第2节
涸鲋记 作者:冬小树
正文 第2节
涸鲋记 作者:冬小树
第2节
“楚大侠,勿怪在下冒犯,你同那魔头原出一路,此番莫不是拖住我们,使那调虎离山计罢?”
跟后是个女子声音,楚朝秦一听便认出是那日后山林里堵路的甚朱三娘,只管屏息凝听,方才在窗前惊鸿一瞥,本以为全是楚老贼人手,此时才尤为心疑,他何时起跟这些所谓正道混在一处的?
楚陆恩随即冷笑道:“女侠多虑,楚朝秦那小畜生重伤我儿,这笔账我倒是比谁都想寻他清算!”
楚朝秦心头咯噔响,立刻回头,怒视秦晋。秦晋满面无辜,将他脸扭正,抱他继续静听。
朱三娘奇道:“江湖日传此魔头文疏武劣,是捆草包?下手倒是不论亲疏,一般狠毒,上次若不是有那邪怪故意挟护,定要让他尝尝我手中这青眉剑的利害!”
随即又有人cha口问道:“那邪怪秦晋究竟是何来头?早前倒也听闻其名声,怎的如今跳出来要搅这趟浑水?”
朱三娘道:“十年前魔教猖狂,曾在云胡山巅设下擂台,挑战天下英雄好汉,记得那秦晋倒是来应擂,想是当时年轻气盛,只不过……”
楚朝秦听至这里,莫名来了兴致,当年老爹设擂挑天下,连挫数十派门,倒是好好戏弄了一番那些武林正道,只没想到连秦晋也赶来扑火。他再欲往下听时,却给人塞了耳朵,楚朝秦愤怒回头,却刚好对上秦晋双眼。
他眉窝深邃,眼尾细长,瞳仁里攒动着一汪莫可名状的情绪,即使在暗处也能熠熠生光。
楚朝秦恍然怔住,尚未回神,竟已经被他吻了上来。
梁下有人笑道:“噢?邪怪败后给掳上清凉山?那魔头意欲何为?没废他功夫?”
朱三娘洋洋道:“怕是比废去功夫更为不齿罢……”
楚朝秦本把全部心思放在底下,全无防备,一时回不过神来。而秦晋之舌仿若灵蛇软玉,轻柔扫过牙床,引得喉头一阵紧缩,令自己几乎要把持不住。
他下意识要躲闪,浑身上下却早已被秦晋制住,只得拧紧眉头,强扭着脖子防他胡为。
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楚朝秦透过秦晋指缝,隐约辨到寥寥几字,心下已猜着四五,只是不敢相信,正兀自愣神间,嘴唇猛地一疼,秦晋却适时松开了他。
那人面无表情,以拇指揉了揉楚朝秦略微发胀的嘴唇,从耳边问道:“你信?”
楚朝秦定定瞅了眼他,口中勒着布条,想张口偏说不出话来。
秦晋捞住他颈上红绳,再问:“想不想听更好听的?”
楚朝秦倏然打了一个寒颤。
第4章 第四章
窗外风起云移,推来一轮明月。
屋里人浑然未察梁上动静,夜已近三更,他们一阵翻寻未果之后干脆包下整座客栈,各自去歇息,几派领头者并楚陆恩却留了下来。一人等闭了门,终于按耐不住,悄声问道:“楚大侠,我们也不需拐弯抹角,你可知图谱现究竟落于何人之手?是否还是楚朝秦那小子所得?”
他此话一出,便引起旁人纷纷附和,显是憋了许久。
“图谱?”
楚陆恩坐在桌前,冷笑一声,道:“你们围山半月,折我弟兄,迫我教主,现又只问我图谱何在?我且问一句,各位可真正清楚这图谱上究竟有甚么功夫,岂是刀锯无论,人人俱练得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那人自觉莽撞羞愧,又不甘心,抱拳道:“楚大侠莫怪,此番多得相助,大家皆看在眼里,我们心内自不胜感激。但你我同为江湖修武之人,试问谁人不想再进一步,登峰造极?更别提当年云胡山上擂台一事,那魔头凭这手邪魔功夫,欺人太甚……”
“哦?”楚陆恩面上不着y晴,也不看他,只问:“那阁下又可知当年设下这云胡之擂,是何用意?”
那人却答不上来,在场人人都清楚十年以前,那楚教主于云胡山上曾威风八面,以从未见过的奇招异式连挑数十高手,且下手狠辣异常——不论是谁,从百尺见方的高台上被抛下来的,皆是无一完人,命虽犹在,要么手脚折断,要么功夫尽废。不过武林中向来规矩,敢应擂者生死各安天命,但如此不留情面,堪堪惹恼了一众江湖门派。
也正是如此,魔教为恶之名坐实,而其教主练有绝世图谱的消息不胫而走。
楚陆恩见无人说话,缓缓呷了口茶,道:“我教自开创至今亦绵延百年,祖宗立下规矩,有些东西向来只传掌教不假,不过……”他捻动胡须,瞥了眼众人:“我说当时他仅练到这图谱上功夫,一式不到,你们可信?”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愣住,那朱三娘更是大惊失色,喃喃道:“尚未练全?不可能……我师父她……”
她本出师黎山青眉派,向来是将一双峨眉刺使的出神入化,其师父更是门中宗师,在江中一带颇有名望。那年便是带领族人及弟子以除魔为名挑擂,终在台上未能走过五招,反被锁住要害,废掉大半武功不说,还白白失了一条臂膀,而她性子又是极刚烈易怒,竟当即自戕,将血jian了满场。
楚陆恩道:“那摆擂深意,自是为了ji,ng进这功夫,那没甚用处的废料,自然弃之不用。”
他目露ji,ng光,笑道:“此等邪功,实非一人之力能成。”
众人先是不解,朱三娘却先反应过来,道:“你道他最后带走邪怪是要……”
秦晋听地想笑,又叹了口气,忽然没了任何兴致,搂了楚朝秦片刻,便伸手将他眼上身上的布解了。
月光轻柔泻下,结在廊缝内的蜘蛛网被映的铮铮发亮,晃得楚朝秦有些睁不开眼,他甩了把脑袋,睫毛下水汪汪的蒙着层水雾。秦晋看了,忍不住拽过来帮他揩了,悄声笑道:“长得如此白净,怪道谁都要欺负欺负你。”
楚朝秦勉强活动了下早已僵硬的手脚,冷冷瞅了眼他,没有吭声。
秦晋剥了自己外衫扔给他,楚朝秦便毫不客气披了,又摸索着去解秦晋的腰带。
秦晋:“……”
秦晋捏住他手,道:“别忙,待我下去撂个架先。”
剑锋如蛇,伸展得无声无息,楚陆恩耳朵微动,捕捉到细小动静,当即将手中茶碗抛出,喝道:“谁?!”
茶碗滑过剑尖,丝毫无损,而剑气已至眼前,楚陆恩实无暇自顾,慌忙就近扯住一人来挡。秦晋无意殃及池鱼,便转刺为劈,削了去势,恰好先一步抵上楚陆恩颈子,笑道:“你爷爷。”
楚陆恩双眼圆睁,面色惨白,迟迟未缓过神来,半晌才道:“秦……晋!”
此时,四下里的人方如梦初醒,齐刷刷抽出兵刃,将他围了水泄不通。
秦晋仿佛被吓了一跳,故意问道:“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便跟着有人随棍而上,喝道:“秦晋你自甘堕落,包庇魔道,还有脸来问我们!快将楚朝秦那魔头交出来!”
“哎?”秦晋抬了剑柄,挽了袍袖,露出剑下之人给他瞧,奇道:“我手里这人莫不是个魔头?我杀他你们却来杀我,有没有人来评评理,究竟是谁堕落?谁包庇?”
他怪剑在手,对方纵然人多势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楚陆恩受制,一时无法奈何。楚陆恩皮r_ou_挨着剑刃,倒是不甚惊惶,忽然出声喝道:“秦贼既在此,那楚朝秦也定然在此,各位大可好生搜寻一番。”
众人目的本就不在秦晋,听他此言一出,即刻四散去翻箱倒柜,似要将这客栈底朝天翻倒过来。秦晋眼眺窗外,看到各门各派皆加派了不少人手在下候命,此番剿魔之举声势浩大,愈演愈烈,再行拖延恐怕不好收场。他心思微动,决定先行料理了楚陆恩再说,可正是在这一念之间,楚陆恩已然提气出掌,全力拍向自己前胸。
两人相距极近,秦晋根本不及闪躲,忙聚ji,ng汇力,腾出一手全神来挡。谁知楚陆恩虚晃一招,那掌风空有气而力未逮,秦晋一触之下便知上当,再想收掌已来不及,眼瞧着他翕动唇舌,自口中吐出一枚细针,细针迎风而走,正中自己眉心。
秦晋额间微麻,当即着了手段,他抽剑直削,寒光成排。然而楚陆恩早有所备,想要矮身避让,仍是被那剑气扫到,他只觉臂膀剧痛,再一摸方知被削去一大片血r_ou_,鲜血迸jian,伤可见骨。
楚陆恩顾不得伤,大喊道:“秦贼已经被我所伤!各位不必畏惧,快快将他拿下!”
众人听令,纷纷将剑递向秦晋。
秦晋怪剑一摆,迅速向后急退,他深知受创之处乃是印堂,按说中毒之后即刻应死才对,然现下也未有过多不适,便觉蹊跷。他丝毫不敢大意,又不愿伤及无辜,奋力格开一片刀光,眼睛只盯住藏于人后的楚陆恩,脚下运起梯云之术,开始绕柱踽踽而行。
只是刚刚踏出一步,他心脏便如被人攥了一把,一股奇异疼痛轰然爆发,顺沿奇经八脉绵延全身。
秦晋身形倏尔顿住,破绽即出,这时一把长剑过来,刺入他的肩膀。
持剑者正是那朱三娘,她一招得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眼,尚在诧异之余,却被秦晋反手一剑鞘抽至脸颊,应声翻滚出去。其余人见状皆是骇然,慌忙散开,各自严阵以待。
斑斑血迹染红了一侧袍袖,秦晋脸上却无甚变化,他倚上身后木椽,抬手抹了抹流至颊边的汗,喘道:“啧啧,各位英雄好汉平日不论,今日倒是心齐,竟肯聚众听起一只魔教走狗的话来。”
旁人面面相觑,清逆和尚不在,其中又站出一位平日颇有威望之人,语重心长道:“秦大侠,魔教作恶多端,前时云胡血案未平,今日断龙一事又起,那楚朝秦性承其父,魔性未改,不得不防,更别提其手持图谱,放任不管,终成大祸!众派弟子生来皆以诛魔为己任,你虽无门无派,但也算江湖里一等人物,还望不要再cha手于此!”
他说得道貌岸然,秦晋不由失笑,道:“陈长老,你的话我是信的,别事我毫不关心,秦某只问图谱若真在楚朝秦这小魔头手里,你们抢了过来,要怎生处理?”
那姓陈的长老把眉头一皱,迟疑道:“这尚需从长计议。”
秦晋又道:“魔教除你们身后那条狗外,尚有楚朝秦统领辖制,上下宁死护主,也算齐心。反观正道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互不相让,这图谱偏是血雨腥风之物,由谁保管终可服众?是武当少林?还是你们青眉紫城?”
陈长老倒真哑了口,神情凝重,不发一言。
“落入谁手都难免沦为下一个魔教。”
秦晋道:“依我说,图谱到手便当众毁掉,方是干净。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一时众说纷纭,嘈杂不休。陈长老作为领头人,迟迟不肯拿取主意。秦晋偷得一丝喘气之机,竭力想要调匀内息,然而那针自s,he入腠理便此化去,想来毒入肺腑,引得周身脉络艰涩不通,稍动一动便欲发作,然发作之后将会如何,他在江湖行走多年,也未敢轻举妄动,忍不住暗暗皱了下眉,再抬眼去瞧楚陆恩,发现那人虽面色苍白,一对狡诈眸子却如狼似豺,紧盯着自己不放。
秦晋舒展额头,随手将剑一横,立时寒光乍起,使得众人不由一凛,随即静了。
他朗声道:“商议得如何了?诛魔既为武林大业,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各位掌门皆在,若觉得在下提议可行,不如共同击掌,先起个誓罢?”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然无人愿出这个头。楚陆恩于最后听得清楚,忽然笑道:“难怪我前任教主对秦大侠青睐有加,果然巧思善辩,看来教里传闻并非空x,ue来风,秦大侠宁担下武林罪名,也要处处为我教维护开脱,他老人家若地下有知,也必倍感开怀才是!”
秦晋听他说话便来气,淡淡道:“识相便闭上狗嘴,不然老子现就送你同他去叙一叙旧。”
见他只说不动,楚陆恩心知那毒性起了效用,故意道:“怎么,秦大侠这便恼羞成怒了?”
秦晋歪了嘴角:“无聊嘛,骂你两句心情好。”
楚陆恩:“……”
楚陆恩咳嗽两声,伸手点了自己臂上x,ue道,勉强站起高声道:“诸位且听我一句,十年之前这秦晋不过只是毛头小儿,秉着初生之气敢挑云胡,竟成了唯一未受伤者不提,我前任教主所练神功是连上下教众皆不得传之秘,为何独将他带回教中私相授受?此后秦晋再现江湖已然一日千里,坐惯闲云懒理世事,偏此番围山才跳出来,与诸门派针锋相对,说他与我前教主无甚猫腻,谁人敢信?”
“秦大侠。”
楚陆恩似蓄势待发的毒蛇,目光紧紧缠绕住他,逼问道:“你与我大哥那段风流韵事,总不需我再多言了罢?”
秦晋单手持剑,并不cha嘴,任他将这套刖趾适屦之辞滔滔讲完。房内百十余人,竟是落针可闻,江湖人素来喜闻八卦,更别提是关乎于这位难以捉摸的邪怪秦晋,一旦蒙上这层无耻下流的皮,真如当众将他扒光了恣意亵玩一般。
楚陆恩毫不犹豫使出了杀手锏,静待秦晋勃然变色以催毒性发作,然秦晋平心定气,仿佛说的并不是他。
房间内一时静到了极致,秦晋背倚房柱,忽感到木椽之上微微作抖。他心下一沉,想到楚朝秦仍藏于梁上,定是这番话刺激到了他。
他冷眼环伺,周遭高手林立,想要突围实非易事,何况自己身中奇毒,全靠调息强自支撑,真是落入了万难境地!
偏在这时楚陆恩眼皮一掀,注意到了房梁上头垂下来的长袍一角,顿喝道:“谁在上面?!”
秦晋一凛。
话落人起,他首当其冲,一个鹞纵翻身向上,众人反应稍迟,也立刻跟上。秦晋当机立断,抽剑回削,将那根碗口粗细的黄梁木齐齐断为两截。房顶失去支撑,轰然下陷,楚朝秦在上猝不及防,一脚踏空,直直落下。
秦晋听声辩位,后退一步徒手将他接住,此刻房塌屋倒,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接连碰倒了火烛,刹那浓烟四起,所有人皆被淹没在滔天火光之中,楚朝秦趁机捡了口剑,也不看来人,反手即刺,鲜血瓢瓢泼出,盖满半边身子,他根本无从得知伤了谁、杀了谁,只听得鬼哭狼嚎,声声入耳。
秦晋见他杀红了眼,忙夺了剑,转身撂倒面前数人,硬是冲出一条路来。
楚朝秦勒住他的脖颈,恶声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秦晋心口剧痛,汗如雨下,无力说话,也不想说话,只能任他怒去。
第5章 第五章
他们直跑了一夜,等楚朝秦回神再细想来,已说不清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了。
此时天已渐亮,他掬了把清凉溪水泼在脸上,方消去心里那股厌戾之气,得以静观四周——此地实属陌生,应为一处无名山谷,抬目远眺,遍是青山黛树,头顶烟移云绕,脚下砂铺石叠,除偶有虫鸟飞过、留下啼声一二,此外一派幽静。
秦晋手脚平摊,坦腆肚皮躺于身旁一动不动。昨夜他独负两人之重,能安然从众目睽睽之下逃脱,靠的自然全是ji,ng湛功夫,但话说回来,以其邪怪能为竟因区区百里奔逃疲累至此,堪称蹊跷。楚朝秦存有满腹疑虑来不及问,按捺半日见他仍然没有醒转的意思,便忍不住蹬他一脚,喊道:“秦晋。”
秦晋双目紧闭,面庞酡红,略带些苦痛之色。楚朝秦留了意,以手背试了试他额头,发觉烫得厉害,转而再探鼻息,只觉那气息似有还无,竟是微弱至极。
他不禁吓了一跳,忙不迭将人架起,然而秦晋浑身没了骨头,软趴趴直往前倒,连坐也打不成。他皮r_ou_底下好似点了火,触碰之处皆是烫手,楚朝秦只好抱了他往那溪中走去。溪流不深,刚及没腰,两人被那凉水一激,双双打了个剧烈的寒战。
秦晋恢复了一瞬的神智,迷茫望了望眼前的人,虚弱骂道:“狗娘养的魔狗害我。”
楚朝秦听着那两字不甚舒服,此刻也不与他计较,道:“楚陆恩?什么毒?”
秦晋嘴唇发白,不可自持地要往他身上倒,缓缓吐出一口灼气,道:“春毒。”
楚朝秦倏然一愣,脱口道:“怎解?”
秦晋也不得而知,只因楚老怪这毒非同一般,初始引而不发,仅是压制内功,必得中毒之人猛提ji,ng元,毒性便随血脉通向四肢百骸,又怕此毒再含混了哪流哪派刁钻秘方,倘若出处难觅,误去时候,届时气力耗空,便是针石难救。他舔舔嘴唇,对楚朝秦道:“你附耳过来,我教给你。”
楚朝秦虽为养尊处优长大,但绝非懵懂无知少年,自然知晓春毒为何。他警惕望望左右,道:“莫非你又要动甚龌龊心思?”
秦晋为护二人出逃,已然拼尽内力,如今整具身子像是空荡荡的一个壳子,连手都抬不起来,只好懒洋洋道:“怕个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楚朝秦只得低头,片刻后脸上嗵地一红,将秦晋狠狠箍住。
谷内崎岖,溪水与路相互纠缠,不分经纬。楚朝秦受伤不重,但连日来未得休息,跑起来踉踉跄跄,几次差点失了方向。
而背上秦晋身体愈来愈烫,简直像块烧炭,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楚朝秦不敢跑了,只得停下。
话说回来,秦晋虽然混蛋下流,这一路上也多得他三番五次出手相救,而自身功力浅薄,根本无从为其传功疗伤,楚朝秦双手携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自问对这个人是毫无兴致,但秉承着一丝丝回报之意,还是将秦晋整个儿水淋淋地扛回肩上,上岸找了处干净所在,小心摆了上去。
这人声音清澈耐听,纵是每每出口调戏,着实又教人讨厌不起。这句□□低哑浑厚,更掺杂了些许诱惑,引得楚朝秦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其实秦晋两条平阔浓眉,一双秀致凤目,单论相貌诚是英俊好看,算起来他应比自己年长许多,居然丝毫不添岁月,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难怪这人好起色来,也可以理直气壮、毫不扭捏,甚至春风化雨一般。
他手上动作没停,秦晋在恍惚中挺腰拱膝,显是得到些许纾解。那春毒穿花蛱蝶,由内而外徐徐弥漫上了皮肤,一片片赧红桃瓣似的从他shi透的衣裳底下透析出来,楚朝秦目不斜视,定定瞧着他这身斑斓的反应,又觉得可怕,又觉得好看,在心里头愣愣地想:难怪老爹当年要将他掳回山上。
可掳回山上做什么呢?
他脸上火辣辣烫了起来——若楚陆恩所言不差,这秦晋当真是撩完老子再撩儿子,简直就是寡廉鲜耻,毫无道德。
楚朝秦于胡思乱想中失了定性,便加了三分力气,又问道:“你同老爹……都行过何事?”
秦晋长吁一口气,似听不懂他所言何意,□□似潮水涨落,逼迫他不断摆动腰肢,不知是妄图逃脱桎梏,还是想获取更多抚慰。
他这番求欢似的举动愈烈,楚朝秦心口那股郁气愈浓,于是照脸轻轻掴给他一巴掌,将那层衣裳扒至半截,又猛然停了手,他不可思议地站起,继而仔细揉一揉眼,长长久久看向秦晋。
秦晋昏了又醒,迷糊间听见有人说话,仿佛是个妇人。那妇人气缓声细,唯唯诺诺端了碗黑乎乎的药汁过来,还未行至跟前便被合死的一扇门挡在外头,取而代之的是端碗走来的楚朝秦。楚朝秦不发一言,弯腰捞起他的脖子,强将那碗浓稠的药汁生灌进来,秦晋猝不及防被一股腥臭之气席卷鼻喉,结结实实呛了个正着。
楚朝秦不会伺候人,仅捂实了嘴怕他呕吐,几乎把秦晋憋个半死。秦晋受刑一般熬过劲去,才睁眼叹道:“你这是要谋害性命罢……”
见他倍增了ji,ng神说笑,楚朝秦便将碗一抛,翻身将人又摁在席上。
秦晋x,ue道被点,无力反抗,仅是笑道:“还来?”
楚朝秦面带戾气,箍住他的下颚,峻声道:“你怎生骗我?”
秦晋眯了双眼,隔着他先环视了下现今所躺之处——房内简陋凌乱,旮旯搁有草篾竹笼,墙上挂着钢叉麻绳,知是到了那间茅屋,方放了心。楚朝秦见他左顾右盼,便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现在动弹不了,还想吃点苦头怎的?”
秦晋这才将眼睛慢悠悠挪向了他,奇道:“我何尝骗你了?”
楚朝秦冷哼一声,抬手揭开他身上被单。秦晋双手被缚于胸前,敞坦床上——他一身皮r_ou_褪去那种红色,变为了起初的瓷白结实,横陈在这肮脏柴房里,竟有些熠熠生辉的意味。
秦晋脸皮再厚,也打不住这般呈现人前,于是苦笑:“大脑袋,一报归一报,即使是我那日过分,现这光天化日的,好歹也该遮一遮羞罢。”
楚朝秦却是疑窦丛生,用力抱了腰将他抬起,前胸后背地看了一遍,惊诧道:“怎又没了?”
听他说没了,秦晋眼珠转了一转,不解何意。方欲起身,然丹田那处像是开了道口子,每欲发功用力,总会先一步被吞噬个干净。他无法运转周息,身体自是疲累乏力,只好懊恼当时太过轻敌,中了楚陆恩的毒计。
只是奇怪楚陆恩既能得手,那备些什么不好,何必要用这下三滥的春毒?
楚朝秦伸手从两肋下将他架起,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茫然道:“怎么回事?”
“摸什么呢?”
秦晋药方落肚,大概余毒仍在,扬了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将下颚搭于楚朝秦肩颈上,笑着往他耳朵上吹了口气,道:“摸了一夜,还没摸够?”
楚朝秦脊背一抖,立时掐住他的脖子,恶声道:“秦晋,要点脸面。”
秦晋头发松散披在肩上,玩味地挑了一挑眉梢。
他虽不能动弹,但意识仍在,这下三滥的毒必定有下三滥的解法,只没想到楚朝秦一脸正经,还能做出如此不齿的作为,不过误打误撞却也得了章法,只是那过程极其惨痛,他享受不到,也不想再受。
他戏谑道:“你我之间,是谁更不要脸了?”
这次轮到楚朝秦颊边飞红,他无心与秦晋调情玩笑,但藏于秦晋身上的这件秘密却不能不说。楚朝秦松了手,将薄单草草遮了他半拉身子,移开目光。
他定了定神,道:“你身上怎么会纹有我教图谱?”
“图谱?”
秦晋调戏够他,心满意足靠上床头,懒洋洋道:“那你身上纹了那种东西,不也没告诉过我?”
楚朝秦一惊,往自己身上看去,疑道:“什么?”
秦晋伸掌往他屁股上拍去,道:“椎上好圆一块胎记,怕是断尾时留下的?”
楚朝秦:“……”
楚朝秦神色凝重,其实关于教门图谱一事他早有耳闻,然而当年老爹突然暴毙,未及留下一字便撒手西去,自己身为独子,虽顺利继承下教主之位,但因资质愚钝学艺不ji,ng,每每总引得教内纷争不断。那楚陆恩虚担了辅佐之职,实则狼披羊皮,苦心孤诣陷害掉一众元老,最后为这一本莫须有的图谱,竟又里应外合勾结下武林众派攻山,才致使他落得这个丢兵卸甲落荒而逃的结果。
楚朝秦当这图谱只是传闻,直到那晚于客栈梁上听得清楚——父亲曾设下云胡之擂力撼天下,所炫之技居然是才学了一式的图谱功夫!
怪道这东西能够招致武林人士趋之若鹜,只是图谱下落成迷,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借了断龙山庄的由头大闹一场,最后却也是竹篮打水。
直至他揭开了秦晋身上的衣裳。
秦晋总是长衫潇洒,平日不显,若不是这次误中春毒将他遍体染成潮红,楚朝秦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嫡传秘籍会以此种方式呈现眼前。
他像是被施过奇法,自锁骨以下密密麻麻全是画好的招式动作——并非纹刻,而是肤色自然凸显,红的红、白的白,彼此交相辉映,令人叹为观止。楚朝秦在看到的那一刹那便傻了,众人寻而不得的图谱,居然就是这一个人!
楚朝秦正要细看,却发现秦晋所中毒性炽烈,从头到脚皆扭动难止,河滩砂石粗粝,磨得身上鲜血淋漓,于是一咬牙解了外袍,决定还是先解过毒再说。
楚朝秦瞅秦晋笑得j,i,an谗,仿佛自己才是被压之人,不过图谱失而复得终归好事,他想明白后仍是兴奋,对秦晋道:“你早知晓此事对罢?这回上山救我,是不是老爹早做好了安排?”
可秦晋撑着脑袋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惫懒道:“说甚屁话,我听不懂。”
他说话一贯真假难分,楚朝秦心内焦急,颇想揍他。秦晋身上所携之图他仅粗略看了两眼,认出全为本教ji,ng深心法,自己底子浅薄,如果盲目修炼不得要领,极易走火入魔。而且现下毒褪,连带那些红痕一并消失得无踪无影,楚朝秦相当担心,生怕图谱如昙花一现,不复再有。
他定定神,伸手往秦晋臂上捏了一把。秦晋吃痛,奇道:“你做什么?”
楚朝秦不答,瞧那块地方仅仅瘀红一片,却是半个字没有显现,他倍感焦虑,冷不防往那肚皮上又如法炮制,可结果仍是如此。
他欲再掐,秦晋却是怕了,拼命向后倚上墙皮,忙道:“等等!占便宜么!”
楚朝秦住了手,问道:“你说是不说?”
秦晋泄了气,道:“大脑袋嗳,好歹我也救过你命,现下身上带伤,总该由我缓缓……”
楚朝秦不明其意,兀自思来想去之后忽然起身,提了秦晋的两只脚踝将他倒拖过来。秦晋不及挣扎便看他扯走被单,继而开始解开自己裤头。
秦晋:“……”
秦晋哭笑不得道:“小魔头,你当真是上了瘾么?”
楚朝秦他脸上一红,也不说话,埋头分开秦晋的膝盖。
秦晋疼得要掉眼泪,恨不能将他暴打一番解气,骂道:“怪道你老子当年要将你托付于我,草包至此,即便是大罗神仙也要气死!”
楚朝秦亦是呲牙咧嘴,听到他这句话又来了ji,ng神,忍痛道:“你果然同我爹关系叵测!”
秦晋却不想与他分争这事,骂道:“狗屁叵测!老子当年乃你教座上宾客,是左拥右戴请上山去的,好好儿的话不听,那些衣冠禽兽的话你信得倒真!”
他教训得极是,楚朝秦与秦晋相处这数日夜,头一回见他发火,登时怂了,仍是不死心道:“你既技不如人,还请你去做什么?”
秦晋横他一眼要起身,楚朝秦忙摁住他,垂了脑袋嘟囔道:“我从没做过,你说如何是好?”
第6章 第六章
楚朝秦悄悄抬眼去看秦晋。秦晋刚好也在看他,浓密的睫毛下垂,盖下一片虚浮的影子。
楚朝秦赶紧低下头去,听他在顶上悠然道:“你爹当年设擂之意并非卖弄武艺、嘲弄天下,而是为光复教业找寻可用之才。你教图谱只传嫡子,你又实没能为承接这套功夫,你父亲先前便找了我,问我可愿以身当纸,先行承接这份图谱,以后为你所用,保你终生。”
楚朝秦一愣。
“我秦家也算名门世家,无奈家道中落、父母崩殂,他曾救过我命,算是有恩。按道理说我自然该答应,只是当时年轻气盛,不愿受人摆置,又一心想要试试功夫,才私自跑去挑擂,败果便是要答允此事。”
秦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楚朝秦第一次听到这种往事,倍感新鲜诧异。他抹了抹嘴,结巴道:“这、这样说来……你便是我教图谱?”
秦晋不语,挑着眉看他。
“从此以后,为我所用?”
秦晋略一点头,霎时又觉出哪里不对来。
楚朝秦登时瞪起眼睛,双手推上他的胸口,怒道:“那你还不乖乖躺下?我堂堂教主,要看本教图谱,焉敢不从?”
秦晋:“……”
片刻之后,帘外转暗,过不多时,又渐渐下起雨来。
桌上立了一支小小蜡烛,火苗光净澄丽,照亮榻上一方旖旎。
良久唇分,楚朝秦觉察到秦晋携着那股热息逐步下移,接连胸口上一暖,他从未享受到过这番待遇,恍觉那处随着秦晋一起翻了天,不禁吸了口凉气,欲拒还迎似的,抬手摸上他的脸颊。
秦晋偷笑,扭脸往他掌心上舔了一下。楚朝秦立刻又是一个瑟缩,手掌松松握了一握,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边秦晋咂弄完毕,稍稍抬身,将他整个儿揽入了怀里。
所有人只道他平素里娇生惯养不经风浪,实则自幼时父母双亡之后,教门倾轧便如风刀霜剑,个中滋味无人能知,也无人能诉。楚朝秦打记事起便不曾再被这般抱过,突如而来的肌肤相亲勾起他孩提回忆,眷怀不已,下意识就搂紧了秦晋的腰。
秦晋本欲抱他调换个姿势,眼看他现下里乖得像只幼犬,便不再动,单搂着他就这么坐了片刻。
他将手搭在楚朝秦腰侧,轻轻抚动那块皮r_ou_骨头,放缓了声音问道:“还做不做了?”
楚朝秦静默半晌,道:“我想报仇。”
秦晋借了烛光,瞧见他被遮住双目之处微微透出shi润,便温柔道:“放心,我既受过托付,定会帮你到底。”
楚朝秦听罢撤走布条,他睫毛下果然shi了一层,然而态度坚决,斩钉截铁道:“报仇是报仇,我不必靠你。”
“楚陆恩吃里扒外多年,今又残忍屠害教众,老爹的死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我必要亲自手刃这条老狗。”
秦晋收回手臂,静静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而后笑道:“如何手刃?仅靠你那几式花拳绣脚?”
楚朝秦道:“怎么?”
“楚陆恩心狠手辣,花招奇多,功夫还倒在其次,想他一人撼你不动,却能掀动武林多派来攻,可见手段深浅。若以你这颗榆木疙瘩,”秦晋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还早得很。”
楚朝秦蓦地卡了壳,心知他这话不错,别说脑筋,就连功夫上自己相较于楚陆恩来说,也只能算得是“花拳绣脚”了。
他离了秦晋的身,蹙起眉头出神,而后道:“若我能学得图谱上的功夫……”
“楚朝秦,”秦晋正色道:“你父亲名号在外,于武林中虽说不上首屈一指,但能完胜他之人怕也不在多数。江湖上传他秉承这本图谱才耀武扬威,其实不然,以他之修为习这功夫也仅是浅尝辄止,不敢深究,你可知为何?”
楚朝秦略一思索,道:“因承受不能?”
秦晋道:“图谱上所绘功夫ji,ng深,浑厚内劲自是必然,然这套内功虽能铸人筋骨,却走的是取长补短之法,实非善物。”
楚朝秦不明白,问道:“怎么说?”
秦晋点上他的心口,道:“你功夫薄弱,心性纯良,它便取你心性,补你功夫,可明白了?”
楚朝秦仿佛早有所料,倒没有显出多大吃惊来,自言自语道:“倒也不差。”
秦晋挑眉瞧他。
楚朝秦嘲道:“反正恶名在外,横竖也并不多这一件。”
他未说完,屁股上忽然一疼,却是秦晋一掌拍了过来。秦晋功力未复,掌劲不足,但落掌之处拿捏刚好,掴得他关元x,ue剧痛无比,楚朝秦嗷一嗓子仰了过去,随即在地上连蹦带跳,羞恼至极,吼道:“你又打我!”
秦晋甩甩手,嘲道:“小魔头,别忘了图谱在谁身上,先不说怎样为恶,凭你资质,究竟练不练得成,还得我说了算。”
楚朝秦跳了一会便不跳了,听完这话愈发兴致缺缺,垂头丧气走到一旁,闹起了脾气。
他不肯说话,秦晋也不再理他,兀自拉过被单盖上。他余毒未褪干净,又一直陪着这小子胡闹,实在疲乏得很。所以屋内一下便静了下来,唯余雨点打在茅屋顶上,沙沙直响。
秦晋未敢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应景,就这么过得须臾,忽听楚朝秦开了口,喊道:“秦晋。”
秦晋背朝着他,忍了又忍,还是应了一声。
楚朝秦道:“要不……我拜你做师父罢。”
秦晋不觉想笑,又堪堪压住,一本正经道:“我倒还没收过徒弟,不过拜师则需诚意,你拿出来我瞧瞧?”
楚朝秦并无能拿得出手的诚意,他将手指cha入发根,自顾自又苦恼了一阵,最后跑去秦晋跟前,期期艾艾问道:“我给你磕头可使得?”
秦晋失笑。
谁知他接着便双膝着地,大头朝下,果然咕咚磕了个响头。
秦晋连忙掀被坐起,一把扶住。他本来肩上带伤,一刻没留意扯到刀口,疼得猛一皱眉。
楚朝秦没有得见,抬起满面的不忿及委屈,偏又可怜巴巴。秦晋疼中忍笑,道:“光屁股示诚是谁教你的?也不嫌丢人,可闹够了?”
楚朝秦道:“你愿意了?
秦晋不置可否,径直问道:“冷是不冷?”
楚朝秦本执意要他开口应允,但横眉怒目盯住他那被窝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还不进来睡觉?”秦晋道:“等睡饱了,天明再议。”
楚朝秦答好,而后又怒道:“可我头都磕了——”
秦晋霎时睁开双目,瞧见楚朝秦蹙着一点眉心,倒像投入了全情全意,便忍不住地要笑。
楚朝秦懵怔了一瞬,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忙与他分离,问道:“有事?”
“有,”秦晋勾了他的下巴尖,眯起细长的眸子,道:“有些本事。”
楚朝秦依然不解,对方却拍了下自己屁股,低头道:“瞧。”
两人身上又是ji,ng又是汗,黏黏腻腻融成一团,彼时分开,楚朝秦才发现秦晋遍体斑斓,忙翻身端来灯烛,一照之下果然是图谱中画痕重现。
那些画样流畅清晰,有如篆刻,令他喜出望外,连忙要拿手去摸。秦晋却故意遮了胸口以下,道:“练功讲究循序渐进,切不可急于求成,你且记下一式,稍后我会解于你听。”
楚朝秦忙于记诵,心无旁骛。秦晋等待须臾,瞧他还是皱眉不语,便又往屁股上打去,道:“还没记好?怎这般笨?”
楚朝秦接连挨了几下,才抬了头,道:“好了。”
然后他又十分困惑,问道:“你干什么总打我屁股?”
他的屁股浑圆结实,打起来响亮劲道,秦晋便把手掌覆了上去捏了一捏,懒洋洋道:“你不让人碰,打打还不成了?”
楚朝秦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道:“哦。”
两人闹完一宿,皆是筋疲力尽,好歹有所成果。不过舍内简陋,无水少衣,楚朝秦便用那被单胡乱揩了,先与秦晋囫囵睡下。及至第二天山ji鸣叫,他醒得早,自觉跑出去向主人家讨来两身干净衣裳,才将秦晋叫醒。
秦晋脑袋昏沉、r_ou_酸骨疼,上下没有一处舒坦。楚朝秦昨日既磕过了头,现又有求于人,只好老老实实为其穿衣挽发,还单膝着地提好了鞋,当真是当祖宗来服侍。
他打来清水浸shi手巾递向秦晋,对方偏偏不接,只将脸伸给他。楚朝秦无法,道:“一会去练功罢?”
秦晋毫无惭色坐享其成,道:“肚子饿,不高兴练。”
山中人家,衣食自是粗鄙,他身着短打草鞋,咽着咸菜稀饭,心里着实不太痛快,但也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太痛快,于是动了动外露的脚趾,缓缓对楚朝秦道:“我虽初为人师,但自有一套教授方法,你若有点半不合意,可是要挨打的。”
楚朝秦同样食不下咽,痛快点头应允。
秦晋望向槛外细雨,各色草木如沐春风,深深浅浅难掩青碧,道:“学武讲究心境,我刚同主人打听过,这山谷往东三十里处有片竹林,清幽静雅,稍后我们到那里去。”
楚朝秦头也不抬,道:“好。”
秦晋道:“你撑好伞。”
楚朝秦道:“噢。”
秦晋道:“再背我去。”
楚朝秦:“??”
秦晋将筷子咬进嘴里,伸出两指摘去他颈子上拴的红绳。楚朝秦要夺未夺回来,怒道:“你做什么?”
“这是信物,练得不好,便不给了。”
秦晋将那小坠子握在手心里,笑道:“不准用脚上功夫,一步一步走过去,可记住了?”
那地方如他所说有三十里,然而走到半路,秦晋才一拍脑袋,道记反了,应是向西。
楚朝秦一手撑伞,一手在背后托着他,山路远远不如平地,下了雨后愈发崎岖难行,累得双腿沉重手臂酸疼。如今更是南辕北辙了半日,还得咬牙折返,直直又走了数十里路,只是此刻已近酉时,天□□黑,秦晋在他背上趴得疲惫,打了个呵欠道:“今儿太晚了,明儿再来罢。”
楚朝秦几缕发丝shi漉漉贴于额上,不知是雨是汗,他吊起一双眉毛,忽然将秦晋狠狠往地上一掷。
可是秦晋早有所备,轻巧落地。楚朝秦上前一步,一下抓住他的衣襟,道:“秦晋,你不想教便不教,何必三番两次耍弄我?”
秦晋面带戏谑,让楚朝秦看在眼里,他连眼圈儿都泛起了红,气喘吁吁道:“好玩儿?”
秦晋拍了拍他的拳头,四两拨千斤般使他放了手,兀自理顺衣裳,微笑道:“我还不是翻来覆去被你折腾许久,你摸良心,道那时好不好玩儿?”
“你……”楚朝秦顿了顿,道:“便因此来报复我?”
“报复你有甚好处?”
秦晋又笑道:“我说过我自有一套方法,不愿学便罢,绝不强求。”
楚朝秦瞅他笑容,说说不过,打不敢打,唯有继续忍气吞声,闷闷道:“学。”
他说完扭身即走,秦晋朝着他背影问道:“哪去?”
楚朝秦没好气道:“家去。”
秦晋将纸伞往他肩上一搭,道:“忘了背我。”
这人简直无赖到了极致,楚朝秦攥紧拳头,仍旧回来他面前弓腰蹲下。秦晋伏了上去,于他耳边道:“这才听话。”
等赶到茅屋时天早透黑,主人家本已睡下,见他二人回来妇人忙起身点灶烧饭。楚朝秦没有胃口要回房,秦晋却不肯,见那糙米饭内切了山猪红r_ou_,香味扑鼻,所以也不客气,愣要他在旁看着自己大快朵颐。
等到酒足饭饱,他又命楚朝秦为那妇人去送一锭金元宝。
妇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只敢愣在一旁定定地看,她看楚朝秦,楚朝秦也看她,皆不肯说话。秦晋亲自过来摁了楚朝秦的脑袋,道:“怎不道谢?”
楚朝秦便冷着脸道:“谢了。”
女人似乎口拙,嗫嚅着把自家男人叫起来,两口子皆是一言不发,只管诚惶诚恐望着秦晋。秦晋微笑道:“这两日多得叨扰你们二人,明儿起我们便离开了,日后不管是谁来问,还望不要与外人提起为好。”
他们仿若得到首肯,这才点头哈腰地接过。秦晋一哂,自提溜着楚朝秦回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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