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涸鲋记 作者:冬小树
正文 第7节
涸鲋记 作者:冬小树
第7节
郎中颔首,静静看他。楚朝秦未解其意,于是懵怔与他对看片刻,直至对方勉为其难开了口要道:“小兄弟,诊金尚还未付。”
楚朝秦幡然醒悟,道:“噢,还需收钱?”
郎中:“……”
楚朝秦自小衣食无忧,并无多少钱财概念,他来回摸遍身上,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只好道:“我……没钱。”
郎中行医多年,此地虽小,却从无偷j,i,an耍赖之徒,稀奇道:“无钱你请甚郎中看病?”
楚朝秦语噎,想了想将脖子里那根坠子摘下,递到他手中,道:“拿这个抵可使得?”
郎中老眼昏花,将那东西提了,眯了双目足足瞧了有半柱香时间,最后往他怀里一丢,道:“破石烂子也能拿来当金?莫非看我花甲好欺不成?”
他们正身处客栈,经这一嚷,旁人纷纷驻足。楚朝秦面上有些挂不太住,忙道:“那要多少钱?”
郎中瞧他衣衫褴褛,赤脚布鞋,尤其那脚踝之上伤口青紫外翻,隐隐还有中毒之态,并不比里头躺的那人好上多少,便摇头叹道:“算老夫行上一回好事,你兄弟俩好自为之罢。”
他说罢要走,楚朝秦随即跟上,郎中奇道:“我都不要钱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楚朝秦挠挠头皮,迟疑道:“不是要去……取药么?”
郎中听完一愣,怒极反笑,禁不住冷哼两声,将他一推,大踏步出门去了。
楚朝秦碰了钉子,只好先行回到房内。他先前拖着脚伤,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山坳,找到这处小镇,秦晋之伤不能耽搁,故而寻来了镇上知名郎中为其诊治,只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
他从未因钱财发过愁。
清凉山上势雄业大,家仆成群,良田万顷,身为教主金尊,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去早晚练功,何尝受过人间疾苦。楚朝秦洗了把脸,又往那镜中撇去,才发现这一切皆如镜花水月,早离自己远去。
他定了定心神,取下方巾沾shi,去给秦晋擦身。郎中仅为他上过夹板,此外连一根药草也未曾留下,秦晋之热久久不消,楚朝秦只好效仿儿时土法,为他反复擦洗头脸腋下。
秦晋受到凉水刺激,缓缓睁眼,开口唤道:“大脑袋。”
楚朝秦见他醒转,忙应道:“醒了?”
秦晋听见,仿佛安心不少,再度闭了眼。楚朝秦看得心头一阵酸楚,回身将那手巾拧干,正巧看到有人从门缝往里窥视,便起了疑心,问道:“谁?”
那人见被发现,便起身敲了门,却是店中小二。
楚朝秦道:“有事?”
小二笑容满面,伸手请他出来方道:“爷,掌柜的着我来问一句,这房钱……”
楚朝秦心下一沉,道:“房钱怎了?”
小二观他神色,仍是笑道:“掌柜的问,咱这房钱什么时候可结?”
楚朝秦皱眉道:“我并未说要走,怎这时候便急着结房钱?”
小二搓手道:“爷别怪我,近来江湖人多,众派都来这边走动。咱小店水涨船高跟着沾光,客房都是事先付过银钱占下的,现只差您这一间,您看……”
楚朝秦抬眼去望楼下长街,果真是人头攒动,嘈杂熙攘,但这店内空房有余,便猜是这主人瞧见方才自己与那郎中纠缠,怕被拖欠了房钱,但自己确实囊中羞涩,无钱可付。楚朝秦想了一想,道:“掌柜的在哪,我去找他。”
小二收敛笑容,直起腰来道:“掌柜的正忙,有话跟我讲也是一样。”
“那好。”
楚朝秦忽凑近来,他生得人高马大,虽形相邋遢,然眼睛明亮、举止不凡,正经是个厚貌深辞的面容。小二纵使江湖人见得多了,此时也不免害怕,结巴道:“你……你……你待怎样?”
楚朝秦将他逼压到底,同时压低嗓音道:“我若替你干一日活,能顶几天房钱?”
小二:“……”
小二所言非虚,武林不知又有何事滋生,众派纷纷赶往五ru峰。小镇刚巧落在这要道之上,当真是人来人往,且个个挎剑持刀,肩摩袂接络绎不绝。店内从无受过此等待遇,登时客满成患,算来人手着实不够。
楚朝秦如愿去领来一套干净衣裳换上,房间是无从再住了,他主动提出不要钱银,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及两顿茶饭,正值店主高兴,着人带他去了后院柴房。
楚朝秦不挑不拣,也不需人帮忙,独自将秦晋抱了下来。
柴房狭小y暗,好在还算清爽干燥,他用讨来的一张草席铺在中央,又将自己的旧衣垫上,才把秦晋安置于此。
秦晋依旧是那副模样不醒,楚朝秦脚上带伤,忙活这许久又累得气喘吁吁,且坐在一旁边歇边瞧他。
他思及秦晋当日总爱嬉皮笑脸喋喋不休,如今霎时这般安静,竟有些适应不能。
“好起来罢,”楚朝秦试将他脸上两缕头发拨开,露出一片光洁额头,默默道:“好起来便陪我说说话,我再不说你烦了。”
这时外面客来,小二便扯起嗓子喊他,楚朝秦答应一声就要起身。
秦晋似在这时动了一动,楚朝秦倏尔顿住,回头唤道:“秦晋?”
秦晋不答,楚朝秦泄了声气,借势俯下身去,往他眉心上轻轻一吻。
他一触即离,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天光随着门缝从他身后闭合,秦晋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忍耐许久,此刻才得以翻了个身,
一眨眼便冒出一颗眼泪。
他目潮鼻酸,满心淤塞,竟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楚朝秦这一忙便忙到了夜里,主人家嫌其跛脚,只命他在后厨帮手。好在他在长生谷里时常帮着妇人择洗菜叶、吹灶劈柴,也算熟手。唯独不敢捧杯碟碗筷,仿佛这些都是豆腐做的,一碰就要稀碎。
客栈上下三层,围着中央歇马庭院,如今里头支满桌子,坐的尽是些下等子弟。楚朝秦对江湖中事充耳不闻,自顾自忙活完了晚饭,他拿着刚得的两个馒头埋头往柴房里走,正巧看到门口又进来一队人马,叫住他道:“小二,可还有客房?”
楚朝秦听着声音熟悉异常,禁不住抬眼认了一认,发现竟是当初那位参与围山剿派的陈长老。
他不及出声,身旁已有小二抢先迎了上来,道:“真是不好意思,客房已满,打尖儿倒是应得,各位是否先进来喝杯热茶歇歇脚?”
那陈长老略一沉吟,点头应允道:“也好。”
小二得令,立刻下去张罗,楚朝秦为避耳目也忙要走,陈长老却叫住他,道:“等等。”
楚朝秦猛地一僵,却听他道:“你将我们的马牵去喂料,到时一并结账便是。”
楚朝秦松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要走,忽又听得一妇人声音,道:“陈长老,那我们今晚要如何住下?”
楚朝秦回头,正瞧见那位青眉剑朱三娘。
他疑窦丛生,借牵马之机将这一行人细细看了一遭,发现皆是当日追围自己的那些残存余党,他们明明分属各派,相互无甚交情才对,怎的就纠集在一处,说来实在蹊跷。
陈长老安抚道:“此乃去五ru峰必经之路,天色已晚,少不得要在此胡乱凑合一夜,明日好再赶路。”
朱三娘点头称是,不再言语。众人风尘仆仆,瞧来是人疲马乏,进门才发现堂院人多,登时有人不满,抱怨道:“陈长老,此回少林誓师大会到底有何稀罕?魔教早就不见踪影,你将我们召集起来,仅是来凑个热闹不成?”
楚朝秦刚走不远,魔教二字刚好落入耳廓,他不禁站住,正巧听见那陈长老低声道:“少林此番捉回一个人,借誓师大会要将那楚朝秦引出……”
那人问道:“什么人?”
陈长老刚欲说话,天上忽然传来滚滚闷雷,众人抬头看乌云蔽月,风雨欲来,连忙缄口,匆忙往厅内去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过不多时,大雨伴雷,倾盆如注。
处在庭院的众侠士被这急雨淋了个正着,忙同伙计一起,将桌椅挪去了抱厦及檐下躲着。楚朝秦趁乱溜去柴房,进门见秦晋正睁着眼平躺于席上,一双眸子如暗夜里的星子,熠熠发光。
他便水淋淋凑过去道:“早醒了?”
秦晋正百无聊赖,听着外面人声雨声胡乱猜度,问道:“怎来了这许多人?”
楚朝秦一路盘算该不该告诉他实情,现看其ji,ng神盎然,便伸手去探了一探额头,发觉热度稍退,即放心取了偷藏于怀里的茶壶,要喂他水。不过秦晋不得动弹,仅扭了脖子,瞧他变戏法般又掏出两副杯盏两副碗筷,还有两个馒头并一包菜肴。
秦晋:“……”
他想起初见楚朝秦时,逗他道:“你这容纳乾坤的本事倒是不错,与谁学的?”
楚朝秦将东西一一摆好,最后朝他眨了眨眼,慢慢摸出一小壶酒。
秦晋眼睛一亮,赞道:“唷?”
他平素不怎饮酒,但现下躺了半日,手脚酸麻,伤口疼痛,在这等境遇里倒是颇想痛饮一回,便道:“来来,喂我一口。”
楚朝秦想了想,便一手持壶,一手去掰他脑袋,可掰来掰去极不顺当,干脆抱了秦晋枕在腿上,仰脖自顾自灌了下去。
秦晋正欲发飙,却见他在下一刻俯身下来,及时哺给自己一口。
酒液清寒,但楚朝秦舌尖柔软,轻巧探及齿列。秦晋喉头一凉,连同他的气息一齐吞落进肚,登时茫然,仿佛比这琼酿更加醉人。楚朝秦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瞧他颊边泛红,当他要醉,笑道:“这酒里兑过清水。”
秦晋冷不防受这一吻,体内蛊虫挟住一股真气又要窜动,然而肋下伤口如同一处风洞,所有欲望滋生出来,又全数从中泄露出去,他心神荡漾,可是皮囊虚空,同时拉扯住五经十脉,竟是说不出的苦楚。
楚朝秦观他神色变化,以为是动作太大牵连到了伤口,忙借了熹微夜色,看那处孔洞往四处裂开数道细纹,活似结了张狰狞可怖的蛛网,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扶起秦晋,运气为其推血过宫,纵是楚朝秦内力雄厚,秦晋仍是面色苍白,摇摇头道:“罢了罢了,省些力气。”
楚朝秦不听,抬起双掌循行经脉,可是秦晋血r_ou_绵软,气劲仿佛充盈不起他这副空虚内里。百趾穷奇这古怪掌法闻所未闻,亦无从施救,亏是秦晋有先前根基支撑,才不及楚云柏般立刻死得那样骇人,不过这伤口难以愈合,纵是流血也要流干了,楚朝秦当真感到了手足无措,直至冒了满头大汗也无济于事,只好忍痛收掌,将人重新放入怀里。
秦晋看他神色凝重,反笑道:“小魔头,我若死了,你当如何?”
楚朝秦道:“你怎会死?”
秦晋叹道:“你不是一直想跑么,我死了,便拦不得你了。”
楚朝秦搂紧他,迟迟不肯吭声,秦晋忽然感到有两滴水落于自己颈上,惶惑抬脸时听见他道:“你图谱都尚未教全,你怎能死?你不能死。”
楚朝秦鼻尖翕动,声音随之也哑了几分。帘外大雨磅礴,响雷奔行,他嗓音便融于其中,让秦晋既听不清,也听不懂,只感到靠着的这片肩头在不停抖动,抖得快要如同院里满地飘零的枯叶。
他哧的一笑,蹭了蹭他道:“哭什么?……死不了。”
“我秦晋驰骋江湖多年,一贯潇洒快意,只因这点伤不明不白地死,岂不教江湖上人笑掉大牙?”
他抬起手指,竭力移到楚朝秦手上。楚朝秦忙回握住他,道:“我天亮即带你去寻老师父,他肯定能救你!”
秦晋亲眼见过那百趾穷奇,即使楚朝秦不说,他也能猜出七八,否则以二位师父实力,倘若平安无事,又怎会坐视自己不管不问?
所以他垂下眼睫,低低道:“只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你……放心,”楚朝秦吸吸鼻子,笃定道:“我不信天底下无能治你这伤之人。”
“百趾穷奇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我教中人物,不行便折返清凉山上,我爹尚留着不少典籍经传,上头五花八门纷繁复杂,总有记载才是!”
秦晋深知当初正道攻山,早将那些东西一抢而光,不过思及此事,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道:“有个人或许能解。”
楚朝秦刚刚哭过,鼻音浓重,忙道:“是谁?”
秦晋想想又摇了头,道:“罢了罢了。”
楚朝秦不依不挠,接连问他,秦晋被他念到头大,只得如实道:“少林有门不世经书名曰洗髓,我当时有缘得见一名大师用此法救过垂死之人,不过得救那人乃我仇家,我对此经向来无甚好感。”
楚朝秦一听之下若有所思,秦晋看他沉默不语,知道他与少林这些名门正道间隙丛生,所以赶紧强打ji,ng神岔走话头,问道:“我听外头人来人往,又是怎么回事?”
楚朝秦方又想起陈长老一行人等,怕秦晋为此分心,便避重就轻道:“听是五ru峰近日将办誓师大会,各门各派受到邀请,正齐齐赶往参贺。”
“誓师大会?”
秦晋皱眉道:“此回所因何事?”
楚朝秦听陈长老所言是抓了个人,少林欲以此作为要挟,所以此人大概与自己相关。但那人身份是谁,他思来想去还是猜不出来,只好对秦晋道:“据说仍是为了铲除我教,夺取图谱罢了。”
秦晋一愣,他深知少林乃正派统领,坦荡如斯,轻易不会兴师动众,不过上一回行此大会,也正是召集天下众派前往剿灭清凉山之时。
他道:“你我行踪,都谁人知道?”
楚朝秦道:“没有人,怎么?”
秦晋道:“等避开这阵风头,我们便离开这里,干脆躲去乡野田间,离这些是非越远越好。”
楚朝秦明白他伤无法久撑,总对那洗髓经抱着一丝期待,倒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他问道:“你上次说你仇人不是死了?怎又被那和尚救了?”
秦晋坦然道:“救是救了,但因我从中作梗,没让他救活。”
楚朝秦:“……”
“修佛念经之人总爱慈悲为怀,但说来可笑,你可知杀这人替我报仇之人是谁?”秦晋看着他道:“楚陆恩。”
楚朝秦那日在山谷之下倒是听他说起过,于是承认道:“那招‘潜移y夺掌’天下的确无人能使出其右。”
“此人乃害我父母真凶,正道寻他救他,魔道用他杀他,可见这正魔之分,不止于此。”秦晋冷笑道:“说起来他与你教渊源不浅,他活于你爹,死于你爹,充其量只是一枚魔教弃子,可在十年之后,因他胞弟——那断龙山庄董庄主的血债,却把整一座清凉山拉入了覆灭深渊。”
楚朝秦倏然一惊。
秦晋说得激动,不免牵动伤口,猛地咳嗽起来,楚朝秦连忙回身帮他渡气,让其渐渐平稳。秦晋出了满头大汗,虚弱笑道:“好在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武林中多的只是些无用条框,三人成虎,墙倒众推,其实哪有那么多清明黑白?最后统统逃不过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以后自会明白。”
楚朝秦倾倒了杯水,一点一点喂给他。秦晋等几口凉水下肚,又道:“小魔头,等我好上一些,那些图谱还是要传于你,但是你须得答应下我,以后不论发生何事,你只用来自保,不可伤及无辜。”
楚朝秦对那图谱早已不抱想法,只沉闷道:“那图谱学来能救你命么?能救我便去学。”
秦晋苦笑,摇头叹道:“你这冤家,要气死我。”
这大雨一下便是几天不停,小镇地势虽高,但前往通山之路早已淹成汪洋,眼看誓师大会召开在即,众派却只能眼巴巴地等。
秦晋之伤时好时坏,他本人亦是忽昏忽醒,只是那伤口仍有扩散之势,这日竟汩汩冒出血来,把楚朝秦几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再三冒雨去求助了那名郎中,最终也没能将那颗丸药讨来,郎中瞧他实在可怜,道:“吃血补血,你去弄些畜生血喂他,或许尚可撑得一时半刻!”
楚朝秦病急乱投医,连忙奔回客栈后厨,可是到处是人,还有掌柜的远远看见了他,立刻喝道:“你又想偷甚么东西!”
楚朝秦几日来总顺藤牵瓜想给秦晋吃点好的,一不留神贪多未防被捉了个正着,掌柜的现防他如贼,打算雨停便撵二人出去。楚朝秦无法,一溜烟又跑了出去,想去哪里找条狗来应急。
他刚出门,便瞧见陈长老一行人从东门进来,他们似乎比任何人更要心急,一日恨不得出去观望三五次。楚朝秦看他们五六个披了雨气,齐齐整整从偏门入了大堂,故意拉低了头上帽子,从柱子一侧绕了出去。
他刚走没有几步,忽听到院中棚里马儿欢鸣,顿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楚朝秦取来一把小刀藏在身上,静悄悄溜去马厩。厩里拴着五六匹马,正是陈长老等的坐骑,他挑来拣去选好一匹膘肥体壮的飞霞骠,偷偷解了牵去门口,方亮出刀柄,往它脖子上拍了一拍。谁知那马外俊内呆,毫无灵性,一脸呆滞望着他手中薄刃,不吭不叫,哑了似的。
楚朝秦奇怪,手摁匕首往它颈子上一划,可是这畜生竟无知觉,更是扭头凑了过来,慢吞吞嚼起他一绺头发。
楚朝秦:“……”
他决定不再手下留情,挺刀便刺——顿时鲜血如涌,喷了自己一头一脸。
马儿受惊受痛,前蹄扬起,哀鸣连连,引得其余几匹畜生也一同叫唤起来。楚朝秦计谋得逞,立刻拖了马缰就往棚里跑去,就在这时,果然听到一声怒叱道:“哪里去?!”
紧跟着掌风已至脑后。
楚朝秦不需回头,下意识斜肩躲避,可甫一转身之下,刚巧看那手掌细腻白嫩,便知是那姓朱的女子。
他一眼扫去,发现五人皆已赶至厩内,将自己堵了个正着,于是故意卸去一身内劲,让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到脊梁,顺势扑了出去,滚在泥地里。
朱三娘喝道:“好个偷马贼,敢在我眼皮底下偷马?!”
她往那飞霞骠身上一瞥,发现好好一匹骏马皮开r_ou_绽倒在地上,顿时又急又怒,飞起一脚又踢向他的胸口。
楚朝秦滚了一脸的泥巴,惊慌失措刚要爬起,中这一脚之后只觉得不疼不痒,仍往后撞破了一根木桩,摔得水花四jian。
朱三娘还要上前,陈长老伸手拦住她道:“三妹,再打怕是要打死了他。”
朱三娘虽急躁心性,却非那嗜杀之人,撩裙站定,哼了一声。
陈长老便亲自上前,瞧了瞧脚边散落的草料与刀,问道:“你不是店中小二么?偷摸来杀马取血是做什么?”
楚朝秦方才接连受她一掌一脚时暗暗运气抵挡,丝毫未伤及内里。不过此刻听见他问,忙三分扮七分演,惊慌失措道:“大侠饶命啊!”
陈长老听他虽然慌张,但是口齿清晰,可见未受重伤,不免起了疑心,又道:“你且起来我看看。”
楚朝秦以为是被识破,禁不住出了一身清凉汗,瑟瑟缩缩要站,站至半程再又跌倒,这回紧捂胸口,忍痛拍了自己一掌,终于吐了一口血出来。
陈长老忙挪身移位,翻掌拉他探脉,果然受了内伤,立时输了道真气入其风门。然后看他面色缓和后才将人扶起,道:“方才是我三妹鲁莽了。”
楚朝秦刚欲说话,听那朱三娘却道:“小子,你好端端杀我爱马,最好说清缘由,否则我可不似大哥仁慈,管你会不会功夫,定要卸你一条腿来抵还!”
楚朝秦委屈道:“我原抱草来喂马,谁知这畜生忽然发疯踢我,我扎它两下又怎的?”
他绕着弯子将朱三娘一齐骂了,其余人却没听出来,楚朝秦咳嗽两声,又道:“我胸口好疼,会不会被她踢死?你们最是讲究江湖道义,可要赔偿我钱!”
朱三娘还欲开口,陈长老却摆了摆手,道:“这个不难,立时我便带你去瞧郎中,只不过你须告诉我附近哪有贩马之所,我们今天尚要赶路,无马着实难行。”
“今天?”楚朝秦问:“你们可是要到五ru峰去?”
陈长老略一颔首,楚朝秦道:“今天雨大,众派都在等待,何不呆到雨停再走?”
这时他身旁一名男子开口抱怨道:“这雨愈下愈大,何时才见天晴?还不如冒雨早走,免得耽误了行程!”
另一名接了口,嘲道:“有马又怎样?你看峰下大水,不如索性买条木舟,着人将我们载过去的好!”
楚朝秦本打算坑骗他们一点银子将郎中那粒丸药买回便罢,此刻见他们一直未能认出自己,又着急要上山去,怕不止是要去赶赴那誓师大会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自昨天听秦晋说起那洗髓经之能,他也起了想要上山求医的念头,只是秦晋伤重,单靠自己形孤影只,且先不说暴露身份,只拖着一条伤腿进寺,怕也是难于登天。
陈长老瞧他良久沉默不语,道:“怎么?小兄弟有什么好的想法不成?”
楚朝秦盘算出一条铤而走险的计策来,大胆问道:“大侠,你们可还要一名上山的向导?”
第20章 第二十章
陈长老信以为真,着人载着他去寻郎中,楚朝秦早死皮赖脸同郎中混得相熟,除将那丸药买到手外,还将镇上马贩打听了出来。现只差如何上山一项难题,陈长老定在当夜出发,但楚朝秦从未上过少林,只得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本打算先找店中小二打听一下,但他们总避瘟神一般避着自己,楚朝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先行回到柴房,把药喂给秦晋再说。
及至喂完药一个时辰以后秦晋才悠悠醒转,哼哼唧唧道:“想洗澡。”
连日来天潮地shi,他身上头上瘙痒无比,几乎快要长起蘑菇。楚朝秦在旁将旧衣撕开,正用布条缠裹脚上伤口,他无甚需要打点之物,只把秦晋一背便能走动,所以极怕这伤口发作,到时再拖累行程。
秦晋不解,问道:“要到哪去?”
楚朝秦瞧了瞧他神色,觉得兴许是那药有些效用,感觉红潮般涌上来些血色。但秦晋虚弱归虚弱,漂亮底子仍在,剑眉星眸,一股英气,楚朝秦愈看愈不满意,从地上抠了两指泥过去,抹在了他的脸上。
秦晋:“……”
秦晋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登时便要挣扎,楚朝秦一面摁住他一面将泥巴涂抹均匀,道:“别动。”
“大脑袋,”秦晋满脸惊恐看他,气喘道:“近日呈你悉心照料万般辛苦且多担待,但但但但也不能这般折辱于我不是?……为夫不要脸的啊?”
楚朝秦:“……”
秦晋稍抬起身,顶着一张乌漆墨黑的小黑脸,严肃道:“你打算去做什么?”
楚朝秦知道无法再瞒,只得老实交代,道:“去少林。”
秦晋诧然,又问:“同谁去?”
楚朝秦不敢瞧他,低头道:“陈长老。”
入夜,雨势渐小。陈长老退店后点起火把,各自披了斗笠蓑衣在街口等候,片刻后才见楚朝秦从柴房内出来。
陈长老瞧他身上尚负着一人,奇怪道:“这又是谁?”
楚朝秦道:“我家哥哥,月初上山时被雷劈了,百般医治总不见好,我想趁此机会带他也去找少林大师们瞧一瞧,师傅们慈悲为怀,或许有法子救。”
众人面面相觑,又去看陈长老,陈长老亲自下了马,走近来瞧着秦晋,口中互道:“嗯?”
楚朝秦心跳如擂,试探问道:“大侠可是不方便?”
陈长老早先识得秦晋,与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但他稍稍抬了秦晋头上所戴斗笠,看见这人头发蓬乱,面容漆黑,闭着眼睛如死了一般,仅是觉得蹊跷,道:“受了何伤,给我瞧瞧?”
楚朝秦便将秦晋放下扶好,露出腰侧的伤给他察看。
陈长老一见皱眉,摇头道:“这可不是闪雷所致。”
楚朝秦作惶然无知状,道:“只听我哥说过他砍柴时被雷击中,若不是雷,那又是为何?”
陈长老也从未见过这等伤口,仅能够判断是由人所伤,伤人者掌法奇特,掌上似带有剧毒,实是罕见之相,令人难以猜度。
他又去瞧了瞧秦晋面容,接着想去搭他脉象,楚朝秦在这时刻忽抓了他的衣袖,急道:“那依大侠看,我哥这症还有救没救?”
陈长老不得已收了手,道:“我虽不通医术,但看此伤着实古怪罕见,令兄平凡之人经此一掌尚未断气,应是有福……也罢,你与他共骑一乘,等待顺利上山之后,我自会为你引荐。”
楚朝秦忽觉得秦晋在怀中一动,于是忙不迭道谢道:“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天黑路遥,他们一行七人由小镇出发,往西而行。楚朝秦走在最前,他将火把挑在马首,暗暗解开秦晋x,ue道,悄声道:“该如何走?”
秦晋方长舒口气,刚才陈长老凑近来时他确然沉息闭气,以免被瞧出破绽,谁知楚朝秦更加决绝,先一步点起x,ue道,毫不知会,让他不由得感叹这小子胆子越发大了。
秦晋曾不止一次上过五ru峰,对路途烂熟于心,此刻靠在他怀里,慢悠悠道:“前方水大,你带他们绕去坡上,在那林子里且歇一歇,等天亮再走。”
楚朝秦答应道:“好。”
秦晋又道:“他们既着急选择夜行,定有甚不可告人之秘。姓陈的长老我倒见过,是一位品行端正之人,其余几个皆是后辈,只不知凭他几人赶赴少林是为何事。”
“为彻底斩草除根,”楚朝秦面不改色道:“铲除魔头楚朝秦。”
秦晋想笑,又不敢笑,总归憋得难过,片刻才道:“不必过于拘泥,等到了峰下,我们自然走我们的,借机甩掉他们即可。”
“不行,”楚朝秦道:“他要引荐和尚,为你疗伤。”
秦晋道:“我也认得里头的和尚,不必担心。”
楚朝秦沉默半晌,又喊道:“秦晋。”
秦晋不知他要说什么,应道:“哎?”
这时那陈长老忽然拍马上前,楚朝秦连忙收声携了秦晋,将缰绳勒紧停下,主动问道:“大侠可有事?”
陈长老移了火把又去照秦晋伤口,忽道:“小兄弟,你可知道‘百趾穷奇’?”
他们冒雨前行,过得许久才到那林子,已是走了近一夜光景。
楚朝秦按秦晋指示,将他们引到一处山坳间,这里地属中原,然而处处荒坡漫野。陈长老率众人下马探视,发现左右竟难得的冒出一丛繁茂绿荫,头顶树冠,背倚山石,可遮风避雨,是极好的歇脚之所。
他看楚朝秦将秦晋小心抱下,不由得夸赞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居然也如老马识途,莫非家就在五ru峰下?”
楚朝秦知晓言多必失,随意揶揄两句,从口袋里取出火石等物。陈长老也命人扫出一片干燥地方,吩咐道:“明华、雄八,咱们各自去寻觅些干柴来。”
众人得令即去,楚朝秦暂先燃起火堆,又离他们数十尺之遥处重新点开一x,ue。朱三娘刚卸下斗笠挽了把头发,奇道:“你坐那么老远做什么?”
楚朝秦知这女人聒噪不休又咄咄逼人,于是自顾自将秦晋扶好坐下,故意未搭理她。她果然生恼,提了剑气冲冲走过来,怒道:“怎不说话?”
楚朝秦认出来她使的那对青眉剑,往事纠葛,历历在目,但现在自己身上带伤,又眷顾着秦晋安危,只淡淡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朱三娘立刻拔剑搭在他颈侧,质问道:“你莫不是想甩下我们,半路逃走不成?”
楚朝秦将欲说话,忽感到秦晋在他怀里重重一顶,立刻想起当初一事,便道:“女侠,我要为我哥哥换药,也须得让你瞧着不成?”
朱三娘一愣。
楚朝秦煞有介事般将秦晋上衣往下一剥,映着火光亮足里头皮r_ou_,道:“离这般近,看清楚了?”
秦晋:“……”
朱三娘脸上嗵地一红,啐了一口转身即走。瞧她走远,秦晋方昂了头靠上楚朝秦胸口,玩味道:“你倒记仇。”
楚朝秦微微一哂,替他拉好衣襟,然后揭开绑带去看了看伤口,发现血已止住,庆幸郎中这祖传药丹果有奇效,只是那裂痕仍旧未消,张牙舞爪盘桓当中,一碰即要崩裂似的。
再看秦晋垂着双手,坐于自己双腿之间,脸色苍白如纸——他原就白皙,如今更是没了血色,抱在怀里好像白花花一把骨头,从外仅仅绷了张金质玉相的皮。
楚朝秦眉心不展,秦晋知他担忧为何,宽慰道:“好了,早不疼了。”
楚朝秦道:“未愈合便不能叫好。”
秦晋懒得分争,他身虚体弱,ji,ng神却好。由于在那昏暗柴房内难见天日,如今终于出来,纵使是听风看雨亦深感自在,瞥了眼背对而坐的朱三娘,赞叹道:“你也忒大胆了,怎想得起与他们同行?稍有败露,连我也救不了你。”
楚朝秦握根树枝于火中烘烤干粮,一面道:“你不需动,换我救你。”
“是是是,你今非昔比,其余几人资质平平,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不过难保他们不会一哄而上,”秦晋笑道:“更别提还有那陈长老,击雀杖法乃他立足本领,认真起来,连我都要忌惮三分。”
楚朝秦不予置评,他功夫全仗秦晋与妇人所授,说不上ji,ng,自保倒还有限,唯一能拿出手的竟是那偷练的半句图谱,不过也正因有这招起手,居然能够力敌百趾穷奇,可见其神通广大。
但凡学武之人,无一不渴望能够力拔群雄、登峰造极,那一览众山之妙,是楚朝秦此生都从未奢想过的。
他遥想到楚霆谷当年,立于云胡山巅之上,脚下败者如山,应是何等一番滋味?
天下人都望而却步的武功,天下人皆求之不得的图谱,眼下正被自己搂于怀内、贴在身前,只不过天时地利不在,即使近在眼前,依然无缘得练。楚朝秦嘴上不说,其实心乱如麻,偏偏又想起了二人旖旎前尘,那一幕幕颠鸾倒凤的场面,害得心脏嗵嗵直跳,不由自主又箍紧了秦晋腰肢。
秦晋见他神游半晌,身后竟悄悄抬起一样事物抵住自己,不由稍稍吸了口气。
楚朝秦回神过来,忙与他分离些许。秦晋笑道:“想什么呢?怎有了这番好兴致?”
楚朝秦低了头道:“唔……有些热。”
他极易脸红,甚至红到连耳垂都要熟透。秦晋瞅他半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真的热?”
楚朝秦疑道:“啊?”
秦晋一笑,稍挪了挪身体,往他那里蹭来蹭去,悄声道:“正巧我也热,这可怎生是好?”
“不可,”楚朝秦心有余悸望望周围,谨慎道:“万万不可……”
秦晋不理会他,仍旧是蹭,仍旧是磨。楚朝秦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只好从后抱住了他,道:“你又想做什么?”
秦晋笑道:“将裤子脱掉再告诉你。”
楚朝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咬牙道:“不行……不合时宜!”
“哪来那么些废话?”秦晋不耐烦道:“你就说你自己,想是不想?”
楚朝秦许久未与他结合,自然是想得很,但就眼下这等情形又实在窘迫难堪。他望了望不远处,陈长老等人还未回来,只有朱三娘一人靠火独坐。火舌正旺,噼啪作响,而这林里幽深静谧,参天树冠将其余风声雨声挡在天外,仅留下满面的青草香气。
他心头那股邪火亦是旺盛,但残余的理智仍在,于是左顾右盼道:“他们几人走得不远,说话便回……”
秦晋打断他道:“想?还是不想?”
楚朝秦把心一横,搂紧他道:“想。”
秦晋倨傲道:“那不就得了?”
可话未说完,忽听见风吹叶动,几人谈笑之声渐行渐近。两人不及分开,双双吓了一跳,抬眼看时却是陈长老带人回来了。
几人各担一捆柴木奉,唯有陈长老步履如风,行在前头。他率先看见两处火堆,便径直往楚朝秦这旁走来。
楚朝秦尚埋于秦晋体内,无法起身迎接,只好硬着头皮装傻。陈长老倒无介怀,将东西丢下席地而坐,笑道:“有片林子落在此处也是稀奇,我来回少林数趟,竟从未发现过。”
楚朝秦楔在那温柔乡里出不来,故而不敢动弹、不敢说话,连大气儿也不敢喘,陈长老自顾自说了阵子话,才觉出奇怪,瞅他一眼问道:“令兄脸色不对,敢是伤势又发作了?”
他粗通医术,说着便要去抓秦晋手腕,楚朝秦想拦却未赶及,不小心一记撞在秦晋肠道深处。秦晋打个激灵,立刻连酥带酸过电似的传至骶椎,没忍住发出一声□□。
“呃……”
声音离口,他与楚朝秦皆是一僵,双双冒出浑身大汗。
陈长老也是一愣,好在他此刻刚刚把住对方腕子,登时察觉出其骨头断得干脆,彼此仅连着脉,不仅把眉头皱起,“嗯”了一句。
他立刻又去捉秦晋另一只手,果然同样断腕。
楚朝秦见状,不得不开口道:“我哥……滚落山崖时摔断了手,所以……”
陈长老听不进他的解释,摇头道:“这可非是摔断那样简单。”
“这双手筋骨寸断,连同臂骨都几乎裂开,你说你哥不是习武之人,但若不是舍掌接招,又怎会受伤至此?”他面色凝重,借火光去细细端详秦晋面貌。秦晋脸上虽抹过灶灰,又闭着眼,但终究没有易容改貌,陈长老观来察去只觉得熟悉,待想再定睛看时,却听见楚朝秦那旁仓促问道:“大侠,您刚在路上说百手百脚的那劳什子……是个什么东西?”
“百趾穷奇,”陈长老方才在路上问过却没得到回答,忽见他想起这桩事来,便道:“说来巧妙,我初看令兄身上所受伤口不俗,后来越想越觉得极像是先师胞弟中过的一式极招,但那已在数年之前,他曾与人一战,后来便败在这招之下。”
“长老那位同门也是受了这般伤痛?”
楚朝秦对百趾穷奇的过往并不熟稔也无兴趣,这时只装作茫然不知,追问道:“那他后来怎样?”
“我这师叔自小改投他人门下,虽天资中庸,但练武勤苦,也算不凡。在此战中受尽苦楚,全凭功体深厚才不致死,先师为救他性命几乎踏破铁履,最后无奈送入少林,请求当时的玄念大师相救,才救下了。”
玄念大师乃少林前任掌门,早已圆寂多年,楚朝秦心中凉了半截,忽又听陈长老道:“如今玄念大师虽登净土,但他唯一关门弟子仍在,在武林中算得赫赫有名,便是清逆大师。”
楚朝秦大喜过望,又觉得这名字异常耳熟,就想刨根问底,冷不防见怀内秦晋眉梢一抖,以为自己又磨到了他,急忙稳住。
“那个清逆……”
楚朝秦龟r_ou_被肠壁紧裹,爽得双腿痉挛,拼命按捺气息,问道:“清逆大师一定能救?”
“唔,该是不难。”
陈长老全神贯注在秦晋双手之上,无暇顾及这等微末,只在心内疑道:“如若此人当真中的是百趾穷奇的招数,奈何以他平凡功体,还能伤而不死?”
他心内疑虑,左看右看都觉得秦晋眼熟,偏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再看楚朝秦,却又是同样感受,但细想去头脑里头竟是猝然空白。
说到底这二人身份有待商榷,此回上少林更是事关除魔大业,不可不慎重。不过他宅心仁厚,看秦晋伤口淤肿,双腕折断,痛苦万分,思来想去决定至少先帮他将两手接上再说。如此想定,陈长老便从掌上发力,运起浑厚内息,探至他肘下点了几处大x,ue,口中边道:“或有些疼,你扶好他。”
他这话正是说与楚朝秦听,可楚朝秦本在走神,匆忙间感到秦晋一动,立刻被人从自己怀中拉走。
然后他□□一凉,只听得清清楚楚“啵”的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目瞪口呆,瞬间仿佛连空气都黏滞住了一般。
陈长老:“…………”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他手上一颤,亏得定力十足才没将秦晋扔在地下,然而瞠目结舌直望向非礼勿视那处,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秦晋纵是老j,i,an巨猾,亦是头皮发麻,索性横心闭眼继续装死,剩下楚朝秦一人呆若木鱼,傻了半日才想起来出声解释道:“我……”
他抓耳挠腮,掏心挖肺地想要辩解,如蚊子哼哼似的道:“我我我……”
陈长老脸色泛青,将秦晋安生置好,冷冷道:“他手上骨头我已接好,血脉还需几日才能贯通……令兄……身体虚弱,眼下还是保重为要。”
楚朝秦悲愤不已又百口莫辩,恨不得一头撞死,唯有点头如捣蒜。
陈长老说完即退,大踏步走开十数尺外,忽又转身,远远地提醒道:“他失血过多,血脉无以为继,恐怕难以恢复,这里距上山尚有时日,你……好自为之罢。”
雨仍未住,压顶黑云将这清晨染得犹如乌夜,端是山高树密,仍不时有水滴砸落,似飞蛾冲入篝火,顿化成一股青烟。
陈长老等人再未过来,楚朝秦尴尬归尴尬,仍将两人收拾妥当。他与秦晋对望一眼,彼此羞惭,不知该说什么好。
终是秦晋打破僵局,他手臂沉废多时,甫一接上仍是疼痒不已,悄声道:“他方才所说清逆大师我便认得,请他救命该是不难……如此情形不如你我先走一步,省的留下难堪。”
楚朝秦耷拉着脑袋拨弄火堆,郁闷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毕竟他帮你医好手臂,如此背信弃义不好。”
秦晋:“……”
秦晋猜不出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仰脸望一望天色,知道一时三刻仍走不了,便道:“我累了,且歇一会。”
楚朝秦看他嘴唇发白,额上汗大如豆,忙扶住他问道:“你怎样了?”
秦晋也说不出究竟怎样,只觉得头昏目弦,口干舌燥,勉强摇了摇手。楚朝秦蓦地想起方才陈长老所言,猜是他断手重连,血脉接续,加上前几日一直受伤,所以此刻整个人都没了血色。马匹是绝不敢再动了,可是他左右望望,林中安静,甚至连只雀鸟都不得见,焦急想道:“这该如何是好?”
秦晋眼皮渐重,于迷蒙间只瞧见楚朝秦往靴子内拔出一把匕首——他忽然猜着楚朝秦欲行何事,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又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锋寒刃利的刀尖,在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中,凝作一束光亮。
楚朝秦不假思索,割开手臂,立即便有大颗血珠缀于刀口,他忍住疼,往秦晋嘴边挤去。
腥气浓重,众人围聚过来,禁不住大吃一惊。陈长老见状尤显诧异,撩袍往他身后而坐,叹道:“关键时刻肯取血救人,小兄弟可谓是至情至义,也罢,老夫再传他些内息,希望多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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