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正文 第18节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第18节
郁波和颜悦色说:“班长力气太大,万一不小心弄伤他受伤的水泡,一定会后悔的。”每个字都透露出不友好,稍微客气一点,笨拙的班长竟听不出来。
郁波横在张冰之前,将他掩盖住。
“你离开,到那边去。”班长指着郁波,想将他打发到另一边:“那个你过来,你们俩换位置。你这号人,狗改不了□□,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坏点。”班长毫不客气:“他的问题,我来解决,用不着你担心。”他朝宿舍方向走去。
没两下,郁波竟又来到张冰身边。
“赶快离开,班长会生气的。”张冰退离郁波三米远。
“不会,我刚才给了你旁边这矮子一包烟,有什么事,他顶着。”郁波执拗靠过来。
“你这人不要太无耻,凭什么要别人代你受罪。”张冰气愤地盯着他,攥紧铲子。
“别别别,”郁波上前,介意张冰手心的跑,见张冰警戒地后退,他摆出投降姿势:“成成成,都是我的问题,孟仁一回来,我就回去可以了吗。你说怎样就怎样,总行了吧。你先把手松开。”
这下张冰彻底没气了,不断在心底嘀咕着郁波的话:“你说怎样就怎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心跳不正常,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压抑,感觉心头的土松了,有花要开。
张冰小时候是处于娇生惯养之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后来生活改变很大,只能靠努力寄人篱下凑合着。活得小心,连饭都不敢大口吃,米面都要硬嚼多次,万一下顿没得吃了,这顿还可以回味段时间。
突然被人迁就,可能是记忆中依赖爸妈的记忆复苏了。张冰只能如此解释内心的悸动。
张冰四处张望,没等来班长,却等到头顶逐渐变大的雨水。这地儿下冰雹都有过,小石子大小砸在屋顶上,匡匡直响,睡觉都不安稳。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没命地跑,如同一群逃跑的火鸡,有些负责人的还扛着铁铲,还有人不嫌脏,将铁铲顶在头上。
跑到寝室。张冰看到走廊上黑压压的一片人,估计都怕被冰雹砸到。就算躲雨,仍不可停止训练,都笔挺地靠墙站军姿。
松树林颤巍巍,雨水被松针戳破,破碎成团打落树皮上趴着的水珠,重新混成巨大水滴猖狂地直冲而下,狂风暴雨般席卷驻扎着苍劲树根的黑土地,还裹携化作泥水股股闯破松林的迷阵。
竖起耳朵,传来至耳边的不再是簌簌,雨水掉落的声音。反而是云际边缘空旷响亮的炸雷。张冰抬头望着仿佛被恶劣之人踩脏的云彩,竟危机四伏的感觉。
兴许是雨水砸地推动的断断续续的风,吹到脸上的冰冷令人不适。张冰不愿多想。
屋顶的喇叭响起,带着雨水嘲讽式地拍击的声音:“所有班级注意,立刻结束所有训练,分发雨衣,即可赶赴救灾现场。”
“救灾?”队伍中再也无法沉静,窃窃私语和雨声同时坠地。张冰心中隐隐不安,没有想过身为军人的责任。当初当兵,说白了,自己就是投机倒把份子。
待雨衣穿戴完毕,队伍在雨中整顿后整齐地随着班长们小跑。吭哧的脚步踩得泥路直叫,所有人的表情异常严肃,也许是空气是在太冷,也许是对前面正在发生的灾情感到恐惧,也许是勇敢面对的决心。
张冰的心狂跳不止。
他们被带到五色河。剧烈的雨滴像一群攻城的士兵,在五色河这堵城墙上扎出千疮百孔的涟漪。水面上下晃荡,可以肉眼看到的速度往上涨,并且不时有河水冲破土坝,裹着泥水冲进两岸的良田。这样河岸两边出现大大小小的缺口,眼看着湖面就要往外冲破河坝。
军区的其他部队已经赶来救灾,没了命地往麻袋里填土,再扎口,由一群哈着白色呼吸的士兵扛在肩头,疯跑而去,一袋袋地堆满岸边。 人和水在拉锯,以不自量力的姿态和自然抗争。
似乎没人想到冷、累等意识。当张冰身体逐渐麻木的时候,便是自己以身之力扎在水中,和战友们臂弯交织,围成一堵人墙。他们踩在堆高的麻袋上,虽然水从他们的腿缝中冲出去,却带不走坝上的泥土,不至于全面冲垮。
水从鞋底的缝隙渗入鞋子,水位变高的时候,就直接灌入鞋子,毫不留情。张冰的脚没有一丝感觉,仿佛被冻在地上,连呼吸都是痛苦。他倒吸冷气,感到一阵阵晕眩。还好有雨衣,全身不至于湿透,虽然脸同样麻木。
然而张冰却没想退缩。他往后又看到站在不远处,在田园梗地上的村民们。有些已经逃到高处避难了,有些却不愿离开,带着希望,虽然表情哀伤,但仍旧希望家园不要被无情的自然摧毁。
张冰似乎看到自己。人如果拥有希望,但被无情摧毁时候的绝望,是太残忍的一件事。张冰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大的帮助,但现在每个螺丝钉都有,才能供起整座抗洪大坝。
他被人敲着后背,回头看到郁波。
“干什么?”张冰被郁波扯得身体倾斜,马上要掉下麻袋。
“你去那边,帮忙填土。你在这压根帮不上忙。”郁波的语气不容质疑。
“······”张冰心虚,被郁波瞅准机会,从并排挽手中扯开。其他人瞬间重新联和一起,根本看不出少了一人。张冰身材瘦弱,其他人稍微调整便能保证队伍完整。
郁波将铁铲插到张冰两腿之间,沉默不语,在张冰口袋塞了什么东西,扛起装填好的麻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开。
在这里最轻松的当然是填麻袋,虽然轻松不到哪去,但张冰压根吞不下气。眼下根本不缺填土的士兵,都在紧锣密鼓地推,已经累出一堆,缺的是抗沙袋的。
张冰单手抓起沙袋的绳头,竟没提起,双手用力咬牙,才将麻袋扛在背上,身子几乎要低到泥地上。他走得颤巍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突然脑袋被人扇了一下,身体的负担一下减轻,才看到郁波紧锁的眉头和怒视的眼神。
“你怎么不按我说的去做。”郁波问。
张冰气得指着那堆麻袋:“你脑子没病吧,这现在这么多,现在不搬,什么时候弄。你看这河,都快要漫上来了,你不急吗。我是没什么用,但就算一丝有用,起码没害啊。”
雨水疯狂敲打雨衣,耳膜要被聒噪的声音刮破。
“我怕你死。”郁波直接说:“你刚才都没看到吗,我可是一人连搬两袋,算上你的那份。你在河边站的时候,脸都发白了,这么冷的天,你身体不强,回头要是死了······你难道不为你父母着想吗。”
“我爸妈用不到你管,他们······”张冰眼眶红了,不是想到爸妈,而是突然这个世界有人关心你会不会死,而不是希望你去死,竟然还有人挂念你。久逢甘露,张冰有点激动。他执拗地解释:“对,你背两袋,那么我再背一袋,不就又多一份作用。”
“那我背两袋还有什么意义。”郁波气得想把张冰困在树上。
张冰猛踢他小腿:“有什么意义,你看到到这两边的村名吗,他们都眼巴巴看着我们,等我们救灾,这不都是意义吗。”
“我不关心他们。”郁波冷漠着。
被郁波没有情感的语调激怒。他一把推开郁波,重新捡起地上的麻袋,同时甩上一身泥。
他回头,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混蛋。”原先对郁波的丁点好感,现在都被冬雨冲尽。
往前走几步,张冰便已经耗尽全部体力,身体虚得双腿都在发抖。他咬着牙往前走,余光瞥到身边擦肩而过的怪物:一个背上背了两个,左手提一个麻袋的怪物。
总共三个。张冰好不容易送完一个,再回来的时候与背了三个麻袋的郁波碰面。郁波怨念地盯了他一眼,埋头往前,在张冰一个来回中,他已经运完两次。堆积的麻袋瞬间少了许多,张冰痴痴地看到郁波冒着狂雨奔回来,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把站在前面的张冰轻轻拨到一边,一口气又是三袋。
张冰搞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拼命,不是不在乎灾民的生活吗?为什么?
没搞明白之前,张冰撒腿跑开,赶到郁波身边,用身体顶起郁波左手提起的麻袋。
“走开。”郁波命令道。
“我不。”张冰看着前方。
“走开,听到没有。”郁波没有余力支开张冰,用目光怒视张冰头顶。
“没有听到。”张冰低着头。
“听我说,”郁波将话语软下来:“你去铲,我能将累积的运到前面。”
“我不。”张冰难受地转脖子,麻袋里转天的石子磨痛了他的脖子。
“立刻,马上。”郁波又严肃起来。
“螺丝钉有螺丝钉的尊严,栋梁有栋梁的极限。”张冰背着麻袋,咬住力气踩着坑走。
作者有话要说: 阅兵好帅,感动cry
☆、第五十四章 死的代价
两岸大坝早已垫高一米,虽然河面还是较低,但情况不容乐观。雨势滂沱,震动的声响有如擂鼓。士兵们身上的雨衣早失去作用,被狂风掀起,躁雨趁机打湿裤腿,湿漉漉的,比碰触冰冻还难受。
张冰的脸色发白,如同在水中泡过。鞋子里全是水,索性全脱掉,光着脚在泥泞中摸爬。不需要扛沙袋,张冰就站在一旁和其他人一起静待局势发展。腿已经虚脱,拔不出泥水中的小腿,他只能双手攥着像拔萝卜那样费力。刚□□一只,张冰就猜到后面的结果,身体向后倒,最后肯定全身湿透,会不会冻死,他都不做考虑,只想躺一会儿,放松地看看天空飘下来的雨,如果可以这么简单随意的消失,结束辛苦的一生,想想还挺美。
张冰仰着头,等着和灰色的天空平行面对,却久久只能被倾斜的雨丝打湿眼角,慢慢地,连雨都消失了。张冰还以为天要放晴,可周围还在下着雨,难道只有头顶没有乌云。张冰看到郁波双手交合,撑出一把不算大的肉伞。
“累了吗?”郁波搂紧张冰的背,只是这点支撑便足以。
匆匆忙忙的战友从周边擦过,只有时间缓慢地绕着二人转圈。
张冰沉默着,内心对安逸的渴望正侵蚀他对郁波的警戒。再多两秒,再多五秒,再多些时间,自己一定可以立刻摆脱他。可是张冰却一再贪婪,即便后背湿透,皮肤紧贴的感觉不适。也许是着魔了,被人下药了,所以自己才这么懦弱。张冰固执地想。
“怎么不穿鞋?”郁波责备,语气不严厉,透露着温柔:“你站好,站好了。”他蹲下来,将张冰的脚从泥中拔出,在身上擦干净,脱下自己干净的鞋套在张冰脚上,再以相同动作温柔对待张冰另只脚。
鞋子很大,前后都碰不到边,踩在里面,像条巨大的轮船,在海面上晃动,却永远不会翻船。
郁波把裤腿捋到膝盖,露出矫健的小腿。他擦干净张冰的脸,只是这个动作竟令张冰没有抵抗力去拒绝。
“别生病了,要是发烧了,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我。”郁波右手抚摸他的脸颊,大拇指指甲盖不时划过张冰白皙的皮肤。
张冰始终沉默着,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兴许是太累了,张冰对自己解释时,居然看到郁波噗嗤的笑容。
“脸红了。”郁波双手扯着张冰的脸颊,玩弄起来像块面团。
“刚才我给你的巧克力,吃了没有。”郁波的呼吸盖在张冰额头上。
什么巧克力?张冰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拿出,看了一下,居然是德芙巧克力。这是块烫手的山芋,张冰似乎被惊吓到,握着的手不断颤抖。
“你怎么没吃,快点吃。”郁波很生气,捏开张冰的嘴就要往里面塞。
张冰突然来了力气,全力挣脱,将那块巧克力塞回给郁波:“这么昂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仿佛晴天霹雳,郁波竟有不知所措的一天。他和眼前的男生仿佛两个世界的生物。德芙巧克力居然是昂贵的,几乎要摧毁郁波的价值观。他从来不吃巧克力,只是将巧克力作为赠送的礼品,但永远不会赠送德芙,否则便是丧失最基本的礼貌。
突然戳中郁波的笑点,他微弯身体,笑得不能自已。
“有什么好笑的?”张冰问。
“没有,”郁波擦擦眼角不知是何的水滴:“你是不是觉得在肯德基里吃饭是件很高贵的事情。”
问完后,郁波就后悔。他突然想到初中见到南野不久,他嘲讽地问过南野这个问题。而现在他正忐忑等待回答。
“是。”张冰爽快地说,毕竟是他未来的梦想:提着高级公文包,和商业伙伴约在肯德基里点些汉堡和鸡块,不仅爽了口服,还能达成商业合作,最主要是试试,肯德基里的玉米和水煮的有什么区别,能卖那么贵。
这下,郁波笑得更欢,仰着头,雨水全进了嘴。他害怕张冰回答:“不是”,害怕张冰和南野的形象再一次重合。如果重合了怎么办?郁波没给自己回答的时间,看着张冰不舍的目光,强行打开巧克力的包装纸。
可张冰却将巧克力掰成无数块,逐一发站在水中压着麻袋的战友,只留给自己一点碎片。他将巧克力全倒在手心,还没敢伸舌头,又缩回来。他将手递出去:“给你,别一直盯着,这本来就是你的,不用用物质道歉,你不欠我。”
郁波好气又好笑,眼睁睁看着张冰分发巧克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眼。在这个军营里,郁波告别家里富裕的生活条件,居然处处找罪受。匆忙地从寝室拿出巧克力,想着给张冰虚弱的身体提供热量,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我是败给你了。”郁波压着张冰盛有巧克力的手心,命令他舔掉。于是,张冰像只猫乖乖地伸舌头,便看他,便舔光,即使掌心只剩下口水,舌头还在回味刚才接触的瞬间。
“你们两个去上游,看看有没有家庭遭遇灾情的,你们去那边,尽快回来报告。”
郁波显然对命令非常反感,好在张冰牵着手,居然不费力地带着他离开。刚出十米的距离,张冰立刻将手松开。举动激怒了郁波,他佯装生气,把发到手里的绳子系在张冰身上,拉着他走。
“哎哎,你干什么?”张冰解不开粗大的绳子,指甲盖都要抠裂。
“我怕大水将你冲走。”郁波往前走,头部不会:“我劝你老实点,不然我就把你绑到我身上,背着你走,怎么样?”
土匪,绝对的土匪。张冰拽着绳子,身体向后倒,一寸寸地被拖出一道泥路。
来到上游,这边的房屋和树都被水淹没,犹如一片灰黄的汪洋大海。风越刮越大,雨水减轻不少。张冰的心情也跳跃起来,不知是不是刚才那点巧克力的作用。露出湖面的一颗颗杨柳被风扯断枝叶,露出白色的折断;风扇得二人雨衣哗哗直响,用力揉搓。
张冰躲在郁波身后,面前是一堵巨大的墙壁,可遮风挡雨。
风声很大,却叫出异常的声音。
张冰往四周望:“你有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
“没有。”郁波继续往前走。
不对,张冰脱口而出;“有人在呼喊。”他对自己的听力非常自信,在黑夜里,都是靠着这双耳朵才得以行动。
郁波吃惊看着他,问:“你能分辨出哪儿吗?”
张冰以为他不会理会他人的死活,对郁波感到惊诧。“我可以。”张冰闭上眼,关闭视野。听觉反而更加发达。此刻的他,一头扎进风声之中,听到了树叶锐利的尖笑,听到雨水哀嚎的痛苦,听到洪水张狂的合唱,所有喧嚣组成的混乱中,张冰等待着,捕捉着。脚没有停止,仿佛沿着看不见的线缓慢移动,一寸寸。
“在那儿!”郁波跟着张冰走,沿着他的方向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二人立刻跑过去。见到救星,站在屋顶上的三个人跳起来挥手。洪水无情地吞没她们周围的空间。
张冰把绳子一头扔给郁波,让他拴在腰上,准备马上跳进水中。
“你在干什么?”郁波挡住张冰。
“救人呀,闪开,人命关天,你不想救赶快离开。”张冰推搡郁波。
“这么急的水,你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郁波的力气大,将张冰一把推到两米开外。
“我不是你,是个冷血动物。”张冰不顾及地说:“我要下去救人,如果你还有点人味,就去报告。反正我死了,没人会伤心,烂命一条。”
张冰看着郁波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头顶的天空,心中害怕些许。可怕的郁波一如从前散发出耸人的气势像张冰走来。张冰只能往后退,被郁波蛮横地搂着,狠命地亲吻。
那不应该称为亲吻,像是一只饥饿的动物贪恋舔舐他舍不得吃的食物。郁波吸住张冰的嘴唇,轻轻咬破。他要在这人身上留下痕迹,要让他感到疼痛,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自己火热的爱,哪怕只有一丝也要让这人感到。不能只有自己陷入恋爱的骚气的痛苦之中,必须把这共享出去,而且必须得到回应。
张冰的牙齿发出闷响,直冲脑仁,眼中泛起星光。
这是什么意思。张冰知道,假装不知道。需要救援的人民群众在屋顶上等着呢,他们这在干什么?琼瑶剧和灾难片的融合大作?
郁波解开拴住张冰的绳子,将一头紧紧拴在一株结实的树干上,另一头绕在身上几圈,站在张冰面前对他说:“你不会死,因为我会心痛。不过我如果死了,你也许不会痛。如果救人的代价要做出比较,我去死比较划算。”
郁波头不回,扎进滚滚洪水中,一圈波纹被洪水冲得干净,除了风声改变了方向,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张冰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他跪在地上,抓着绳子,拼命地往外拽。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累死了,困死了,累死了,天天循环,要命
☆、第五十五章 危情时刻
水面除了雨水互相影响的涟漪,再没有生命的迹象。
张冰快站不住,惊一身冷汗。他伸手进滚滚洪流之中,妄图在水中挖出一个孔洞,甚至妄图将这个小漩涡当做传话筒。张冰不停地向里面喊叫,呼唤郁波。然而,耳边只有风声,水依旧无情不回头地向下袭击而去。
然而,郁波却在不远的下游处浑身淤泥,像个野兽般从河边爬出来。河水将他冲到岸边,似乎压根蔑视他,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张冰穿着郁波肥大的鞋子,早不介意鞋子是否会沾染泥土,一口气跑到郁波面前,朝着郁波大吼:“你疯了吧你,你脑子被水泡发了吗,你是不是家里特别有钱,所以觉得可以玩玩生死。反正失败了,你家里多花钱,是否就可以把你拯救回来。”
郁波没理睬张冰,手一捋将脸上的泥摔下来,顺便抹在张冰生气的脸上。郁波笑着,露出沾满黄泥的牙齿,吐一嘴的黄泥汤。原来他还挺在乎自己的。想到这儿,郁波的身体竟发热,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张冰还在生气,被郁波拽到初始点。
他看了看四周。洪水湍急,毫不留情。本以为只要凭靠壮实的身体,用力游到对面根本不是难题,最多就是被冲偏离方向。当郁波真正进入洪流之中,才感觉到自然之力的恐惧。在水中,原本柔软的液体现在像长出一群小胳膊细腿,但个个有利,向郁波冲来,根本不给他展开游泳姿势的机会。郁波就这样翻滚着,好在离岸较近,才捡回一条命。
可郁波对死不恐惧,相反越是危险,他越是感觉刺激。他讨厌平淡的生活。他从不觉得生死有何畏惧。死亡反而是新生的开始,无论是背后的责骂侮辱,亦或是面前虚假的赞美都不会再被听到,不用猜想带着面具后的表情是否善意。反正死了就死了,反正生前也不被人挂念,别人心疼的最多就是他继承者的身份。
但郁波此刻,看到洪水,第一次感到害怕,唯恐猖狂而过的洪水会带走生命。在这世上,他还有牵挂,而且现在他被人牵挂。
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对面的屋顶上,还有三人正在大声疾呼。她们以为眼前降临的救兵害怕,当了逃兵,心生绝望,眼下正喜极而泣,不知所措中。
虽然雨势变弱,可洪水速度还没有减轻,万一对面的灾民不幸掉入水中,郁波肯定没有救助她们的能力。
郁波将绳子重新拴在岸边的杨柳树上,猛踹两脚,证明很结实,捋一把刘海,正准备往洪水中跳,被张冰从背后抱住。张冰躬着身体,像个累赘挂在郁波的背上。
“快点放开。”郁波轻声说,犹豫良久才推张冰。
“你已经失败了一次,你刚才差点死了,你,你做不到,把绳子解开。用不着你救。”张冰费力地拉郁波身上的粗绳。
听到张冰的话,郁波难以置信。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冷漠到骨寒。这人明明在刚才的救援中,扛起和自己等重的石头,干着不会获利的工作,目的只是为了帮助翘首以盼的灾民。对郁波来说,这不是理由。这世上还会有无缘无故的善良。他还没摸清眼前小东西的心思,却又看到他的另一面:冷漠。在张冰身上体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差,竟令郁波感到境界。他讨厌摸不透,城府深的人。
“你看看四周,”郁波本来磁性低沉的嗓音,不自然拔高:“看看你四周,再看看那三个人,现在不救他们,难道跑回去叫增援。好,你去叫,去呀。”
张冰斩钉截铁地说:“不,你去。你去叫增援,我救他们。”他执拗地解郁波腰上的粗绳:“我不一样,死了不会有损失。”
郁波意识到想错了,想向张冰道歉,却被张冰的最后一句挂住。
“你不一样,不会有损失?”
“把你的绳子给我。”张冰解不开,干脆上牙咬:“快给我,他们等着呢。你都失败一次了,第二次肯定危险。”
“你在洪水中训练过吗,不也没有经验嘛。我好歹还下过水,在经验上就是你前辈,这事儿你别跟我争,反正你没有我力气大,我只要愿意,可以把你扔到旁边。如果你真关心我,”郁波把绳子一段塞到张冰手心:“那就好好攥住,控制方向,别让我被冲走了。”
张冰无话可说,但从力量上,便毫无胜算。
郁波解开张冰围着的手臂,转过身说:“你死了,是我的损失。我死了,就当是我最好的道歉,以前我犯的混,你可以彻底忘了吗,原谅我;万一,我还活着,可否请你爱上我。”
尽管郁波一脸污泥,可他回头笑起的表情仍令张冰痴呆不已。他跑到不远上游,一头扎入滚滚黄泥之中。
张冰没有停止思考,立马攥紧手中的绳索,利用身体控制绳子,不让被洪水冲得过快,双脚在泥地上滑出两道深深的沟痕。一个踉跄,张冰的脚从郁波的鞋子中逃出来,遗失那双满是污泥的曾经干净的鞋子。
郁波和洪水搏斗,用尽全力划动周围,没几下,全身就到了临界点,体力极具下降。他本来就计划从上游,借助洪水冲下来的力量,结合着自己游动的方向,应该可以触碰到那家后院露出河面的杨柳树,继而再靠近灾民。
还差一个身位。郁波强迫眼睛睁开,砂砾磨得眼皮生疼,即便如此,他必须要忍受疼痛,包括关节的酸胀。还有一米多,马上就要靠近。然而他腰间扯拽的牵引力瞬间消失,郁波像个浮萍般上下翻滚。
绳子的那头,狂风吹断前面一棵杨柳树,狠准地砸在栓绳子的杨柳树上,砸出一丝裂痕,却将绳子砸出不经意的小口。而正是这不经意的小口,被扯出着越来越大,当张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断裂开来。张冰在绳子飙风空中的时候,双手抓住,像只被放的风筝,在地面上拖拽。张冰为了抓住粗绳,紧紧用牙咬住。粗糙的绳子在张冰的嘴里,割出一道道口子。
他右望郁波,没看到人影,心急如焚。被绳子打滑拖拽两米后,张冰瞅准机会,死死抱紧面前一棵树,用牙齿的力量硬是扯过绳子,用手从树后面掏出牙齿递过来的绳头,生拉硬拽绕着树一圈,牙手并用,将绳子打了个小疙瘩的死结。至此,张冰的力气几乎用尽,趴着直喘。他看到郁波终于在最后,一只手抓住了房屋最后的墙边,看着郁波一点点爬伤被淹的房屋,不禁热泪盈眶。
郁波爬上去,浑身热气散开,像刚出炉的馒头。他将绳子系在房屋后院的杨柳树上,令绳子绷直,然后三次来回将那三人背到安全的对岸。
郁波还没喘匀气息,就听到那个小女孩在哭,哭着要自己的猫。她指着房屋后院那棵杨柳树上说,她的小黑猫就在上面。本来责骂她的妈妈,继而转向郁波,希望他能救救“家庭成员”。
可郁波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手握不紧,一直发抖。他没心思拒绝,习惯般地又回到水中,一步步挪向被淹没的屋顶。水已经快要盖过郁波的头顶。
上游的水变成黑黄色,耸人。那是泥石流,是一群疯狂的敢死队。张冰眼睁睁看着郁波松开粗绳,没了身影。
这次,张冰不再干喊,立马跳进水中,和郁波被冲走在同一瞬间。因此,张冰很快碰到郁波,和他抱在一团。二人的头发如水草般飘忽。郁波睁开眼睛,将张冰推到水面上,利用身体使他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郁波在水下撑了一分多钟,而张冰抓住了路过身边断了的木桩,拽着郁波的手,拉他出水面。可这时郁波已经昏厥,张冰在冰冷的水中也觉得身体失去正常的功能。
他将郁波推到木桩上,让他卧在上面,自己抱着木桩尾,用尽力气朝岸边游。他不知道喝了多少腥臭的黄泥汤,才将木桩推至岸边,拉着郁波的腰部拖到一旁,双双摔开在泥地上。
“醒醒,我们没死,谁都不会有损失。”张冰轻拍郁波的脸颊,害怕他突然醒来,用霸道的气势吓到自己。
可是郁波脸色苍白,只有微微喘息声。张冰扫视郁波全身,看到他的裤腿出现黑红色,赶忙撩开裤腿,有一条深深的伤口,正在汩汩往外渗透鲜血。
张冰用手按住,像在念咒语不断祈祷,却没有用处。双手颤抖地摆在眼前,鲜红色令张冰呼吸急促,不知所粗。他立刻背起郁波,这可比扛过的麻袋更重。郁波有一米八多,身高在那放着,再加上结实的身体,机会快要将张冰压垮。可是张冰瘦弱的身体不知哪个部位贮存着巨大的能量,硬是将郁波一步步背着,在泥土上印出深深的脚丫印。
张冰这下感受到煎熬,那是将全身放在烈焰上炙烤的疼痛,全身快要裂开,仿佛有人抓住双腿,试图从中间将他撕裂。
他喘着粗气,一没注意,二人跌进两丘之间的小深渊中。张冰下意识垫在郁波下面,承受全部的重量,背后的石子是一根根厉刺,直戳脊梁,痛得他干张着嘴。
从天而降的雨水是密集的子弹,是一道道冰锥。二人没有躲避的空间。张冰挣扎地站起来,脑袋里只想着必须要尽快将郁波送回营地,不然他很危险。
他背着郁波,却再没力气走上滑坡。
坡很陡,六十多度的弧度,再加上雨水的润滑,张冰摔得两只眼睛看东西都泛星光。
背后的郁波喃喃自语,声音虚弱:“你把我放在这儿,一个人走吧。”
张冰没理他,没力气说话,却在心头说了几千句,被困乏全部掩盖。他放下郁波,用指甲抠滑坡,想在上面弄出脚可踩的缺口,这样便可爬上去。指甲不够用,张冰就用嘴,咬得满嘴都是泥。
如果郁波醒着,可能也会被张冰吓晕过去。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瘦弱的张冰也有狂暴的时刻,满鼻子满眼都是污泥,而且不顾及,像个杀红眼的战场士兵。他到底从哪儿来的力气。
张冰吐到嘴里的泥巴,重新背起郁波,哪还有力气上去。咬着牙,踩在抠出来的“阶梯”上,一遍遍摔下来,再一遍遍爬上去;“阶梯”支撑不住二人的重量,张冰脸摔在滑坡上,眼冒金星以致路都看不清,居然还能一遍遍往上攀爬,一直到坡顶。然后背着郁波,摇摇晃晃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安心地摔到在地上。
当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便是白色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呀,存的稿子没了,我的妈呀,郁闷死了,即使只有1000多字,也是一个字打出来的。
☆、第五十六章 试探底线
遥远的夏日悠长,缠绵森林里空气湿润,皮肤摸着湿凉,唯独牵手的温度快要融化掌心。一块红布蒙住双眼,向前慢走,跨越坑洼,却感觉不到危险。明明前面的带路人是陌生的,却少了危机感,灌满全身是什么?思前想后,大概就是安全,即使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能相信前面是一条平坦之路。
那年的温度阵阵袭来,裹着醉人的困意,夹着青草甘甜的气味。森林里的两个不互相识的孩童,像童话中的故事,淹没进青色树海之中。
躲进树叶中的蝉声逐渐轻盈,最后在记忆中就像隔了一层纱织,被放在记忆的抽屉里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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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白,空气中充满紧张的消毒水味。
医院?应该是医务室。
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张冰隐隐只能记得,当时远远看到朦朦胧胧的救援军队的人影,意识就断线了,就像重症监护室中病人死亡的忙音。
张冰毫无力气,静躺着,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死亡的提示,没看到天堂,张冰还以为自己会下地狱。
对了,郁波?他怎么样了。
张冰赶忙支起疲倦的身体,只是侧过身便看到左边的郁波。他正侧卧着朝向自己的方向熟睡,像个安静的大孩子。
郁波均匀地呼吸,睫毛如同一排刷子,远看过去,还以为是眼睑留下的阴影。张冰缓缓躺回去,侧过脸朝着郁波仔细地观察。
空气绵长柔软。
看郁波,这项可遇不可求的社会活动显然非常奢侈,虽然无聊,但张冰觉得有巨大的吸引力。张冰观察着郁波的长相,显然无法将秀气俊朗的五官和许久之前的暴力性格连在一起。他饶有趣味地伸过耳朵,无聊地数郁波呼吸的节拍,数了三次,取平均数:每分钟17下。
张冰又悄悄收回身体,床铺每一丝吭哧的声音都令他胆战心惊,唯恐郁波随时醒来。
还好,呼吸听起来健康。张冰忽然想到郁波的睫毛,脑洞大开地想到:那个女生可以在郁波睫毛上刷点粉,这样郁波和她亲吻的时候,不就连带化妆都能完成,而且非常愉快,又可以省下购买粉刷的钱。
张冰捏一把脸颊,让自己清醒点。意识明晰之后,他又想到郁波的那句话:“万一,我还活着,可否请你爱上我。”
登时,张冰的脸红热得难以忍受,他蹦下床,不管动静多大,连忙跑出医务室,闷入空旷的雪地之中,就算身上只穿件单薄的衣服,都无法消热。
他跑回寝室,惊吓了众人。战友们把衣服给他披上,还倒了不少热水,强迫地灌进胃里。战友们问他,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张冰赶忙脱掉外套,冻得发抖,却坚持说是因为身体太热的缘故。他跳着问角力他们最后怎么获救的。
角力说不知道,猜想应该是其他部队的人发现的他们。角力说张冰和郁波压根就没太大毛病,医生说就是疲惫的结果,只需要休息即可。不是他们不关心张冰和郁波,而是被医生赶出来的。
这次抗洪救灾,部队并没将此当做可以嘉奖庆祝的功绩,至于郁波和张冰单方面的行为,也因不提倡而进行冷处理。
今天一天,全军休息,补充体力。张冰很快就融入部队生活,和其他人玩起斗地主,悠闲地看了两本,暗地里却并不开心。尽管他表现不在意,但张冰承认自己是个世俗的人,感觉部队没嘉奖他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就气不过了。无论行为是否莽撞,结果是张冰和郁波毕竟救了三条命,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就算只是在宣传栏上贴一张红纸,写几个墨点都能令心情释怀。
他胡乱翻书,听到走廊上传来稳健有利的脚步声,瞬间便明白谁要进来。张冰立刻脱下外套,三两下转进被褥,将头蒙住。
脚步声来到张冰床铺边,黑暗中的张冰紧闭双眼,死死拽住被褥的所有缝口,唯恐被一下子掀开。然而脚步声的主任只是稍作停留,便离开。
郁波刚在床铺上坐下,上铺的新兵便弯下腰,露出脑袋和他搭话。
“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新兵问得拘谨,是出于想活跃气氛的目的。在这个寝室里,和郁波说过话就只有三人,高大军和贾相梦俩人现在安静的几乎不说话。不想办法令郁波融入环境中,郁波就是块疮,会令这边人都得不到安生。
“你脸色这么差,不需要在医务室里多休息一下吗?”左边的新兵接着问。看来周围新兵的想法大致相同。
没料到郁波真的说话了:“脸色差是吧,很好,正好令救我的人感到欣慰。”
郁波还不如不说话,莫名其妙的话冷却空气,屋内屋外温度一样。
“对了,我听其他班的人说,你救了一家三口,他们激动得要将女儿许配给你呢。”
郁波坐在下铺,表情隐没在上铺甩下的阴影中,眼睛直勾勾地往裹成蝉蛹的张冰方向。他刚想说话,便被打断。
“胡说,明明是他救了三个妙龄少女,都要给他当小老婆。”
“这真幸运,要是救了三个胡子拉碴的老爷们,那岂不是争着要让他当小老婆。”
玩笑话一出,氛围松动变得融洽。
“是呀。”郁波居然笑出来,但看起来令人不太舒服,笑容中带着杀气:“如果我被人救了,肯定要缠着救我的人一辈子,争着给他当老公。”
“大气。”新兵们互相接着话题互相调侃,寝室里好不热闹。
张冰闷在被子里,估计被热度又烧红了脸。郁波在胡说八道什么?他难道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一定当个逗观众发笑的小丑吗?丢人丢人丢人丢人,他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从组队吃饭到回寝室洗漱后上床,张冰始终低着头,就是不想和郁波撞面。
然在在夜里,张冰像被下了魔咒,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始终想着郁波那句话“可否爱上你”。
恶心恶心恶心!!!
张冰在床铺上打滚,钢轴声嘎嘎作响。他试图捋平心跳,暗示这是紧张的缘故。他换了不少姿势,夜静悄悄除了呼噜声非常安静,唯独狂跳的心脏一直争取存在感。
无论张冰如何否认,内心的激动中那份幸福感是他偷偷享受被极力掩盖的真相。心跳中的悸动,犹如暖风蛰遍全身。他感到依赖,渴望和更多复杂的情感,中心点就是郁波。
只要他闭眼,那年夏天蝉夏森林碎片状的记忆便撩动,此起彼伏的心弦。那年夏天悠长的梦,湿润的空气和温暖的手,是回忆里深处最柔软的肉体,只要吹阵风,敏感便会带给全身狂潮般的难忘。
快一个多小时了,张冰还是没能入睡。他干脆如同章鱼摊开,幻想着透过头顶的上铺和层层天花板,看到月朗星稀的夜空。自己飘飞在天空上,空气微冷,迎面而下的星空是大地上一片刚停电的大都市,只有少数建筑物保持电力供电。张冰在空中飘飞,一点点靠近星光都市,在狂风中从窗户偷偷进入每一家,握着每个人的手,看是否能真正找到那年夏天牵过的手。
伴随着幻想,张冰走进不同人的家庭,没有找到符合的人。伴随幻想,他没能进入睡眠,而是突然想到郁波的手。张冰怀疑手的触感,却无法怀疑手心的温度。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张冰又重新翻来覆去。他听到黑夜里有个呼噜声很明显不对劲。郁波虽然身体强壮,但极易发烧,似乎是个始终长不大的小孩子,需要人照料。发烧多半有受凉和感冒的因素,如果夜晚没好好盖紧被子,再加上昨天在冰水里泡着,很可能会发烧。
张冰循着呼噜声,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遍遍摸索,所幸趴在地上,朝着记忆中郁波床铺的方向一点点爬过去。他用手小心地塞住郁波的被褥,轻轻摸摸他的脚,看是否露出双腿,又将上身的被子往前提了几寸,才重新爬在地上,摸着刚在地上留下的米粒,边捡边回到床铺,连手都来不及磋,就转进被子里。
走廊上的时钟哒哒走过600秒后,黑色模糊装的物体站在张冰的床头前,透过黑色看着他。黑夜掩盖黑色物体的所有表情,只有郁波一人知晓。
郁波挠着头,尽量压低自己的烦闷。他很想把眼前这个人弄醒,然后拉出去,激烈地做些什么!脑袋像是坏掉,不停使唤出现各种各样具象化的欲望。更可惜的是,冬夜的寒冷没能冷却他的热情,反而是一把春风催火,越烧越旺。然而,郁波只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感受狂跳的心脏。
他多久没有这么强烈的生命感,感觉春天即将来临。就算从医务室回来的路上,白雪皑皑,可雪层下面似乎有生命正在轻轻跳动,下一秒就会开满一地□□。
不过,从医务室回来的过程,却不令他兴奋。他比张冰醒得早,只是早一分多钟,还没能光明正大做些什么,就看到张冰起身。他只能闭着眼,想着开什么玩笑。他知道张冰在观察他,那就留给他最美的表情和身姿。可没成想,张冰只是看了两秒就狂奔离开,来外套都不穿,仿佛是在和怪兽同居。
他白天的表情吓人,现在却一脸笑意。刚才就应该出其不意地抓住张冰的手,吓得他嗷嗷直叫。不过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张冰没办法解释清楚,在班里都无法正常做人。
郁波不满地挠头。他什么时候开始顾忌别人的心情,除了南野,就是这个小东西。他张牙舞爪,却心底善良柔软。可是善良的心灵却又不想令他人看见。真是磨人,恨得郁波牙痒痒。
躺在床上的家伙,整天谎话连篇,只要能帮自己撑直摇杆,哪怕是伤害自己都要说。郁波搞不清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自损八百伤敌两百的傻瓜?
他到底是自以为圆滑的傻瓜呢,还是一个只有三斤硬嘴的鸭子?
郁波摇着头,笑不停。
嘭的一声,仿佛寝室里爆炸,伴随着人痛苦的□□声。
有人从上铺上掉下来。
郁波被吓到,抽身赶回床铺,被横在地上的人绊倒。那人的惨叫声彻底惊醒全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更文,我是懒惰的小熊猫
☆、第五十七章 午夜柔软
郁波连爬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瞬间亮起来的灯光“揭开这世上无穷的丑恶”。战友们睡眼惺忪,探出头来,却半天被强光射得睁不开眼。
张冰睡眠浅,一下被惊醒,视觉没有被光刺激到流泪。他率先看到空地上横着的两具尸体,走过去发觉,其中一个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居然是郁波。
郁波只是站着,背对着张冰和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谁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张冰一时弄不清眼下的情况。难道郁波又打人了?张冰扶起地上嗷嗷直叫的战友,问他怎么回事。
战友说自己从床上掉下来,又被人砸了一下。
可这床边缘有护栏,怎么会说掉下来就掉下来。张冰正分析着,被掉床的战友的哀嚎打断。
他说自己是想去厕所,以为住的是下铺,一抬脚就做自由落体摔了下来。
不少战友适应灯光,纷纷聚拢而来。
“不用解释什么了,赶快送去找医生才是关键。”有战友提醒。
张冰瞄了眼背过身的郁波,总觉得他干了坏事,不然现在的举动为何像个犯错的小孩。他敲敲郁波的背。郁波镇定地转过身,毫无表情,奇怪的事不说话,不问为什么叫他的原因。
张冰只能对他说:“你的眼睛没流泪,能看清路,帮我把他背去医务室吧。”
刚出寝室大门,冬风一吹,三人都浑身哆嗦。张冰冻得意识明晰:天哪,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居然现在敢使唤起郁波,最可怕的是郁波居然听从自己的命令,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肯定不知道郁波在想什么。从黑暗中挣扎着爬起来,每一秒都在挣扎,忘记交电费,所以大脑持续断电。灯光瞬间照亮所有的通道,而郁波需要掩盖自己的黑暗只有脚下的影子,似乎四周白色部分都是绝望的悬崖峭壁,所以他站在原地急得脑门冒汗。
郁波怀念从前在校时霸气的自己。那时,就来南野的话,郁波都不太听,甚至从不记他人的名字,反正世界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所有人巴不得跪在地面舔自己表现忠诚。尽管郁波非常讨厌周围人看他的各种目光和心情,但起码活得有尊严。
然而,现在,就在刚才,所有人聚拢而来,关注到的不是背过身显得莫名其妙的自己,而是地上一个像姑娘一样娇弱哀嚎的男生身上。现在呢,冷风吹得脸发干,估计已经开始脱皮。他正背着伤员,充当卡车的角色,而“卡车司机”就在身边扶着伤员,同时对他发号施令。对于这些,郁波感到异常心酸。他不仅对“卡车司机”的指令没有抗拒,默默听从,而且还感到令自己都无语的幸福感。
到底是从何时堕落到这步田地。郁波在心底苦笑不止,心却不心酸。
他猛拍自己脑门,告诫自己不要乱想。
响亮的声音,引起张冰的注意。郁波看到张冰疑惑的目光,立刻抽出手指着背上的战友解释说:“他,在放屁。”
话刚说完,都不用看别人的目光,郁波就有脱光钻进雪地里冻死的欲望。果然在爱情上,要占领主动权。可自己偏偏把主动权交付出去,手把手将示爱的旗帜插在张冰的脚边,可怜巴巴等待他捡起来的信号,哪怕是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动作,现在都能令自己感到心潮澎湃的感动。
郁波垂下高傲的头,心想:这辈子完了。
来到医务室门前,张冰在前面敲门。
郁波忍不住摸了张冰黑亮的头发。察觉异常的张冰回头看,只发现郁波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在张冰拍门猛烈的掌声中,郁波想了很多东西。他不懂得为何对张冰做过那么多恶毒的事情,在狂躁的情绪中,郁波自己控制不了,只是觉得需要发泄,他都没想过眼前的人是谁,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他的全身灌满的只有愤怒的情绪,想到的只有对南野的愤怒,甚至幻想到殴打南野的场面,以及南野痛苦着跪地求饶。
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何种方法挽留南野,能做的都做了,该丢失的也扔得差不多了。其实打从高中毕业后,被南野欺骗,郁波他就已经成了众人的笑柄,连朋友之间都流传着“波波情圣”的故事。
可张冰的出现,就是一粒猛药。他有南野的影子,有贪婪、违心的想法,猛戳郁波的回忆中最柔软的部分,几乎坏掉郁波对于南野过去全部美好的回忆。那些旧时光,被张冰勾出来,一张张打上肮脏的戳,撕成碎片,一把把锥在郁波的脸上,如雪花般冰冷残酷。可张冰又不同于南野,心是善良的,尽管郁波还是不理解张冰和南野信笺之间的关系,但老实说郁波早已不介意那些事。就像南野在高中时期,母亲是妓/女的事情被挖出来,郁波都没介意过,把散步的人的嘴一个个堵上,权当没发生过。
几次发烧,意识与外界隔了几层纱,朦胧中却仍感受到张冰透过纱帘伸过来的柔嫩心意。
郁波觉得可能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只是眼下想不出。他不愿再多想,似乎恢复高中时期蛮横性格,难熬的犹豫早被挥手告别。当郁波一梦惊醒,早已陷入另一个心甘情愿的牢笼中。
张冰还在敲门,一如郁波想敲开张冰的心。张冰太倔强,羸弱的身体下居然有跟硬骨头。郁波想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软化这个人,然后再吞食干净。
医务室的门打开后,战友被安置好,被检查。他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要脱衣服,就将张冰和郁波二人赶出去。
困倦席卷脑袋,张冰不敢离开,万一有有何需要,张冰可在一旁帮忙。郁波找话聊,但张冰显然不想说话。他连连哈欠,困到眼睛反复开闭开闭,眼泪不自觉流了一脸,被一吹,居然还是困。
“你困了吗?”郁波问,声音和冬风一样厚重而温润。
张冰意识到身边的是郁波,是他眼下最不想见到的人,装作没听到,身体往旁边挪挪,心跳又开始新一轮狂跳。
郁波没给他机会,直接圈住他的腰,将他连腰搬到自己身前,强行将他的头按靠在身上。郁波的身体靠着墙,他的手和张冰的头展开拉锯战。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张冰不想耗费力气,索性靠在郁波的胸膛上。宽广结实又有弹力的胸脯,透露出冬天罕见的温暖。真是饱暖思□□,张冰困乏之中,竟想伸手摸摸,揉捏几下。
“对不起。”
黑暗中除了风声还有些什么正在开放。
“对不起。”郁波轻吻张冰的头顶,见张冰没动作更加大胆。
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从全身开满脑仁。张冰想张嘴咬人,却也没再说话。胸脯温暖柔软,张冰靠在上面,就算站立了,都抵不过一阵阵睡意的袭击。
顶多十分钟,张冰睡醒后,觉得非常解乏,似乎睡了一觉自然醒。
战友出来了,没大问题,就是屁股摔青了,涂点药膏就好。郁波不愿再背他,张冰不能理解。郁波说,反正他一个人出来的,似乎走没有问题。其实郁波正想找机会背张冰,不忍心看着他困得眼睛睁不开。
张冰有些气愤。他决定自己背,在比自己高一头的战友前面蹲下来,撅着屁股,等战友爬上去。
这个动作气坏郁波,横着抱起张冰,像抱碧绿森林里的睡美人。张冰不敢大声叫,惊悚地挣扎,时不时瞟受伤的战友一眼,唯恐别人误会什么。
心里有鬼不敢大声叫喊。
郁波夹住张冰的脸颊:“我背,我背,我背,行了吧,你要是再敢背,我就这样把你带回寝室。”
背战友的时候,张冰扶住战友的腰不让他掉下来。然而郁波的力气不小,不至于背不动这点距离。他拉着张冰的手,将张冰的手的位置放到自己的腰上,希望张冰多感受感受腰腹之间的力气,务必要令张冰对他肌肉感十足的腰腹印象深刻。
以前南野崇拜肌肉,这一身肌肉就是为了南野练出来的。
张冰因为害羞,摸着肌肉感到浑身发烫,怕被误会几番撤离手,都被郁波抓回来强行按住。
“你要好好拦着,在这个部位,他才不会掉下来。”郁波苦口婆心地解释说。
这分明是性骚扰。张冰纠结地想,他又不傻,从刚才郁波的种种举动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张冰不会不知道。
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自己?张冰连连否认心底一阵阵赢了般的喜悦。 原来他根本不是直男!
回到寝室,郁波把床铺让位给战友,住到离张冰只有两个铺位的上铺。
张冰躺会床,觉得不安稳,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于是心底一阵阵担忧害怕。
“晚安。”黑暗中传来令人安稳的声音。
张冰翻了个身,不准备回应,却得不到入睡的必要条件:安心。他反复翻身,床铺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他感到尴尬。
最终,他只能朝着某个方向回应: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发稿,发稿,写写写写写
☆、第五十八章 甜蜜之吻
元旦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原样,除了每天早晨进行铲雪,其他的都没太大改变。
每天早晨必须吃非常多的食物,才能应对一上午的训练热恋。
已进入寒冬,但衣服穿得暖,就没有冰冷的感觉。
那名臀部有伤的战友歇息几天后,重新归队,一同接受训练,虽然身体摇摇晃晃,但还在坚持,只是他的位置不好,脚跟处有个坑。如果全身健康,坑倒可以成为转换脚力,时不时偷懒的机会。可是坑令战友身体倾斜,整个人的受力点往背后加压,相当于在手上的部位使劲按压。那位战友疼得吱牙咧嘴。
然而站军姿已经成为例行项目,班长压根不在意,毕竟没人会再偷懒,不需要到处巡视。
可能那名战友害羞,也可能出于不甘心,所以坚持着,不过表情过于狰狞,看起来不想坚持下去。
这时候,反倒是郁波救了他。
郁波报告,要求和他换位置,没给班长对他表示反感的时间,率先解释缘由。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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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