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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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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正文 第16节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第16节

    “你敢耍我,你没有信吧,是吧。”张冰愤怒地站起来,个子不高,双眼却在冒火。

    “我和你说话,回答我,”郁波命令着:“你跟踪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收集到我当兵的信息的,我哪点值得你喜欢。”

    张冰气得都不知道该用那种脏话骂人,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搞不懂郁波说的话,只感觉误会纠缠到无法捋清的地步。心情失落到谷底,反弹而来的是恨意。

    “我的信呢!我再问你一遍。我的信呢。”张冰气得跳起来,眼泪彻底绷不住短线掉落,嘶吼着,不顾及有人是否听见。

    郁波的脸黑了,从来没人感忽视他的命令,更何况是一个下贱的跟踪变态:“我再问你一遍,你从什么时候跟踪我的,不要折磨我的耐心。”

    脑袋彻底着火,张冰能听到牙关出磨合的摧枯拉朽之声。他说:“我从我看不起你的时候就开始跟踪你了,我恨你,没有原因。如果要和这个世界告别唯一可以一同拖去地狱的人,我一定会选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组吗,就是想看你被人殴打的样子,被人踢中脑袋的样子。你发烧说胡话,光着身体像一直没教养的野兽。如果我再强大一点,我一定会在你的人生中策划每一场背叛,让你痛苦。我会让你一辈子沉浸在地狱里,一辈子沉溺于痛苦的回忆里,直到痛苦折磨你化成灰,都不会放弃。我祝你和我一样,一辈子被人背叛,一辈子孤单轮回。”

    张冰的嘴巴似乎直通地狱,不敢相信脱口而出的言语,但那已经覆水难收。他不在乎,如果诅咒能换来珍视的信笺,张冰一定可以用血在身体上写咒符。可是都没用,虽然没得到确切答复,张冰知道记载所有幸福回忆的过去在那个晚上都变成细碎的纸花,早已成灰。只是自己得知有幸存的记忆,所以喜出望外。做任何事都要留有最坏的打算,否则就会得到现在的报应。

    他看到郁波阴翳的面孔,感受到危险,退到厕所里,藏不进黑夜。郁波一步步走来,顺手打开灯,暴露张冰的畏惧。

    郁波是不信神的,可是他现在坚信弄死张冰,也许就能得到痛苦的解脱。张冰刚才不是说了嘛,要诅咒郁波一辈子活在背叛中。听到“背叛”二字,郁波握紧的拳头发出骨头交合的声音,硬如钢铁。

    是呀,今日下午摔打张冰的确获得轻松。

    张冰一直退到墙壁上,心跳加速,连郁波都能看到他胸口的起伏。

    “说吧,还有什么遗言。”郁波说。

    张冰被冻住般,全身僵硬。他看到郁波的拳头,听到一阵喧嚣,似乎看到被劈开的空气,似乎看到郁波身后朝自己微笑的爸妈。嘴巴如同装了机器,机械性地开合:“如果有一天,你被你所爱的人伤害了,记住那不是他们的错,是你应受的惩罚。”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郁波一拳砸在墙上,发出闷响。张冰全身冰冷,计算时间还剩多少。他抬头痴呆地看着头顶的厕灯。

    “你知道我有多想弄死你吗?”郁波的鼻梁皱起皮,每一句话都从牙缝中挤出:“我犯了什么错,要让你们都仇视我,要让我接受所有背叛。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堆神鬼论 ,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即使有罪,也是我父母的问题,他们不良的人生关我屁事。我这辈子就对一个人真心过,得到的就是要无止境的恨。要比恨,你莫名其妙恨我十多年的混蛋都只能乖乖仰望我,一辈子下贱地躺在地上,就像刚才你乞讨的奴才样。我恨一个人,都快要把我自己烧毁了。是不是我爸强/奸了你妈,才生出你这样的孽种,怪不得你恨我。这么想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

    郁波遮挡住光,阴影透射在张冰的脸上,他捏住张冰的脸:“告诉你,我只用一个指头都能毁了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呵斥声打断。

    “你他/妈在干什么。”班长冲进厕所,上去就是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写心里戏写得太多,自己看着都感觉枯燥,掌握节奏真的重要,感觉废话太多,说太多才能表述自己想表现得。果然还是实力不够。

    ☆、第四十五章暴风过境

    班长扭过郁波的身体,上来一拳直接招呼到脸上,被郁波躲开。而郁波却没能躲开一并袭来的膝盖,郁波捂着肚子退后几步。班长像头发疯的野兽,脾气极度暴躁。他大跨一步,地板似乎都在震颤。

    张冰痴呆地坐在内侧墙壁边,看到郁波灵巧地跳到班上侧面,将班长的手臂逆势扯过,捏紧其手腕,将手指往外侧掰。班长魁梧有力的身形,即便是强壮的郁波,可能在力量方面也要逊色。但郁波从小学校防身课程,帮助他用技术压制对方。

    但郁波太低估班长,毕竟这是他从未遇过的对手。

    班长不怕疼,硬是靠蛮力将手指生生掰回来,将郁波的双手捆到背后,几乎是一瞬间,抬起一脚,将郁波和他的自尊心踢到地面上。

    郁波摇摇晃晃站起来,正往前冲,被跳出来的贾相梦抱住。见势的士兵们都站在怒气冲冲的二人中间。

    “副班长,副班长。”班长喊道。

    平常总站在前面的高大军挤过来:“报告。”

    “你平常怎么看的,我之前有问过你,班里有什么情况。你告诉我没有,这叫没有。“班长咆哮着,如果不是被士兵拉着,一定会撞到高大军身上。

    ”报告,是我失职,我一定铭记教诲,带领二班走向有组织有纪律的全新班级。“高大军摆出标准军姿,表情坚毅严肃。

    张冰想站起来,但没找准时机。郁波刚才那一拳打在离耳只有二尺的墙上,震动张冰的心跳。抱着必死的预感,张冰说了很多谎言,想激怒郁波,想看他受伤,想尝到报复的快感。张冰对强者总心存畏惧,唯独不怕郁波,憋在心底的话能够轻易说出。那些话仿佛成了张冰的武器,竟心底生出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当他冷静下来,又觉得后悔,眼前好像要出大事,因为自己的原因。张冰命令自己不必愧疚,郁波曾经毁灭过自己视为珍宝的回忆,也毫不吝惜过暴力,所有郁波将面对都是活该的。可是张冰着魔了,总队郁波留存一丝亲切的感觉。

    刚才看到班长,张冰没觉得安全,然而他现在觉得失落。因为真正的祸害正站直着,义正言辞地伪装出一幅高贵军人的气质。张冰猜出了,柜子里那封信估计是高大军策划的,要不然就是贾相梦,反正没一个好种。郁波中了圈套,张冰也中了。不甘令张冰坐立难安,却真的不敢开口为郁波开脱。

    没有理由,张冰咕哝说。

    “还有没有人破坏军队秩序,他不可能就一个人,军中绝对不允许有小团体。”班长提高嗓门:“滚出来。”

    没人敢说话。张冰失落地低头,不是为没人发声而气,是为自己的懦弱无助。

    如果一直怯懦,总是敢想,这么悲惨的人生到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张冰知道得清楚,可是嗓子的肌肉仿佛失去力量,只有丝丝呼吸声。畏惧已经融入身体,张冰还能感觉孤儿院里电话铃声带来的恐惧,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盖在张冰的头顶,控制着他全部的人生。

    “他,他,还有他。”角力的声音打破平静。

    剧情斗转直下,高大军的表情绷不住,面对角力最后指向自己的手指,竟一时语塞:”我,我,我······“

    角力站在人群里,忽略高大军投来的目光,镇定地将从前曾经借机打过张冰的战友一一挑出来。张冰数了人数,也就六个人,他还以为全世界都在欺负他。没人关注到的张冰突然傻笑两声,抬起被水浸湿的袖口擦湿润的眼角,不能流泪,不能让人看到软弱,却莫名觉得开心,原来只有几个人。

    班长本来不白的脸在昏黄光下,显得又黄又黑,似乎站着的地面都因随时爆发的脾气而抖动。他低声问:”是真的吗?“

    有少许声音暗示真的,角力理直气壮:”真的。“

    班长一脚踹中高大军的膝盖。高大军向后倒,砸到人群里,在地上挣扎半天才站起来,显得落魄。贾相梦不敢上前劝,脚倒是不安地晃动。班长一手扯住贾相梦的衣领,将他拽到高大军跟前,抓着二人的头相互撞击。整个厕所都是碰撞的声响,清脆疼痛。

    发泄过后,班长仍起得颤抖。除了郁波,没人敢还手。

    后来的事情,张冰不太清楚,因为他被战友们围着,拉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他本来就不高,里三层的人群遮挡,看不清郁波的动向,只知道郁波、高大军等人都出去了,一直到晚上睡觉都没回来。班长也没回来。

    张冰盯着黑漆漆的夜晚,世界安静许多,连曾经伴随入睡的呼噜声都没了。一时间,张冰不习惯,大概对安全感到陌生。

    ”张冰你睡了吗!“邻床的战友小声说。

    张冰犹豫一下,小声说:”我快要睡着了。”

    “真没睡着。”从黑夜的陌生角落里传出声音。

    张冰不想说话,半天之后,只是嗯一声。这一声如同春雷,炸醒新兵们,周围变得吵闹,比较克制提防随时而来的检查。

    张冰听到腾腾声,有人光脚踩地朝自己过来。张冰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披着被单的轮廓。他坐到张冰床铺上,张冰被震起。

    那人直说冷,边裹紧被褥。张冰发觉他似乎光着身子,脚踝处的碰触传来那人皮肤的温度。张冰立刻吓退到床杆。

    “兄弟,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无奈。像我这样,当兵还是爹妈买的,我也想好好干,和人好好相处,不敢惹事呀。兄弟,你能懂吗?”披着被单的人使劲遮掩口音。

    张冰知道那人盯着自己,可是视野太暗,张冰看不见所有人。

    那人挠着头,半晌等不到张冰说话。空气分外尴尬。终于有人打破沉静说:“你真不会说话,回去吧。”其他人跟着起哄,那人披着被单又灰溜溜回到床上。

    刚才那人是来道歉的吗?张冰没多想,本想赶快睡觉,却又被打扰。

    “你睡了吗?”

    有人隔着被摇张冰的肩膀。张冰有点生气:“干什么!”

    周围的人似乎被张冰的语气惊到,刚才的微微的吵闹很快镇定住。还没等张冰睡着,张冰又被摇醒了。这次,他确实活了,腾地起身,然后撞到上铺横梁,脑袋火冒金星。他在夜里看不见,双手乱摸,竟发觉围了一圈人。

    张冰害怕了,后悔刚才的语气,怕激怒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漆黑的夜晚像一个落不到地的洞,不安全感卷到头皮,张冰裹紧被褥。

    “那个,真对不起。”隔了尴尬的时间,有人率先打破平静。之后对不起的道歉声不绝于耳,但都低声说话,像一堆蚊子绕在张冰耳边。

    “我们······”有人不好意思开口。

    “如果现在说我们不是坏人,你会相信吗?”一个稚嫩的声音说话。

    问题不少,但张冰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我们,我们大部分人都很懦弱,都不敢做什么。”

    “对对对,这是部队,我以为很容易就能解决,所以觉得你忍忍就够了,就像那些班长骂我们一样。没想到,真是对不起。”

    “你还敢说,那次你还笑了呢?”稚嫩的声音指责道。

    “你胡说八道,别血口喷人,哪次有本事你说清楚。要是没有证据,说清楚,我也找你麻烦。”

    一时间,这群人竟在争执,唯恐自己参与过欺负张冰的时间。

    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张冰在心底暗暗评价,叹口气,不想浪费睡觉的时间,他躺平后重新盖上被子:“我睡觉了,你们别说话了。”

    “那你原谅我们了吗?”有人悄悄地问。

    张冰不想和这些人说话,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人。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站队的核心人物,张冰在心底憋一口气,还没过三秒,竟噗地笑出声。被重视的感觉到来陌生的快乐,一时间张冰无法消解。

    “谁在放屁。”

    “不是我。”

    “不是我。”众人纷纷否认。

    “肯定是你。”

    “那么黑,你怎么知道是我,靠,你属狗的呀。”

    张冰趁着黑暗,使劲翻白眼,这群人为何还不滚开。他装作打鼾,呼噜声不断。

    “唉?这就睡着了。”有人很失望:“他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肯定原谅了,像他这么善良的人心好,有包容力,胸膛宽广。”陌生的声音赞美着。

    张冰连叹气都不敢,生怕被拆穿。听到陌生的赞美,张冰知道装睡根本蒙不住他们。原本还生的气,被闹剧冲散。

    他无奈只能重新坐起来:“你们能不能让我睡觉,我很困。”

    “那,你原谅了没有。”

    “怎么,不原谅还不能睡觉吗。”张冰又不自觉加重语气。

    “没有没有”周围人连忙否认。

    “那好,我睡了。”张冰语气冰冷背对他们,发觉正对的是另一圈人。

    “来吧。”有人暗示什么。

    张冰警惕着,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正在进行,只听到一阵塑料袋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我们集的零食,作为道歉,过会放到你的柜子里,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但我们真的从未觉得高大军做的对。当然我们不是好人,但还是希望您能原谅。我们都商量好了,”那人支吾着说:“把你能原谅我们作为目标,奋斗,拿出军人应有的风采和自尊。”他说不下去了。

    张冰能感觉他们已经散开,走远,倒是塑料袋仍噼里啪啦地响。张冰知道他们正打开自己的柜子。

    “卧/槽,”有人惊叫起来:“这谁他妈放的馒头,都馊了。谁!”

    “我。”一个稚嫩的声音说。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周围指责他。

    “我没办法,”稚嫩的声音急了,语速仓促:“我又没藏过零食,就藏了点主食,还不敢拿出来吃。你们要凑,我根本拿不出来。”

    稚嫩的声音急得快哭出来。

    晚上一幕幕闹剧,包括厕所里发生的情况,张冰有点不知所措。发生的事情太多。有太多的委屈、不甘,到现在只剩下字面意思,张冰心底已经感觉不到。他还努力佯装生气,被逗笑了,居然感觉到温暖。尽管张冰尽量否认,觉得是被窝带来的温暖。

    可是,今夜的被子确实不像从前塞满了冰块,久违的舒适令张冰觉得枕头都分外柔软,像妈妈的拥抱。

    天一亮,张冰刚匆忙穿好衣服,就被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加班加班,十一月底有专业团队来鉴定,确定项目的正式检查资格。天了噜,要死要死,为啥现在这周就加班,累死我了。又困又累,要是以后能真正成为有能力码字养活自己的人,绝对要辞职。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我对自己的进度表示太可悲了,连幻想都觉得呼吸都是痛。

    感谢观看的大大门

    ☆、第四十六章 惩罚折磨

    老旧的门吱拉一声打开,张冰走出来,立定后转,敬礼,然后沿着走廊板正腰板走,不敢松懈。

    隔着很远的距离,张冰都能听到被训得热火朝天的新兵们,骂声和歌声共飞也是新兵营的一大特色。论唱歌,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后,都是男人之间对歌,除了比嗓门这种纯粹竞技性的,就没任何意思,所有旋律都是以喊为主,没有优美可言,更没有女生带来的兴奋。就来蔫着不卖力唱都不行,因为班长们会认为没有士气,不认真唱那就去做体能训练。貌似二者选一,实际上只有一条明路可走。

    张冰听着口号般的歌曲,竟非常想加入他们,因为那样便可不被烦心纠缠。

    刚才进的房间里,没有郁波等令张冰不想面对的人,有李赵龙连长和脸一直很黑的班长,还有两个没见过的长官,一个似乎曾见过叫王耀虎。班长问张冰事件始末,如果要早两三天,张冰没准会抓住机会,大吐苦水,卖个苦情。可他最近很累,尤其是王耀虎极力为郁波开脱,令张冰心情糟糕。其实所有人选择性忽视自己,张冰活了20多年也算经历够多了,可他却一直为成为别人中心而努力,即使没有多大的成功,只要有人在乎自己,哪怕只是一个人也好,那样就足以让既没自信又没安全感的张冰找到存在的价值。

    王耀虎应该是指导员,不断求情,看来是想大事化了,估计是怕影响自己的政绩。张冰看着前方心想,不注意被门栏绊住,摔到。

    其实他没盼望郁波会有多大的惩罚,一定要让郁波这个人感到忏悔。但张冰希望自己不要像团空气,坐在那里,看着王耀虎朝镇定翻阅资料的李赵龙怒喊,像拿一副3d眼睛坐在巨幕前身临其境看一场全场尿点的电影。

    李赵龙连长抬头问自己当时的情况。张冰在心底苦笑,一问一答,绝不多说,绝不说真话。也不尽都是谎言,半真半假,什么可以让事态缓和就说什么。反正上面都希望解决事件,还是不要闹大,自己那点遭遇没有存在的价值,反正都过去了。

    唯独令张冰感到意外的是,班长孟仁,和王耀虎争执,对郁波、高大军等人的惩罚建议严惩,令王耀虎非常不满。孟仁带着耸人的气场靠近张冰,一遍遍问张冰,到底有没有没说的,说的是否都是真话。

    张冰看到他坚毅的眼神下似乎还有关切。那瞬间,张冰心弦被瞬间撩拨,只有一下,足以翻涌一池涟漪。

    班长在为自己受到的不公平争取赔偿,可有什么用。张冰深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班长说到底就是个战士,没实权,要是真到了为自己弄破脸皮。张冰连忙摇头,不愿多想,仿佛看到班长没落退伍的未来。

    逼问再三,张冰还是三缄其口。

    最后肯定不了了之,李赵龙看起来对自己毫不关心,只想把王耀虎打发走,把自己打发走,赶资料。

    张冰揉揉摔伤的膝盖,还好有厚厚的裤子遮挡,即使再疼也没人看见。

    “报告!”

    “归队!”七班长示意。

    张冰迈着小跑,一整套动作站好。他知道后脑勺后面是郁波、高大军等人。他们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出来了,惩罚就是昨晚不能在寝室睡觉。张冰叹气无声,早就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所以还好。

    七班长烟抽多了,一露嘴就是一口黄牙,看起来狡诈。他在立正站军姿的二班前后转,张冰看不见他,不知道他在嘿嘿笑什么,看起来不怀好意。

    “听说你们班挺痞是吧。”七班长用舌头舔牙:“要不要推荐几个兵跟我拜师,嗯?怎么样?”

    “多的话,我也不多说。虽然说严惩估计因为各种原因没戏了,但是玩游戏还是可以的。是吧,说你们几个呢。”

    七班长的声音在后面漂浮着,悬着每个人的心。

    “一二三排的向后,转!”

    张冰顿时看到高大军等人就已经伏在地上,做好了俯卧撑的准备动作。

    体罚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张冰暗想。

    “做好准备啊,每个人2000个。”

    七班长的声音一出来,整个空气都冻硬,摔碎在地面。张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2000。

    七班长看到新兵脸上煞白的表情,很得意:“这个,体能惩罚,你们每次可能都在心底抱怨过这么没创意。我以前在新兵的时候也想过,觉得那时的班长挺土。不过我唯一和你们不同的是,你们抱怨没创意,我却已经在想创意了。知道什么才叫创意吗,只要做得足够惩罚的力度,创意就足够了。”

    “放心,放心,你们不会死的,才这点,也不少,但总归还不至于死人吧,毕竟你们都训练快一个月了,撑下来都不成问题。要是你们真的不行了,那就报告,万一死了,最大的损失可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所以你们要量力而行,不要为我鞠躬尽瘁,死后可不能已。不过,要是报告快死了,可是肯定要拉去医疗队的,如果,我说如果身体非常正常,那肯定要偿还少做的嘛,数量上肯定要加的,早晚都要补上,就像还贷款一样,还不完,咱就吃利息。”

    张冰不忍心看,紧张着,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们还不是一起做的,是两个两个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完成惩罚。张冰不敢相信,心高气傲的郁波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惩罚,担心他会不会和七班长打起来。

    结果,郁波就杵在一旁,仍目中无人。七班长搭上他的肩,没被郁波挣脱。

    七班长捏捏郁波的脸:“这皮肤真不错,冬天风都没把你皮肤吹干呀。你可以不做2000个,就做100个,七班长对你好吧。”

    郁波不说话,视线始终正视前方,却偶尔和张冰的视线接触。每当这种情况发生,郁波便会咽口水,抑制内心的愧疚。

    他昨晚在禁闭室里,感觉弄错了很多东西,却千头万绪,只知道被高大军设计了。除了班长孟仁,所有人都应该能感觉到高大军严肃得不正常,更像在耀武扬威。他看到高大军嘴角的一抹笑后,郁波更加坚信撞猪笼了。

    冬夜无声,郁波睡不着。他想到厕所前张冰歇斯底里的哭闹,看起来像被夺取至宝,痛苦不堪的表情和他无力仍用拳头反击的动作,令郁波惭愧得翻来覆去。

    为何要为他心烦,郁波根本没这个兴趣。可脑袋里住了只苍蝇嗡嗡叫唤。

    根本不需要为他抱歉,即使那纸条不是他写的,是有人代笔有意陷害。可是那个人肯定是小偷,这点毫无疑问。可问题是他到底喜欢的是南野,还是自己。他追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到底对自己有多大的痴情!郁波翻床,压得吱呀响,心中兴奋更睡不着。

    然而喜欢自己,为什么要霸占南野的信?除了南野装傻,高中时期谁不知道郁波和南野的关系,说是朋友,只能承认是不纯洁的友谊。那个叫什么“彬”的人肯能痴情于南野,现在到军营里报复自己。可他没干什么坏事,反倒······

    郁波匆匆想过暴力画面,却无力阻止,不自觉握紧拳头。如果说要报复自己,他未免太惨了,只会嘴上说话,从没干过实质。

    也许他说的是谎言。可看着不像,白嫩瘦弱的形象怎么看都不觉得符合。那个“彬”在树林里背叛过自己,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背叛就是谎言。

    郁波本来想借总结下狠心,可仍旧不成功。他还是觉得愧疚,脑袋一团乱,搞不清张冰,心里的惭愧愈来愈大,气得郁波直挠头。

    次日的训练场上,七班长搭着郁波的肩,哈出的气体不好闻,让郁波做好俯卧撑准备动作。

    郁波竟迅速做好准备,似乎能减轻心里愧疚。

    “看着身板还挺结实的,不错不错,”七班长俯视,笑着说,然后指着张冰:“你来,坐在上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冰。

    “哎呀,停顿什么,来。”七班长不由分说拉着张冰,将他摁在郁波身上。

    顿时,空气停止流动,冻住时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火山将要爆发,就连张冰都畏畏缩缩半支着脚,不用力坐在郁波身上。七班长上前,将张冰按坐在撑着的郁波身上,拉来另一位战友,提着张冰的脚,这样张冰的体重便全部落在郁波身上。

    “咱这只是增加训练的创意性,怎么,你只做30个,就背个人都做不到,你看看他们,都要做10000个呢,还算不算男人。”七班长看到贾相梦煞白的脸说:“唉?我开玩笑都不行,你们真不幽默。”

    更令张冰惊讶的是郁波居然动了,像只乌龟载着张冰稳稳地上下起落。

    一个、两个、三个,张冰不断祈祷赶快结束,对二人来说都是折磨。张冰看到地面有许多湿润的斑点,于心不忍,小声说:“放弃吧。”他的声音小,不希望任何人听见。

    “对不起。”

    同样是很小的声音,张冰怀疑耳朵出现问题,可能出现幻觉了。张冰没放在心上,超过10个之后,更加坐立难安。他报告说,肚子疼,需要解决。

    七班长不开心,仰着脸看张冰:“这么舒服的福利,不要了。”

    张冰低着头:“报告,我要上厕所。”他想赶快离开这里。

    “好吧,既然这样,肯定要有后继者,你来。”

    张冰看到七班长指了班上最胖的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困困困困困困困困

    我感觉自己有时候写一些事情,与主线无关,竟然还罗里吧嗦地写,真是愚蠢,浪费自己的兴趣和读者的兴趣,还拖慢节奏,以后都要改掉

    ☆、第四十七章 请求原谅

    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学着张冰刚才的姿势坐到郁波背上,五指山般遮挡郁波。张冰心里隐隐不安,似乎等待火山爆发,紧张到汗在大冬天都能从侧脸滴下。一秒、两秒过后,一切风平浪静,张冰居然看到“大山”被顶起,郁波用尽全身的力气,脖子上青筋几乎快要爆裂。

    这怎么可能,非常自大、骄傲的郁波怎么能容忍自尊心被他人践踏。黄牙班长笑嘻嘻在郁波缓慢的俯卧撑动作周围绕圈,啧啧称赞。站在不远的张冰有些不适,感觉太残忍。他希望郁波受到的惩罚是体能上的,就像高大军等人超越极限的俯卧撑,不是带侮辱性的。

    张冰在心里祈祷郁波千万坚持下去,不然以黄牙班长的个性,谁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污损的招式。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快去。”黄牙班长提醒。

    张冰应一声,双脚却不听指挥。他刚想转身,郁波偷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俯卧撑,汗水下雨般打在地面。风还穿过空旷的平地,张冰不敢想郁波完成惩罚后会多冷,多刺骨。他尽快离开,小跑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远远看到高大的郁波伏在地面,像在认错,头低着,不声不响地忍受着。

    他该不会是向我谢罪吧。张冰突然想到,脚步慢下,很快又摇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张冰对自己的心反复确认。

    训练还未结束,被惩罚完的一批人被拉去其他地方接受些什么,没人知道。张冰在队伍解散之后,不想回寝室,便一个人坐在无人的操场楼梯上,摸摸绿色的扶手,望着灰蒙蒙的看起来庞大的天空,叹口气,还是回到寝室。

    不回去,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天下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不求多大,只要能放下一张床,放下一个随时能吃到新鲜蔬菜的冰箱,一个能清洗污垢的卫生间,一扇梅雨季节可以听雨的窗子,要求不高。张冰不住地叹息,刚参军时,想要攀爬到高层的决心早被打击消散了。

    寝室里安静,大家都在午休。张冰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脱掉衣裤,刚钻进被褥,便觉得不对劲。床垫太软,被子也像充满阳光,还有一股轻轻的花露水的气息。张冰全身敏感,背脊发凉,瞬间坐起身。

    “是不是有人拿错了被子,这不是我的。”张冰朝四周发文,必须立刻解决。

    没人回应。张冰觉得这样反而不正常,肯定有人在偷睡,军营里睡觉都必须保持警觉,以应对随时而来的紧急召集。

    张冰偷偷下床,挨着床铺检查,先前为了不让自己的被子有问题可被抓,张冰在被子的拐角出做了记号。最后在一个打呼噜的战友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被子。

    张冰试图摇醒他,不过那人呼噜声随之而来。张冰很生气,感觉被当做傻瓜耍,一起之下把被子掀开,闻道焦糊的气味。他看到自己的被单上破了许多东,密密麻麻的。张冰捧着被子,一言不发。周围的战友全都醒了,戒备着。

    还没等张冰发难,盖破洞被子的战友从张冰怀里抢来被子。

    “你们在干什么?”张冰满头雾水,搞不清。

    睡在角落里的角力突然说话:“他们把你的被子洗了,还借了吹风机想烘干,又觉得速度太慢,也不知道谁说了用被单包裹吹风机,这样热量不会散失,干得快,却么没想到把被子给点着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张冰无语。

    张冰盖着不属于自己的被子,睡得不安,半睡半醒,感觉异常敏感,风吹草动都能都能惊醒。

    但这还没完。

    晚餐之前,郁波都没有出现,估计是在接受惩罚。张冰看着眼前餐盘的鸡腿发呆。

    本来人均一个,现在居然没人动筷子,仿佛等待老大的指令,眼下凳子却没有座位空缺。张冰扫视一圈,战友们都在门头吃干硬的蔬菜,有个小个子的抬头,从碗檐处看着鸡腿,不小心和张冰对视,头立刻埋到碗前,将额头磕出声响。

    张冰用筷子挑块鸡腿放到碗里,装作吃米饭,半天仍没有人动筷吃鸡腿。如果没有碗的保护,张冰的笑容一定被人发现。可他本能感觉不甘心,不愿意轻易对这些人笑。可是,这很尴尬,即使吃,张冰也不可能吃下一大盘鸡腿,回头剩下来,肯定要被责骂的。

    “啪”一声很清晰,但没能打破筷子和碗碟充斥的食堂。

    刚才那个对视过的小个子放下右手的筷子,把手伸到桌子下,两只胳膊交在一起,似乎在揉搓什么。

    其他人仍旧保持镇定的兔子样,拒绝硬梗蔬菜。

    筷子叨起一根,张冰将其送到对面小子的碗中。他招呼道:“吃这个,吃不完,要被骂的。”

    “不不不,你多吃点。”

    “你身体弱,你多补点。”

    听到身体弱,张冰不太开心,心想:爱吃不吃。张冰扒几口饭,咬鸡腿咬得满嘴都是油,见盘子里的鸡腿还是没人动,真有心力交瘁的感觉,想叹息又不敢让人听到。他夹起一根根,送到每一位的碗中,至此平日里早被抢光的肉食才告罄。

    如果有人要道歉,张冰肯定会接受。可他不好先开口,本想让有的没的当没发生过的,过去散了。可战友们似乎仍不甘心。

    灯昏黄,郁波的床铺空着,帽子规整地摆在枕头上。

    张冰钻进被子,感觉温暖,手脚像在发芽般复苏。也许是太舒适,没有危机感,张冰不能适应,久久不愿安静睡着。托夜晚实力不良的影响,他的耳力却异常敏感。

    “他怎么不哭。”黑暗中有人说。

    “还没做到位。”

    “那你说怎么做,能做的都做了,我到现在还饿着。”

    “活该,那是你的报应。”

    “嘿嘿,别说得你好像洗清上岸了。”

    “现在怎么办?他又没说原谅之类的话。”

    “所以,如果他哭了不就好了。”

    “可能吗,我感觉他压根就觉得无所谓,想一个人清静。也许我们什么都不做最好。”

    “你最好还是闭嘴,说得每一件事是靠谱的。让他哭也是你提议的,之前就压根不该相信你。”

    “我可以闭嘴,可你们这群猪脑袋有何贵见?”

    “你骂谁贵贱的。”

    “哎呦喂,我说你们怎么还打上了。”

    “你干嘛踢我,我又没说你,是他。哎,谁踢的?”

    张冰侧耳倾听,这睡前闹剧,不小心笑出声。

    “谁笑的?”

    “你敢笑我,骂人还不解恨?”

    “嘘嘘嘘,你们都安静。”黑夜恢复本来的寂静,有人说:“他该不会没睡吧。”

    “不可能,”一些人松口气:“他平常睡觉都打呼噜。”

    张冰听到,犹如五雷轰顶。我睡觉打呼噜,太不文雅了。张冰隔着夜,怨念地想戳醒床位右侧的睡神。

    训练疲惫,没人能抵抗疲倦对眼皮的控制。

    张冰许久没睡过安稳觉,一觉醒来,居然被人赶超,来到洗漱地方,只能排队等待。战友看到张冰,洗得飞快,空出位置,让给张冰。不接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只能成人之美。刚打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根本不想碰。在他犹豫再拖延几秒才去碰冷水时,从左边推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张冰吃惊,一时语塞,半晌小声地道谢。

    指尖刚碰触温水的瞬间,温度流入血脉,扩散进全身,精神瞬间复苏过来。他怕流泪,不能让人看笑话,谁知道他们这些人到底安着什么心思,不能松懈。张冰连忙将热水扑到脸上,唯恐让自己感觉流过泪。很舒服,很希望能够一直拥有醉人的温度,张冰将手泡在脸盆里,久久不愿拿开。

    他们到底从哪里弄来的热水,张冰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他们确实不容易。

    训练依旧进行,仍不见班长和郁波等人的出现,估计惩罚还没结束。张冰那天在办公室里,听王耀虎指导员的意思,肯定不会有过重的惩罚。毕竟上面希望平息小事,除了自己看大的事,没人会在意了吧。

    对了,还有班长。可是班长在哪儿?

    张冰连续几日一睁眼,希望上铺的棚板传来吱呀的翻床声。

    训练期间休息,再不出现几个班同时坐,然后激情地拉歌了。也好,安静点,抱着腿还可休息休息。他闭着眼,假寐中,耳边听到传来的悄悄话。

    “这几天,那些人估计没少吃苦头。”

    “怎么了。”

    一句话引来众多关注。

    “一开始好像要强制退伍吧,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压下来了。好像上面希望能简单解决,但李赵龙连长不同意。”

    “胡说,明明是咱班长不同意。”

    “哪个版本是对的?”

    “当然是我说的,咱班长虽然脾气暴躁,但还是讲义的,跟了这么长时间,多少都有感情吧。你们想想就李赵龙的那性子,怎么会轻饶,谁跪下估计都没戏。”

    “说半天,你丫都是推理出来的。”

    “谁骗你是这个。”

    “得得得,你们都在这说说说,我就好奇惩罚是什么,现在的!”

    “好像关禁闭了,每天放出来进行体能训练。”

    “好轻松,违纪成本这么低。”

    “你试试3000个俯卧撑,这低吗?”

    战友不约而同想起那天恐怖的训练,虽然没参与,却感同身受。受罚战友起身时,腿都在发抖,胳膊都无力垂着。

    张冰想象郁波遭受的惩罚,不知道现在的他会不会被挫伤自尊,那么傲骨的人,各项成绩优秀,个人体能优秀的人居然会落到窘迫的境地。无论之前有何冲突,张冰都觉得遗憾。

    训练一如既往,在体能训练中结束,然后会寝室休息,接着吃饭,再就是新闻联播,往下就是自由学习时间。

    每天重复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人都没意识,生活只是简单的场景转换。

    唯一令这无聊的人生发生改变的是,班长突然回归寝室。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

    ☆、第四十八章 胶布信封

    “张冰,通讯那边特别允许你个人与家里人通话,时限五分钟,你把握好机会,现在给你十分钟组织思想内容,请务必军队规章,切勿说出违反军纪的任何言论。”孟仁挺直腰板,面无表情地俯视坐在床板上的张冰。

    通话?给谁,真的有打通天国的线路吗?张冰自嘲道。

    “报告班长,这个机会可否留给他人,我可能不太需要。”张冰攥紧拳头:不要可怜我,不要可怜我,我不需要廉价的照顾,只要把我是为普通人就可以。

    孟仁不爽,抠抠眼角:“这是你的战友们为你争取的,不可以拒绝。”

    张冰想到昨晚,一群人夜里的对话。他们说过“为什么他不哭”。张冰算是知道了,原来他们只是等待一个能令自己意识到已经赎罪的契机,不用真的口头上表述道歉,只需要一滴被欺骗的眼泪就能标志赎罪的成功。

    说到底,都是一群伪善者。张冰的胸口因激动的想法剧烈起伏着。

    “你想好了吗?”孟仁询问到。

    张冰点头示意,跟着班长穿过脚步回声的漆黑走廊,来到米黄色的门前。班长敲门的手在空中停止,放下转过身正对张冰,将他拉到一旁。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班长问。

    “什么实话。”张冰装傻。

    “被欺负的全部真相,为什么一定要忍耐。”

    为什么要忍耐?是呀,为什么要忍耐?不想,做梦都想在踢过自己的人肚子上留下脚印。可是能不忍耐吗,连王耀虎指导员都传达出来了想要平息的信息,自己还有更多可以反抗的机会吗?谁知道有哪些战友有背景,要是真的惹恼了他们上面的人,到时候自己又会落到何种痛苦的田地,是不是又回到初中时班级的黑暗生活,是不是还会压抑着生活,像寄主在叔叔家的高中生活。

    人挣扎不就是为了不甘心去死。挣扎了小半生,好不容易到现在的自由人生,虽然还是痛苦,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犯了何种滔天大罪,但好在不用看人脸色生活,不就是两年而已,忍一忍就过了。六年多都活在地狱,不一样抗过来了。

    张冰咬住下嘴唇,不让眼泪轻易流出:“有什么用?”

    班长疑惑问:“什么?”

    幸好没被班长听见。张冰相信班长,知道他是军营里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如果说出全部真相,说出自己的遭遇。班长会不会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主动违反军纪,到时候不但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反而可能害了他。

    他深吸气:“班长让我去打电话吧。”

    班长朝张冰身后看,久久不说话:“你们都出来吧。”

    张冰朝身后看,墙角边缘密密麻麻的半张脸排成一条线,令人惊悚。班长挠头,说:“这都是他们商量请求的结果,下面你们谈吧,我走了。”他似乎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羞涩的战友们陆续走出来,排成队伍站在张冰面前,互相用肘暗示什么。他们将纸最后统一塞到一位个子小的男生手中。男生慌张地左顾右盼,怒视他们,最后没办法,他才慢慢走出来,捧着一沓亮闪闪的纸,如同捧着洁白的哈达,敬给张冰。

    个子娇小的男生弓着腰,将那沓纸举过头顶。

    张冰这才发觉纸闪闪发光,是因为上面的密集的胶布,余光瞥到纸的落脚,是熟悉的信纸的底纹。

    他压抑心跳,轻轻拿起滑滑的信纸。那些信纸就像补满补丁的衣服,破破烂烂,只有三张,都是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拼凑而来,像买来的拼图。

    他语塞,抬头望着同样望着他的战友们,没人说话。似乎和张冰对视不舒服,他们纷纷低下头,那个个字小的男孩低着头退回队伍。

    张冰感觉到鼻腔酸胀,酸劲正冲向眼眶。他来不及说什么,敲开门,慌张逃进去。

    一名士兵帮他录好使用记录,留给张冰一人独处的空间。

    好像只有五分钟的通话时间,本应短暂,却因不知所措显得时间漫长。张冰拿起电话,还是不知道该拨打什么号码,只能随意拨一个,不然让人发现没有通话记录会令人起疑心,至于录音内容已不需考虑。

    电话那边居然出来听不懂的方言。张冰知道通话了,是个带南方口音的男人。也好,自己听不懂他的话就够了。

    张冰刚开口,泪水便滴下来:“妈妈爸爸,我好像能交到朋友了。虽然不是多好的朋友,但他们可能不会伤害我了。”张冰捋平三张胶布信纸:“妈妈,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天上看到我,如果你能看到,千万别为你不争气的儿子恼怒。妈妈爸爸,至今我都没能成为令你们骄傲的人,只是个窝囊废,连将你们的墓地从野地里搬出来的钱都没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哽咽得太厉害,以至于不能呼吸,下巴急速抖动,控制不住身体节奏。电话那头在骂方言,似乎被张冰的哭声吓到,语速放慢。

    “妈妈爸爸,我活得好辛苦,好想死,我真的不想活了。为什么我总是做不好,生活总是反复,我过够了,即使再怎么努力都没用,我到底哪方面错了,谁能告诉我。我感觉绝望,路途上没有一丝光,即使白天在如何假装,习惯说谎,可是每天做梦都在下沉,我好害怕,不是害怕海底,而是害怕慢慢沉下去的过程。”

    张冰用袖口用力擦干眼泪,不一会儿,袖口湿透。

    “对不起,妈妈爸爸。我刚才太激动了,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如果你们在天上看着,希望能原谅我。我一定会珍惜你们保护着的这条命。”

    “五分钟快到,请做好30秒后断线的准备。”话筒中传来提示声音。

    张冰擤鼻涕,对电话那头道歉,瞬间挂断电话。他小心翼翼将胶布信纸叠好,塞到口袋里,似乎心跳来自那儿,全身血液充满能量,变得轻快。

    发泄出的眼泪带走些许负面情绪。张冰仍不住抽出信纸,反复看,激动得想要跳起来庆祝,想要拉着陌生人拥抱。

    “你怎么在门前面壁,赶紧走。”通讯室的士兵打发张冰。而张冰却迟迟不动,昂起头。

    那名士兵在背后调侃道:“见过打电话哭傻了的,没见过你这样充电过的,昂那么高的脑袋是想装公鸡去炫耀吗,可咱这军营都是臭汉子,没有女人。”

    张冰不做声,心里焦急,怎么眼泪还无法止住,断线珠子般掉落。不能认输。张冰不甘心这么出去,内心的感动是真的,想认真感谢他们是真的,可是他们还没正式道歉。

    真的不甘心,被他们看到自己哭泣过的样子,他们肯定会得到解放,那以后就不会有人再留给自己热水。在张冰记忆中,小时候的花露水是很香的东西,驱蚊还清凉,但很贵,张冰闻道同学身上的花露水味很羡慕。昨晚盖着浓浓花露水的被子,张冰想到过去奢侈喷一身的愿望,感叹时间太短,昨天的记忆到今天便是十年的距离。

    张冰有种想把他们攥在手心里的冲动。他悄悄打开门,从缝往外看,一伙人像僵尸版伫立在门口,都探着门缝。

    一人和所有人目光交汇,张冰吓得坐到地上。战友们进来扶起张冰。张冰再不情愿,红肿的眼眶都已暴露。就这样,他们谁都没说话,一群人踏着稀稀拉拉的步伐,穿过黑暗的走廊,哐哐哐。

    回到寝室,仍没人说话,空气沉闷得诡异,似乎都在等待着。

    张冰想:你们都看到我哭过,胜利了,现在该干嘛干嘛吧。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熬时间。他深吸起,刚开口说:“你们别特殊给我照顾了。”便后悔,为何语气如此委婉,应该强硬点,让人一听便毛骨悚然。

    “一二三。”有人喊着口令。突然四面八方的战友站起来,向张冰鞠躬90°,像大合唱般喊道:“对不起。”几个人拉着坐着的角力一起站起来,迫使他弯腰。角力嘟哝着。

    这什么情况。张冰大脑瞬间短路。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众人平身,奴婢们跪下总之,脑袋里处于异常状态。最终他吐了个字:好。

    显然这个字没人理会其中深邃的内涵,低着头的战友面面相觑。

    “以前的都忘了吧,这件事就翻篇。”角力在旁边插嘴。

    “要你多事。”

    “我”角力被堵住。

    “好好,”张冰费力地说:“就像他说的,过去的不能改变,以后的,好好相处就是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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