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祈雨 作者:共苍苍
正文 第7节
祈雨 作者:共苍苍
第7节
第二十七章
“再过几日,我送你去峄城。”裴瑍道。
谢溦惊讶地望着他,连忙道:“不必劳烦你了,这一路要披星戴月,更何况漠北环境艰苦……”
裴瑍笑道:“反正也是游历,之前因为漠北没有相识的人,未曾领略风土人情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不知谢兄可愿引我领略一番?”
谢溦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去峄城之后立即又要去江水的源头修渠道,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见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裴瑍心中发痒,忍住想伸手帮他抚平的欲望,道:“来日方长,谢兄总该满足我这个小小心愿吧?”
知道裴瑍其实是找个理由送自己回峄城,谢溦心中领了他这份情谊。于是对他温柔一笑,心中已经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一切都在不言中。而裴瑍看到他弯弯的ji,ng致眉眼,竟然心中有些发痴。他连忙晃了晃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谢溦请裴瑍替他写一封信,告知谢太尉自己会跟在他之后启程,让谢太尉不必担心。
谢太尉看到桌上有一封信,信上还有谢溦做的只有谢家人才知道的标记,心中因为谢溦被刺的那一剑而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四日后启程的那天,出了京都几里之外,谢太尉才将信偷偷塞给了马车里的谢夫人,宽了谢夫人的心。
小半月后,谢溦在客栈中实在是心急难耐,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裴瑍提了提。裴瑍看他在京都确实待不住了,于是笑道:“我今日便去租辆马车准备一番,我们明日启程。”
谢溦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无数次奖励谢沅一样。而裴瑍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是看到谢溦眼中温柔的光芒,还是顺从地被他摸了摸。
第二日裴瑍为谢溦戴上斗笠,将他扶上了马车。因为有些不放心,车夫是裴瑍用法术化出来的。谢溦看到马车中一应俱全:装着点心的匣子,一套ji,ng致的茶杯,甚至还有块柔软的毯子。他不得不感叹裴瑍的细心,这哪里像是赶路,明明是去游山玩水的。
裴瑍将一应行李都抱上车,便在谢溦身边坐下,吩咐车夫启程。
谢溦靠在车壁上同裴瑍闲聊,得知裴瑍父母已经去世了,便用爱怜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裴瑍是一个父母双亡所以不得不寄情山水的悲惨少年。裴瑍看到他的目光,有些想要发笑。活得太久,以至于父母去世时,裴瑍只是有些怅然,并不如何悲伤。
不过在这样柔和如春日湖水般的目光中,裴瑍仿佛整颗心都被泡软了。
裴瑍给谢溦上的金创药药效非常好,时至今日他的伤口好了七七八八,已经开始发痒。他想要挠一挠,却又碍着裴瑍便在一旁羞于解开衣襟。头几日每天都是裴瑍帮他换药,后来便是谢溦自己换药。
他的表情看上去带有些痛苦,裴瑍问道:“谢兄怎么了,是伤口痛吗?”裴瑍有些后悔顺着他,应当再休养几日的。
谢溦耳廓染上一层粉色,道:“没什么。”
裴瑍肃然道:“此时离城镇还不太远,等到了荒郊野外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就来不及了。”
谢溦一叹,低声道:“只是伤口有些痒罢了……”
不知怎么,裴瑍忽然道:“我帮谢兄挠挠?”话出了口,裴瑍才觉得自己有些轻浮。可是两个男人,又有什么避嫌可讲?
谢溦只当他年纪小,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道:“不必了,若是伤口又开裂了也不好。”
路途颠簸,走了一日,等到月亮挂在空中,谢溦困意重重,伏在案上睡着了。裴瑍见他的头在桌上摇来摇去,看起来很是不舒服,于是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膝上。
看着谢溦逐渐变得沉静的睡颜,裴瑍忽然陷入了深思。自己本来只是想招揽谢溦进钟山,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当初谢溦掉进湖里垂死的那一刻,若是让他就那样死了,岂不是能够早日飞升,然后进钟山任职?
可是他将谢溦从湖里拽出来的那一刻,看到他那双笑起来十分好看的眼睛紧紧闭着,心中竟有一丝不忍和心痛。这种感觉,千万年来还从未有过。
裴瑍在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木雕,看上去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龙的雏形。
他知道谢溦随父亲来京都是为了峄城大旱一事,却不能告诉他让他相信自己,天界是真的存在,并且没有放弃峄城。
他前几日给庚泽传了消息,问他进展如何。可是庚泽却含糊其辞,说是有了进展,但是还在调查。裴瑍心中有些不放心,还是想回峄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谢溦从熟睡中醒来,发现自己伏在裴瑍膝头,而裴瑍靠在车壁上睡得十分不安稳。他轻轻地支起身子,牵动了伤口,疼得他抽了一口气。
裴瑍根本没睡,只是合眼休息,看着他仿佛做贼一般的动作,忍不住微微一笑,又闭上双眼假寐。
一路上裴瑍一直在他身边贴心又仔细,谢溦越看他越喜欢,想开口认他做弟弟,又想起谢家还欠他两条命,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占便宜。于是谢溦便只口不提,待他更是温柔,将裴瑍整颗心都捂得暖乎乎的。
饶是裴瑍施了法,走得再快,到漠北也是半个月之后了。漠北已经入了秋,一路走来却有很多小镇都因为干旱颗粒无收而闹了饥荒。所幸听闻谢太尉已将灾情上报,朝廷不日还将拨下一笔款项购粮赈灾。
谢太尉率领着车队刚到峄城,便发现一堆人在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在城外“施法”祈雨。谢太尉心中大怒,却因为不能在百姓面前显露出来,于是便先带着九皇子和一群大臣进了城,将他们安置在驿站内。
峄城作为漠北的枢纽,灾情尚要比其他城市好一些,人们靠着往日的存粮还能勉强度日。只是整个城中竟然有十分之三的人都在跟着那个道士作法,谢太尉当晚便命人将道士抓紧了牢狱中。
那道士坐在脏乱的大牢里,面上却波澜不惊。
谢太尉问道:“你带着城中百姓在外荒废耕织,到底是何居心?”
那道士面上显出一丝慈悲,叹道:“大人,我不过是想救此处的百姓罢了,今天我们在城外作了法,等夜半便会落一场小雨。您若是不信我,只需等到夜半时分便能见分晓。”
谢太尉嗤道:“一派胡言。”
若是乌云蔽月,他还可信这道士几分。可是今夜明月皎皎,天象已经说明了今夜绝不会落雨,这道士却还在这里妖言惑众。
谁料夜半时分,忽然之间大片的云将月亮和稀疏的星子都遮住,然后真的下了一场小雨。城中的百姓们激动万分,纷纷去老道的居所向他跪谢。他们未寻到道士,又听闻道士被押入牢中,便在官府门口纠结了许多人让官府放人。
那道士问道:“敢问大人,我是谋财害命了吗?”
谢太尉心中认定了这道士只是碰巧,却无奈一群人在官府门前喧闹,只好让属下放了他。
于是城中的百姓依旧跟着那道士日日在城外祈雨,前去祈雨的百姓越来越多。谢太尉拦也拦不住,便放任自流了,反正等到日后引流了江水,这些百姓便也不需要这道士了,等到那时再治他的罪。
几日后,谢溦终于同裴瑍来到了峄城。进了谢府,谢夫人和谢沅见到谢溦,痛哭出声,饶是稳重自持的谢太尉也红了眼。
谢溦宽慰了谢夫人和谢沅一番,便对着他们介绍裴瑍:“这位便是裴瑍,将孩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谢夫人拉起裴瑍的一只手,感激涕零。而谢太尉则是深深地向裴瑍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听谢溦说裴瑍还救过谢沅,谢夫人更是心绪激动,拉着裴瑍进了内室,吩咐侍从去做些吃食,以慰裴瑍一路来的辛劳。
而那厢九皇子听闻谢溦未死,还一路回到了峄城,心中一沉,提脚便从驿站来了谢府一探究竟。在谢府见到活生生的谢溦,九皇子心中暗暗气白丞相办事不力,面上却一片欢欣鼓舞:“真是恭喜谢太尉,令公子是怎么回到峄城的?”
谢溦向九皇子行了一礼,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日我被沉入湖中,恰巧有人经过救了我,等伤好之后,我便日夜兼程赶回了峄城。”
九皇子一边说着真是万幸,一边暗恨救谢溦那人真是多事。既然谢溦未死,四皇子恐怕又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实在是令他心焦。可是如今在峄城,谢太尉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九皇子就是有再多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皮笑r_ou_不笑地问道:“不知谢大人想要何时启程?我们在峄城也等了够久了。”
谢太尉拱手道:“殿下莫急,工部几位大人还在根据地形图讨论如何才能将水引来峄城。一路去江水源头,还要设计水道的走势,我们还有得忙。”
谢溦听着谢太尉和九皇子打官腔,心中暗自好笑。其实谢太尉想要早日打通水道的心比九皇子还要急,此刻只是故意气九皇子罢了。
九皇子听了这话,也不好反驳。他只是个监工,什么也不懂,真正办事的都是工部那几位大人,因此他只好悻悻地回了驿站。
父子二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谢太尉将手搭在谢溦肩上,哽咽道:“伤好些了吗?”
谢溦答道:“已经大好了,父亲不必再担忧了。”
谢太尉又问道:“救你的那位小兄弟……”
谢溦一笑:“他人非常可靠,若不是他,孩儿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见您。”
谢太尉一叹:“那就好。”
他们一起到了内室,只见谢夫人也用爱怜而又感激的目光看着裴瑍,让他吃这个吃那个。裴瑍来者不拒,那乖巧的样子恐怕没有长辈不会喜欢。
谢夫人温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裴瑍心中考虑了一番,取了一个听起来与自己的外貌最符合的年龄:“伯母,我十六岁了。”
谢夫人握住他的手:“比阿溦还小两岁呢,你父母呢?”
裴瑍适时地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他们已经过世了……”
于是谢夫人看他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心疼,眼中只有他,连谢溦和谢太尉都不入眼了。一旁的谢沅也是不停地给裴瑍递吃的,目中尽是感激之情。
第二十八章
虽然谢太尉对九皇子气言还要在峄城等很久,实则自己也在催工部的几位大人。工部几位大人是皇帝选派的能人,不过三日便勘测好了周围的地形,谢太尉喜不自胜,决定准备一日便启程。
谢溦自然要随行,他私心里想带上裴瑍,于是问他:“你可愿与我同去?”
裴瑍沉默了半晌,前日他溜出谢府去找了庚泽。不知为何庚泽看上去十分轻松,神情是裴瑍从未见过的欢喜,并不将眼前的旱事放在心上。
裴瑍心中有些不悦,距离他将旱事托付给庚泽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至今却毫无进展。他问庚泽究竟查得怎么样了,而庚泽却说自己已经有头绪了,一定不负帝君所托。他便面色一沉,令庚泽一月之内解决峄城的干旱,否则便回钟山领罚。
虽然知道只要庚泽在这里,峄城便不至于因为干旱而闹出人命,但是裴瑍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谢溦看到他有些犹豫,摸摸他的头笑道:“还在怨我不愿带你游历漠北?”
裴瑍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愿随谢兄一同前往涵江。”
谢太尉同众位大人们商议过,涵江是离漠北诸城最近且水流量最大的一条江流,因此他们决定引流涵江。从峄城前往涵江的源头,加上绘制路程图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半月路程。
这次是前去处理公务,因此谢夫人和谢沅不随行。临行前谢沅可怜巴巴地拽着两个哥哥的衣角,舍不得他们走。谢溦道:“沅沅在家好好读书,哥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谢沅期待地望着裴瑍:“那裴哥哥呢?”
裴瑍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裴瑍成了途中最清闲的人。谢溦总是陪着谢太尉事事亲为,连九皇子也为了领功,不得不跟着诸位大人辛勤勘测。
裴瑍看着忙碌的谢溦,心中一叹。在他看来,这件事太过理想化了。谢太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提出事先规划好路线,然后由各地招揽民工分段修水道。只需知道每个路段要修多深,即可互不干扰,大大地加快了修建水道的速度。只是即使是这样,水道修好至少要到明年去。
更何况不仅是时不我待,还有很多需要担心的事。其一,漠北地势高,若是水道修好了,江水又能否顺势引到漠北去?其二,现在漠北的百姓全靠朝廷的救济生活,若是一直不下雨,多么富庶的国家才能养得起这些颗粒无收的百姓大半年?
谢溦以为他终日在马车里闲坐,事实上裴瑍一直都在马车中思虑不已,怕谢溦会空欢喜一场。裴瑍又给庚泽递了消息,让他尽快查清楚,否则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半月后,一行人到达了涵江的源头。同工部大人们商量好水道的深度之后,谢太尉立刻奏请了皇帝,调派人手和银两,前去每个分段修建水道。
目前一切看着都很顺利,谢溦和谢太尉留在了源头,因为这里的水道最不好修。若是涵江源头决了堤,那便不是拯救漠北的百姓,而是要害了涵江周边的百姓。
在驿站安顿下之后,一切都是工部和谢太尉管理,谢溦变得很清闲,终于有时间同住在他隔壁的裴瑍说上几句话。他敲了敲裴瑍的门,听到裴瑍有些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裴瑍的神色微微有些疲倦,谢溦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把小矬子,正在对着一小块木料使劲,桌上落满了木屑,便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瑍道:“闲来无事,做个木雕。”
他手中的木雕只是雕了个大概,还看不出是什么。谢溦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木雕。”
裴瑍从床头取来一只小匣子,递给了谢溦,心中隐隐期待谢溦打开时的表情。谢溦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木雕小龙,从龙角到龙尾,甚至是每一片龙鳞都雕的仔细而又好看。那日在木雕店被伙计吹得天花乱坠的木雕龙,根本比不上眼前这条木雕小龙。谢溦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条小龙,发现它口中还含着一根东西。
看到谢溦惊喜的表情,裴瑍十分满意,解释道:“这是送给你的。”
“那日木雕店的伙计说应龙是天界的雨神,其实不尽然。天界的雨神是烛龙,应龙是他的下属。他们都能呼风唤雨,这个木雕送给你,也算是图个好兆头。”
听了这番解释,谢溦才知道原来这条小龙口中衔的是根蜡烛。人界将龙奉为雨神,雨神庙即为龙王庙。谢溦不信传说,但是他领裴瑍的情。他一手拿着小小的烛龙木雕,一手轻轻地拍了拍裴瑍的头,仿佛对待一件无比爱惜的珍宝。
这些日子同谢溦朝夕相处,裴瑍也在探究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一见谢溦便心痒难耐。一直到想通的那一天,他将原本雕给谢沅的应龙木雕改成了烛龙,送给了谢溦。
面前这个人,他势在必得。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进钟山,还是为了自己的心。
裴瑍轻轻地拽住谢溦的袖子,眼睫微颤,掩去目中炙热光芒:“谢兄喜欢吗?”
少年的面容棱角分明,分外好看。谢溦看着他,觉得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诚挚的人,微微一笑道:“非常喜欢。”
裴瑍仿佛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嘉奖一般,笑容比窗外的烨烨日光还要明亮。他继续坐在桌前,雕那件准备送给谢沅的礼物。而谢溦便看着他,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工程渐入佳境,九皇子便开始打谢溦的注意。他以为谢家丝毫不知杀手是白丞相派去的,又不再站在对立面上,便终日邀请谢溦去城中的酒楼。谢溦以自己太忙为由推拒了无数次,却没曾想九皇子找到了谢太尉那里,y测测地说道了几句。
谢家目前还得罪不起皇子,谢太尉便要给九皇子赔脸色,谢溦只好随了他。却没想到裴瑍也要去,谢溦无奈地道:“又不是去什么好地方,你偏要跟着。”
谁知裴瑍坚定无比,非要跟去,谢溦便只好带上他,想着诸事都注意些也便罢了。
到了酒楼,九皇子便左拥右抱,喝得酩酊大醉。谢溦喝着茶,听屏风后的琴声听得入了迷。九皇子如今想拉拢谢家,便举起一杯酒敬他。谢溦本想以茶代酒,九皇子却不依。不好驳了九皇子的面子,他便喝下了一杯酒。
这些酒里难免都掺了些助兴的东西,令谢溦浑身燥热。
一旁的裴瑍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好喝吗?”温热的气息令谢溦一颤,想要让他别碰席间的酒,却见裴瑍已经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眼见裴瑍白皙的面容上迅速染上一丝绯红,谢溦顿时感到有些头痛。偏偏此时九皇子又自作聪明,将那屏风后弹琴的女子叫了过来,让她好好伺候谢溦。
安排好了一切,九皇子便揽着自己怀中的女子去厢房了。而那弹琴的女子看到谢溦的姿容,脸红心跳,想要顺势坐在谢溦腿上,却被一双手狠狠地推开。
那女子看到裴瑍怒气满满的面容,惊恐地跪在了地上。谢溦没想到裴瑍只喝了一杯,却像发酒疯一样,于是命那女子退下,然后带着裴瑍进了另一间厢房。
裴瑍就那样乖巧地被他牵着手,坐在床前,又喝下了谢溦喂的一杯水。他的目光追随着谢溦的身影,有些意乱神迷。那酒中加的东西对他半点作用都没有,他也不至于一杯就醉。他看谢溦今日一直注意着屏风后,只是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罢了。
谢溦坐在他身边,声音有些喑哑低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瑍把头抵在他肩上,委屈地道:“哪里都不舒服。”
他靠得太近,谢溦身上太热了,便将他推开:“这些酒都有问题,下次在这种地方便不要喝酒了。”
偏偏裴瑍却用纯真的目光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谢溦哑口无言,想起他父母早逝,恐怕没人教过他这些。只是虽然谢溦将他看作亲弟弟,这些事也太私密了些,令人难以启口,于是谢溦决定逃避这个问题。
喝下的酒仿佛在小腹中翻滚,谢溦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裴瑍却拽住他的衣袖,冰凉的手贴在谢溦额头上:“谢兄是染上风寒了吗,脸这么红,怎么能出去吹风?”
谢溦再次推开他,说了声无事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却被裴瑍紧紧地握住了手,十指相扣间,他听到裴瑍有些喑哑的声音:“我的心思,谢兄当真一无所知?”
谢溦疑惑地转过身看着他,触及到裴瑍目中滚烫的情意,心中大震,当下就要甩开他的手。谁料裴瑍力大无比,竟将他拉回床榻上,翻身覆在谢溦身上。谢溦偏头躲开裴瑍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吐在自己脖颈上,更加不适。只好闭起双眼道:“裴瑍,放开我。”
若是此刻他还不懂裴瑍在想什么,恐怕便白活了这十几年。
可是裴瑍忽然在他颈间落下一个轻柔却滚烫的吻,谢溦即刻便起了反应,伸手推他,却仿佛是在推一块磐石一般无力。
“我心悦谢兄,谢兄当真看不出来?”
裴瑍将谢溦的脸掰过来,正视着他的双眼。谢溦看着他眼中的深深情意,心中烦躁无比。更要命的是,裴瑍忽然低下头来,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有关水道的事都是瞎编的,请各位看官见谅~
第二十九章
谢溦脑海中忽地炸开,拼命推他:“你胡说什么?”
裴瑍伸手向下探去,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谢溦闷哼一声,双眼红通通地道:“裴瑍,你不要乱来,我把你当亲弟弟看。”
他不为所动,轻笑了一声,松开了谢溦的腰带,低声道:“谢哥哥……”
裴瑍手中动作起来,在那双他日思夜想的弯如半弦月般的双眼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谢溦有些受不住,他自从懂事以来,自己都未曾这样做过几次,更遑论是被别人触碰。一时之间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刺激,令他忍不住在裴瑍手中释放了出来。
看到谢溦眼底的shi意,裴瑍心中一动,深深地吻住谢溦的唇。谢溦牙关紧咬,怎么也不肯放他,他只好重重地吮吸了一下谢溦的唇角,从喉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在裴瑍用清水和帕子为他清理的时候,谢溦躺在床上,双腿发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混乱的境地。裴瑍清理完毕,侧躺在他身边拥住了他。
谢溦挣不开他,索性由着他,沉默了半晌后,谢溦涩然道:“你还小,分不清喜欢和亲近,以后不可再这样了……”
裴瑍将头埋在他肩上,闷声道:“我知道我喜欢谢兄,喜欢谢兄对我笑,喜欢谢兄摸我的头,喜欢谢兄的眼睛。谢兄是最合我心意的人,全天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个。”
谢溦哽道:“你才活了十六年,怎知他日不会遇到喜爱的女子?”
裴瑍抬起头望着他,问道:“谢兄说这么多,究竟是因为不喜欢男子,还是讨厌我?”
看他双眼都shi漉漉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谢溦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不是的,你不懂……”
裴瑍看到他蹙起的眉头,决定打感情牌耍无赖,于是抱紧了谢溦道:“我就是喜欢谢兄,谢兄莫要再推开我了。”
裴瑍倔强的双眼中流出泪水来,谢溦慌了,明明是自己被他欺负了一顿,怎么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委屈?可是看他这样无声地流泪,谢溦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擦去泪水,无奈地道:“一切姻缘都要两厢情愿才好,无关男女,我确实只把你当弟弟看。”
听他这么说,裴瑍得寸进尺道:“既然不是因为我是男子,谢兄又怎知他日不会心悦我?”
谢溦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又听他道:“谢兄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谢溦一叹,道:“既是如此,你先松开我。”
这时候就应该听话,裴瑍乖乖地松开了他,听到谢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不满。裴瑍握住了他的手,怕他逃开。谢溦并不准备逃,他累得不想动,只是不想被裴瑍抱住罢了。裴瑍用手指揉着谢溦的指节,温声道:“睡吧。”
今夜之事令谢溦心中又惊又困,怀着不安睡了过去。而裴瑍在他睡着之后,又揽住了他的腰。
自从那日之后,谢溦终日都躲着裴瑍。他为了不惹裴瑍纠缠,便主动在谢太尉身边领了很多事务,不过几日便忙得清减了许多。
谢夫人来了信,他才想起再过不久便是他的生辰。谢夫人信中问他有没有遇到心悦的人,还打不打算成亲。谢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裴瑍的面容,不禁浑身一震,丢下信随谢太尉去水坝了。
渐入深秋,裴瑍发现谢溦一直躲着自己,有些无奈。一日他忽然发现驿馆中的仆从都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随便拽住一个问道:“今日有什么事吗?”
仆从答道:“今日是谢公子的生辰,九皇子要在驿馆设宴为谢公子庆贺。”
裴瑍心中仿佛被利刃划开一个口子,血淋淋地疼。他以为谢溦避着自己只是羞于见到他,没想到谢溦是真的绝情,一丝一毫都不喜欢他,连庆贺生辰都不邀请他。
大雨倾盆而落,院中的仆役们加快了脚步:“都秋天了,怎么还会下这么大的雨?”
而站在廊下的裴瑍面无表情地望着雨幕,重重地关上了厢房的门。
忽然落了大雨,工程只好暂停,谢溦同诸位大人便回到了驿馆。九皇子的小厮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多时,一见谢溦便笑道:“谢公子,我家殿下听说今日是您的生辰,在驿馆设下了一桌酒席,还请您和谢太尉不吝赏光。”
谢溦忙得昏了头,哪里记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周围的几位大人见状,便都说要来凑热闹喝酒,谢溦自然是满面笑容地答应了,转身对那位小厮道:“多谢九皇子盛情。”
回房将shi透的外衫换下,谢溦犹豫了一番,还是前去敲了敲裴瑍的门。半晌都无人答应,推开门一看,房内空无一人。谢溦退出厢房,想起裴瑍最喜雨天,可是秋日天寒,这种天气出去乱转定会着凉。一时间谢溦心中焦急无比,想要出门去寻裴瑍,却被九皇子派来催促他入席的小厮拦住了。
谢溦看着那位小厮微笑中却带着笃定的神情,只好同他前去赴宴。
天界钟山的神殿内,裴瑍坐在石凳上,桌前摆满了酒瓶。想起谢溦望向他的目光和他的躲避,觉得有些心灰,于是又启封了一瓶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酒席上,谢太尉和工部几位大人是今日席间最欢喜的人。谢溦一心惦念着裴瑍,有些食不知味。而九皇子因为迟迟没有得到谢太尉的支持,心中也有些不快。对于谢太尉和几位大人来说,诸事顺利,他们自然开心,因此甚至在席间行起了酒令。
一场筵席借着替谢溦庆生的名头,九皇子明里暗里向谢太尉诸多示意。而谢太尉却装作醉酒,一概不知九皇子说了什么。一众大臣都在这里,九皇子纵使心中暗怒,也不好摆脸色,于是这场筵席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酒席散后,谢溦扶着谢太尉回了房,便转身去找裴瑍。裴瑍的厢房依旧空无一人,看着夜幕中丝毫未减的雨势,谢溦蹙起眉,撑起一把伞便外出寻裴瑍去了。
雨夜静悄悄的,谢溦只能听得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在驿馆外走了一圈,都未寻到裴瑍的身影。寒风挟裹着雨水扑面而来,从伞底打shi了谢溦的衣衫和头面。谢溦打了个喷嚏,心中越发焦急。找了许久,忽然福至心灵,想着裴瑍会不会已经回去了,于是撑着那把没什么用的伞又回了驿馆。
裴瑍喝了好几坛酒都没有醉意,又怕错过谢溦的生辰,还是回了人界。他敲了敲自己隔壁的门,却无人应答,转身却看到谢溦撑着伞站在庭中,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谢溦走到他面前,合起伞放在一边,问道:“你去哪了?”
裴瑍看他衣衫尽shi,想拉他回房换衣服。而谢溦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出去喝酒了?”
被谢溦甩开手的裴瑍更加意冷,答道:“谢兄又不是我什么人,何必管我?”
看到谢溦露出仿佛被刺痛一般的神情,裴瑍心中又生出悔意,低声道:“谢兄赴宴回来不是打着伞吗,怎么还淋成这样,先进去换衣服吧。”
谢溦仿佛无视他一般,径自回了房,裴瑍担心他着凉,只好跟了上去。只见谢溦坐在榻前,没有任何要换衣服的意思,只是表情漠然地望着裴瑍。
裴瑍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我不知道今日是谢兄生辰,未来得及准备礼物……”
谢溦也不接茶杯,打断了他的话:“何必?”
裴瑍蹙眉道:“何必什么?”
谢溦直视着他,道:“你年纪小,说心悦我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过几日兴味消了便罢了,又何必作出这种姿态?”
裴瑍握住他的手,沉声道:“我心悦谢兄,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告知你,不是一时兴起。”
他的手比裴瑍的还要冷,裴瑍望着谢溦疲惫的面容,内心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谢兄刚刚出去寻我了?”
谢溦垂下眼睫道:“没有。”
裴瑍看到他躲避的神情,心中忽然欢喜起来:“谢兄刚刚出去寻我了是不是?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天气乱跑。”
谢溦表情柔和了一些,像是消了些气,裴瑍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谢溦的发梢还在滴水,裴瑍用帕子替他擦了擦,柔声道:“谢兄先把外衣脱了。”
见谢溦抬头警觉地望着自己,裴瑍笑道:“shi成这样,再穿会患风寒的。”
谢溦将外衣解下来交给他,看着他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忽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可是裴瑍却得寸进尺般关上门,坐在谢溦身边,伸手替谢溦按了按头上的x,ue道:“谢兄这几日瘦了好多,我看了很心疼。”
听不得他说俏皮话,谢溦面色一沉,就要请他离开。裴瑍看他变了面色,忙道:“我帮谢兄捏捏肩。”
裴瑍温热的手隔着中衣在自己的肩上按捏,谢溦心中一叹,握住他的手腕,道:“好了,你回房休息吧。”
见他还是这样,裴瑍在他身后揽住他老变得纤瘦的腰,叹道:“谢兄今天心悦我了吗?”
不知为何,谢溦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裴瑍没听到他斥责的声音,心中一喜,轻轻地吻了一下谢溦的耳廓,然后赶在谢溦生气之前离开了厢房。
裴瑍离去之后,谢溦摸着自己有些发热的耳垂,独坐沉思了很久才就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哥哥:“你还小。”
瑍瑍拉着他的手探向自己身下:“你说谁小?”
第三十章
时光飞逝,涵江大坝前的水道已经修了一月有余。裴瑍如今不管谢溦走到哪里都要跟着,谢溦也由最开始的躲避转为放任自由。
在初冬时节,谢太尉接到了一封来自峄城的信,是谢夫人写的,先是报了喜,说峄城落了一场大雪。但是谢夫人言辞中又有诸多含糊不清,只说让谢太尉抽空回一趟峄城。谢太尉无奈地放下信,涵江这里的工程才刚刚上手,他实在是无法脱身。
谢溦问道:“娘说是什么事了吗?”
谢太尉叹道:“只说是百姓们有些躁动,好像是跟之前那个道士有关。”
谢溦犹豫了半晌道:“不如我回去一趟?”
只见谢太尉沉思了片刻后道:“也好,你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一趟便回去吧。”
谢溦将事务处理完毕便着手启程回峄城,裴瑍无谓他去哪,既是去峄城便更好。他已经接到庚泽的消息,说是处理好了峄城的旱事,降下了一场大雪,此次正好可以回去问问庚泽峄城的旱事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此次回去只有他二人,因此不过五日便赶到了漠北,连日赶路,两人决定在郊外休息一晚。捡了些木柴生了火,谢溦坐在火堆旁将手伸过去取暖,如玉的面容被火焰照得温暖而又平和。
裴瑍贴着他坐下,他只是无奈地看了裴瑍一眼,并未多言。裴瑍又将谢溦的双手握起来,微微一笑:“我替谢兄暖手。”
他总是这样强势,谢溦抽不回手,只好对着裴瑍粲然一笑。正当裴瑍为这笑容心旌神摇之时,听到谢溦问道:“你可想成亲?”
裴瑍心中一动,靠他更近一些低声道:“谢兄愿意同我成亲?”
只见谢溦神情中多了些怅惘,他道:“我年少时以为自己会同一位家世相当的女子成家,生一个像沅沅一样可爱的女儿……”
裴瑍神色一紧,打断了他的畅想,捧着他的脸道:“可是谢兄年至十九都未成亲。”
谢溦推开他的手:“我的确是喜欢男子,但是……”但是什么?裴瑍盯着他,“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悦你。”
谢溦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谢家欠你两条命,我之前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
沉默了半晌,裴瑍欲启唇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他能勉强谢溦做任何事,只是不能勉强他喜欢自己。然而谢溦忽然将头靠在他肩上,道:“不过我愿意试一试。”
仿若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裴瑍有些怔忡。谢溦在他肩头蹭了蹭,道:“我愿意试一试喜欢你。”
感受到裴瑍有些僵硬的身体,谢溦一笑。他不是铁石心肠,裴瑍日日围着他打转,他床头还放着那个小巧ji,ng致的烛龙木雕,饶是路途再遥远,临行前他也将那个木雕带着。更何况裴瑍风姿出众又细心体贴,又有多少人为他心动过?谢溦也无法例外。
裴瑍心中一荡,拥住谢溦,同他在火光边依偎着睡去。
峄城的积雪刚刚消融,屋檐上的冰凌化作了水,滴滴答答地流淌着。百姓们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神色,这场大雪令百姓们不再忧愁缺水,并且还为他们带来了希望。
谢溦和裴瑍回到谢府,却发现谢府一团糟,满地都是化成污泥的积雪。管家看到谢溦,老泪纵横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谢溦蹙起了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引着他进了谢夫人的房间,哽咽道:“夫人病了。”
内室中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谢溦立刻冲到谢夫人床边,只见谢夫人面容消瘦,静静地躺在床上,谢溦哑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答道:“半月前夫人忽然晕倒了,从此之后就没醒过,我请遍了城中的大夫,都说夫人这病来得奇怪,他们无能为力……”
谢溦握起谢夫人只剩一副骨架的手,心中一痛,道:“去别的城镇找。”
管家叹道:“周边的大夫全都找遍了……”
谢溦冷声道:“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找!”
管家应声退下了,裴瑍将手搭在谢溦肩上,宽慰他道:“别担心,伯母平日里身体康健,会治好的。”只是他看着谢夫人仿若病入膏肓的面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他早就查过谢溦一家的命书,谢夫人此生应当是安享晚年后才溘然长逝的,怎会生如此重的病?
谢溦将脸埋在谢夫人手上,哽咽出声,在裴瑍的抚慰下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问一旁的侍女:“沅沅和闻嬷嬷呢?”
谢夫人重病,闻嬷嬷和谢沅怎么会不在这里?
侍女惶恐地道:“闻嬷嬷在小姐房中陪着小姐……”
谢溦立刻站起身子去谢沅的院子找她,裴瑍跟在他身后,只见谢沅院中一个侍从都没有。谢溦推开谢沅的房门,只见谢沅床前垂着厚厚的纱帐,帐中传来闻嬷嬷的轻声细语。
谢溦不动声色地撩起了纱帐,看到谢沅依在闻嬷嬷怀中,表情安然地睡着了。闻嬷嬷一见他,面色焦急无比,令他不要出声,然后轻轻的放下谢沅。闻嬷嬷示意谢溦和裴瑍出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谢沅的房门。
闻嬷嬷哽咽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大人呢?”
谢溦蹙眉道:“父亲还在涵江处理政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嬷嬷仿佛怕惊醒谢沅,轻声道:“您同大人走之后不久,便出事了……”
原来谢太尉和谢溦离开峄城后,峄城中便掀起了一场内乱。谢太尉的亲信不许那个道士继续在城中故弄玄虚妖言惑众,而其他几位大人却仿佛成了那道士的信徒一般,加上城中的百姓拥簇,谢太尉的亲信已经几乎丧失了做主的权利。
而半月前谢沅同几个城中的小姐出游,却全被土匪绑走了。其余几位小姐全都不知所踪,想必已经惨遭毒手了。而谢沅逃过一劫,却如同惊弓之鸟,见了谁都害怕。
谢夫人见了这样的谢沅,心痛中夹杂着愤怒,亲自命人彻查此事,势必要将那群匪徒都抓起来判罪。谁料还未过几日,谢夫人便忽然得了怪病倒下了。
听完闻嬷嬷的讲述,谢溦面沉入水,还想再问。却听见房中传来谢沅的惊叫声,三人连忙冲进房内,闻嬷嬷紧紧抱住谢沅温声安慰。谢溦看着仿佛认不出自己一般的谢沅,轻声唤道:“……沅沅?”
谢沅依旧是抽泣着,还把头埋进闻嬷嬷臂弯中,不愿看到他们。谢溦眼眶一热,几欲落泪,一旁的裴瑍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出了谢沅房中。
看到谢溦有些失神的面容,裴瑍道:“谢兄,先给伯父写封信吧。”
回神的谢溦道:“是……是该给父亲写封信。”
谢溦回房给谢太尉写信的同时,裴瑍命人扫清了院中的雪泥,又看天色已晚,便命管家给谢溦准备些饭菜,才回房去找谢溦。
只见谢溦握着笔坐在书案前,似乎是无从落笔。
裴瑍心中一叹,谢太尉此时在千里之外,又是在给圣上办事,怎么回得来。可是若是谢太尉不回来,谢夫人在这期间去世了……这封信真是不好写,于是他温声道:“谢兄不若先告诉伯父,伯母生了场病,让伯父将峄城交给你处理。”
沉思了一番,谢溦写好了信,又加上谢家的标记,便让人将信送了出去。
管家将饭菜端了上来,裴瑍拉着谢溦坐到饭桌前:“先吃点东西吧。”
谢溦摇摇头表示吃不下,裴瑍温声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点东西再睡一觉,明日起来再说,若是你现在倒了,伯母和阿沅怎么办?”
谢溦勉强吃了几口,未洗漱便倒在了床上。裴瑍用温水shi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然后躺在他身边。谢溦缩进他怀里,终于是哽咽着哭出了声。今日谢夫人枯槁的面容令他心惊,眼下束手无策又令他茫然。
裴瑍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轻抚他的背,等他睡着之后便回了天界,去找司命星君查谢家人的命书。
司命星君奇道:“不是之前才看过,怎得又要看?”
裴瑍无心解释,只是翻到谢夫人命书那页,只见命书上原本圆满的一生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神色一紧,又去看谢沅和谢太尉的。司命星君见他面色冷硬,便也凑上来看了一眼,然后疑道:“怪了,我没改啊。”
裴瑍合上命书,道:“是自己变的。”命书自己改变,只会有一种原因,谢家一家都并非死于人为。
司命星君问道:“莫非是又有什么妖孽从妖界逃了出来肆意伤人?”
谢夫人此时的病就像忽然有了解释,应当是中了妖毒或是咒术,裴瑍向司命星君道了声多谢便返回了人界。
第二日天亮时,谢溦见裴瑍不在自己身边,盯着床帐思虑了很久,然后穿戴整齐。他先是去看了看谢夫人,所幸谢夫人还不是药石不进。谢溦给谢夫人喂了一碗药,便又去看谢沅。谢沅依旧是那样,一见除闻嬷嬷外的人便惊叫,丝毫问不出任何事来。
谢溦看着谢沅,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谢溦瞳孔中仿佛含着冰,他吩咐管家道:“命人将父亲的亲信请进府中吧,我有些话问他。”
管家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此时裴瑍从天界回来了,带着从太上老君那里要来的仙丹。见到谢溦便道:“我这里有些珍藏的药丸,不知有没有用,可以试一试。”
谢溦听他这么说,怀着期盼给谢夫人喂了一颗。谁知谢夫人咽下去之后,依旧是毫无反应。裴瑍心中有些震惊,什么样的妖毒和咒术,连太上老君生死人r_ou_白骨的仙丹都没有用?
看到裴瑍失望的神色,谢溦摸了摸他的头道:“无事,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
管家说谢太尉的亲信已经到了,谢溦便吩咐他先去接见,然后在裴瑍耳畔落下一吻,轻声道:“谢谢你。”
第三十一章
谢溦到会客厅时,谢太尉的两个心腹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谢溦上前行了一礼,道:“让两位叔伯久等了,谢溦惭愧。”
薛大人扶起他,叹道:“幸好你回来了,否则谢府还要这么乱着。”他们都知道谢太尉回不来,谢溦在家至少能帮谢夫人分担一些。
谢溦恭声道:“谢溦今日请二位叔伯来,是想问问前些日子发生的动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了他们一番解释,谢溦才知道,原是之前许久不曾降下雨雪,那道士便给城中的百姓们出了个丧尽天良的主意。将城中符合那道士要求的孩子都抓起来活祭,他们二位听说之后便将那道士抓进牢中,并且警示百姓绝不允许用小孩活祭。谁知那道士方被抓进大牢一天一夜,便被放了出去。
薛大人和赵大人去质问放走那道士的几位守官,却没想到他们却冷冷地道:“若是能救全城的百姓,只是用几个孩子做祭品又如何?”
赵大人痛心疾首地对谢溦道:“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薛大人在一旁叹道:“所幸的是,现今还没有人用孩子活祭。”
谢溦沉吟了片刻,问道:“敢问二位叔伯可知月前劫走家妹的劫匪们有下落了吗?”
赵大人摇了摇头道:“城中的守卫如今已经不归我们管了,应当已经没有人去追查那些劫匪了。”
他们又跟谢溦发出一声叹惋,说那日徐大人家中独女也死在劫匪手中。而且失去踪迹的三位小姐事到如今都还未找回尸体,实在是令人齿冷。
忽然间管家上前来低声道:“少爷,门外有几位大人前来探望……”
谢溦还未答话,只见几位大人浩浩荡荡地走进门内,为首的郭大人见了谢溦便笑道:“贤侄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们为你接风。”
谢溦道:“就算不通知,想必各位也会不请自来。”
赵大人蹙起眉头,轻轻对着谢溦摇了摇头,目光中满含忧虑。而那郭大人就像没有听到谢溦针锋相对的话一般,笑道:“贤侄既然回来了,便好好照顾谢夫人吧,城中的事有我们这些老骨头撑着,贤侄不必担忧。”
谢溦敛起眸中的冷意,波澜不惊地道:“那真是麻烦各位大人了。”谢溦又转向管家,“陈伯,送客。”
一位大人面上愤愤不平,正欲上前教训谢溦,却被郭大人拦住,然后道:“那就祝谢夫人早日康复,告辞。”
出了谢府的门,一位大人道:“郭兄何必如此忍让那小子,刚刚就应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郭大人望着谢府高悬的匾额,笑道:“不急,以后有得是这位谢公子好受的。”
在会客厅送走了薛赵二位大人,谢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案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庚泽不知裴瑍在峄城,便返回了钟山。接到消息的裴瑍只好暂时离开了谢府,回去听庚泽禀报公务。
钟山的神殿内,庚泽目光熠熠,拱手对裴瑍道:“帝君,我已经将峄城的事务处理好了。”
裴瑍问道:“查清楚峄城的旱事究竟是什么原因了吗?”
庚泽答道:“漠北本来便雨水少,却也不会大旱至此。我查了一番,才知原是有妖物在那里设下了禁制,令雨水不得进出,因此才会连年干旱。我已经将那妖物除去,想必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裴瑍看庚泽容光焕发,猜测他应当是第一次自己处理事务,还做得不错,所以心中喜悦。
峄城的旱事解决了,裴瑍心头的大石也落下了,于是他笑着道:“放你一月假,去休息吧。”
庚泽那张平日里总是绷着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喜不自胜的表情,然后向裴瑍行了一礼,匆匆离去了。不知道他急着去做什么,大约是私事,裴瑍来不及思考这些,急匆匆地赶回了峄城。
回到谢府,谢溦正在给谢夫人喂药。裴瑍看他满面疲色,便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见到是他,谢溦便把药碗递给了他,坐在一旁看他给谢夫人仔仔细细地喂药。今日谢夫人的面色又难看了一些,管家请了三个大夫前来面诊,都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让谢溦准备后事。
裴瑍喂了药,随着谢溦回了房,问道:“可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谢溦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娘这里,还是要寻访名医。我明日打算去找那个道士,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什么人。”
裴瑍轻抚着他的背,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谢溦点点头,将整张脸都埋进裴瑍胸膛中。裴瑍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然后让下人准备了些晚饭送来。
第二日,谢溦向管家打听了那道士的住处,便和裴瑍一起去找他。
道士住在一个茅草屋里,谢溦上前轻叩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门没关,请进吧。”
谢溦正欲推门,裴瑍忽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谢溦回头看到他蹙起的眉,问道:“怎么了?”
裴瑍松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自己推开了那扇门。不知为何,他刚刚忽然感到门内有一股浓郁的仙气。不过不论如何,他在谢溦身边,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那道士,哪怕是有仙气,也绝不是什么好人,谁会用无辜小儿的性命来祈雨?
进去之后,只见那道士端坐在桌边,给他们二人都斟了一杯茶。他看了看裴瑍,然后对着谢溦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谢公子吧?”
谢溦点了点头,他便道:“谢公子同令尊很是相似。”
不欲同他闲谈,谢溦开门见山地问道:“便是你教唆诸位大人以小儿活祭来向诸神祈雨?”
那道士一叹,道:“我不过是为了此方百姓着想罢了。”
这是个凡人,甚至连仙缘都没有,裴瑍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确定了这件事。听他这么说,裴瑍嗤道:“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神仙要凡人生祭的。反倒是那些妖物,痴迷于凡人的血r_ou_。”
那道士正色道:“您这话我不认同,神仙凭什么替凡人降雨却不要丝毫回报?”
裴瑍心中怒气翻涌,钟山历代帝君都是雨神,他们族中从未有人降雨是为了求凡人回报的,这道士的话令他感受到了被人污蔑的愤怒。
那道士又道:“若是不求回报,为何生祭了三个女孩之后便降了一场大雪?”
谢溦面容惨白,问道:“那三个姑娘是你们劫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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