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正文 第20节
[虐文]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第20节
“你还害怕吗?”
这一切被森林波光粼粼的蝉鸣融化,被刻成唱片,打上旋律藏于心间抽屉中。
走向厕所的路太漫长,黑夜中似乎永远走不完。
郁波就安静地牵着张冰,提醒他道路上的障碍。张冰的手没再僵冷,因为掌心温度可化雪成水。
“到了。”郁波说,像个播报站点的司机。
张冰摸着墙,从郁波身边绕过,是个狼狈的乘客。
“你还害怕吗?”背后熟悉的声音问。
张冰以为还陷入深夜回忆中,直到第二遍、第三遍······永不停歇地希望得到回应,渴望着、焦急着。
张冰回过头,以为依旧什么都看不见。走廊外的雪是一群坠落天空的白色萤火虫,惨淡的亮光,修饰出郁波高大的轮廓,即使正面也有无穷的温度。他挡住风雪,挡住空气的寒冷。
“我不怕,你是······”张冰不敢说完,转过头,深深怀疑是他吗,一定不是,怎么会有太巧的事。
问啊,问了可能就会得到答案;要是他忘了,要是他不是?张冰不做细想,承受不起梦的破碎。
就让这辈子的真相全都被过去尘封算了。张冰认真地想。
方便后,张冰却不想再碰触郁波任何部位,趴着墙往前走。
“给我你的手。”郁波的声音轻柔动听。
“我,我没洗手。”
“啊,你不爱干净。”郁波在黑暗中笑笑:“给我,反正我的手里全是你的汗。再不行,我把雪化了,权当给你洗手了,总行了吧。来把手给我,我不看你。”郁波走到张冰前面,从后背伸出手。
“我可以一个人走的,你赶快回去睡觉吧。”张冰低头说,墙粉哗啦啦掉一片。
“我不困,陪你的时间没有多少了,要见可能只能是两年之后,所以,给我点温暖。”
张冰红着脸把手递出去,仿佛只是一件不称心的玩具。他的呼出的白雾,虽未能撼动严寒,却提醒着: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什么嘛!你的手洗过了,你真的是个天生的诈骗高手。”郁波笑得很傻。
一直到寝室门口,二人均沉默,偶尔脚步踩雪的声音才提醒他们,冬风在猖狂。
郁波又没征兆停下,跟随郁波长腿步伐的张冰狠狠撞到后背,鼻子疼痛。
“你不知道,”郁波背对着说:“其实,路实早就告诉我真相,虽然我不知道你其他的谎言是否为真,可我真的心痛。你到底有多害怕我,怕到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我记得发烧时,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少有的体验。我知道我错了,虽然希望解释我的理由,我的委屈,可是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切偿还,否则我不得安生。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离开我,但我现在更想说,我要粘着你一辈子。”
郁波转过身,不容置疑地抱住张冰,空气弥漫香甜的味道。
他说:“我喜欢你,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所以你不用害怕了,不要害怕我,我不是怪兽,从不想做怪物。你高飞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但请别再害怕我,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
“两年后,不管你还在部队,或是去了某个陌生的城市,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郁波在张冰耳边轻声摩挲,砂砾的磁质嗓音听得张冰全身发软。
“刚才,我问你,你害怕吗,你说你不害怕。我想我还有机会。”郁波松开张冰,让开门。
“我”,所有思绪和词汇如鲠在喉,未有过的感动在冰冷的雪天,发出绚丽的光影,从心脏开花般,散开全身。
静谧冬夜,雪在飘。
还有一天要下连队,张冰近日常去阅览室,郁波如约定好的没来骚扰他。张冰翻开杂志,没心情细读,在雾气的窗上着郁波的名字,被温暖困乏的暖气覆盖出浅浅的痕迹。他摆弄桌台上的植物,从叶片的脉络上发现郁波的名字。
所以,张冰决定出去。
门一开,夹雪的风推着人后退。张冰冷得吸气,忙碌中披上脱去的外套,上面有郁波的味道。张冰抬起袖口,仔细闻,全是郁波的气味,一如黑夜中路前幽幽的味道。
李赵连长把张冰叫出去,问话。
寝室里,郁波看到一同出去的还有班长孟仁,脸色像被刷层猪肝色。他只好躺会床铺,没交上好友,不觉得遗憾。反正他一直孤孤单单,以前以为找到寄托,到最后落个痴情种的外号,被圈子里的人嘲笑。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人生饶了个圈,折腾完后,又因为自己的缘故,陷入另一个圈。
而且他甚至感觉幸福,这才是没救了吧。
郁波翻身,嘴角的笑容不用藏,反正无人察觉。
他早已想好两年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如何用各种或高明或卑鄙的手段靠近张冰,光是应对不同情况的方案都早已制定完善,还有备用的应急条例。
“真是没救了,没救了。”郁波叹息道。
他伸出手,数来数去,都只有两根手指,只有稀少的时光剩下。
到了正式下连队,重编队伍的一天。
新兵连的战士都收拾好形状,准备整装待发。帽檐留下阴影,郁波透过阴影看张冰。
“郁波!”
“到!”
“你去坐第三个!”
“是!”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桀骜不驯的郁波居然也有今天,听命于班上领导。拿着行李,小跑而过,里张冰越来越远。他在军用巴士上做好,透过窗玻璃,看不到视觉死角的张冰。
郁波深吸气,这才是人生的刚开始。郁波和张冰都坐在人生的旋转木马上,等距离追逐,似乎永远碰不到彼此。是否每人的人生都是荒唐喜剧的梦境。
他在窗户上,不守规矩写下张冰的姓名。
等会儿,这辆满载新兵的巴士就会启动,开往未知的部队。在雪地上压出的车轴,成不了联系的纽带,一场雪后,什么都没了。
两年啊!说短,郁波哀愁得几近疯狂,胸口压着大石般不安全,呼吸都受阻。
所有人都上来了,还有一个熟悉的乘客—张冰。
他忽略郁波狂热的眼神,拖着行李坐上巴士,不在意地走到郁波身旁,像个陌生人打招呼:
“请问,你这里还有人坐吗?”张冰客气地说。
在李赵连连长的办公室里,张冰问出郁波分去的部队。介于张冰和郁波、高大军等人先前特殊的情况,孟仁把这些人分配去的部队一一告诉他。而张冰却选择了郁波的部队。
这一结果令孟仁眼睛瞪圆。
至于解释,张冰只是笑笑,说太多容易露馅。他已经学乖了,原来自己压根就不是脱口成谎的厉害角色。
人生的旋转木马,似乎出现状况,停电了。木马上的乘客,纷纷可以选择下来,寻找新的机会。
而张冰则选择在郁波身边坐下来。人生木马一通电,又活跃起开,四处彩光,迷幻琉璃。
郁波似乎要蹦起来,介于纪律在位置上,反复抽动,发泄激情。想要抓住张冰的手扑空。张冰抢险用胳膊奋力擦掉窗户上自己的名字,太丢脸。
“你,你怎么会跟我一起去,到那个······”郁波激动地,语不达意。
“不是我的选择,是上面的意思。”张冰又说谎了。
郁波终于抓住张冰的双手,紧紧握住,这辈子都不打算松开。二人靠得近,手的秘密无人发觉,倒是空气灌满甜蜜。郁波和张冰都没说明白话,可心碰到一起。
军用巴士匆忙踩化雪水,四周的雪花幻化成污垢的白色花雨,一路绽放,一路飘洒,被巴士驶动的风,刮去春天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下连队之前的部分写完了。我真是个拖沓王,总想把感情写细腻,没轻没重,没主没次,救过就是情节拖沓到我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地步。感谢看到这儿的大大们,以前我还想从此腰斩,是在自信心不足。但是我大纲的内容是退伍才是关键虐恋的内容,所以我还要写,下连队之后的部队生活,两个人主要以甜蜜为主,不会有太多篇幅,希望能够早点进入都市内容,这样南野和隐藏的人物都能出现。
我是个新人,实力问题造成文章观感不太好,希望大大们见谅,是在不爽,就骂骂我吧,鞭笞我,抽打我。
☆、第六十四章 小幸福史
“事先说好了,我本来是可以去个不错的部队的,可你被分去的英一连,没有空缺位置,我是被硬塞去炊事班的。你不可以笑我。”张冰偷看。
郁波一脸笑容,兴奋得用力握紧张冰的手,全身力气得不到抒发,想跳下汽车,疯狂地大喊大叫,如果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相爱了就更好了。
“喂喂,你弄得我好痛。”张冰的胳膊杵郁波的腰部。
部队巴士将他们带去英一连,绿色植物很少,各种不明不白的建筑到处都是。但张冰和郁波对此毫不关心,因为两人都没进入战斗部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经过新兵连的训练,两人都没落到好下场。
巴士从靶场附近经过,哒哒哒的枪击声,引得一车人往外瞅,唯独两个人除外。张冰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部队小店送的糖果,直接捅进郁波嘴里,慢一点,吃独食便会被发现。这可是部队,除了老油条,谁敢这么做。
被车头的指导员呵斥后,士兵们纷纷悸动地坐回去。
张冰小声说:“慢慢吃,不要被发现,嘴巴千万别动。”用更小的声音咕哝:“要是被人发现,我就完了。”
郁波吃不惯低劣糖,不能吐,三两下嚼碎咽进肚。
张冰直视前方,仍小声说:“你怎么吃这么快。”张冰就两块糖,自己的这块准备以后特别累的时候当奖励用,郁波没充分体会到糖的美好,就吞进肚子,太浪费。
郁波不好意思:“你没有吗?”
“我有,在口袋里,以后慢慢吃。”
郁波皱眉头,怀疑地问:“这糖好吃吗?”
“你刚吃完,难道没尝到甜味?”张冰惊讶,更觉得可惜,早知道就都当做奖励,在疲倦的时候给他。真是个猪八戒,吃人生果居然都直接吞。
郁波盘算着,该怎么才能盘活这部队里的关系网,总不能此次都找那个老头吧。谁知道他是不是边养着鸟,边等自己不好的消息。入伍前,就是那个老头设障碍,亏自己有朋友在部队,才能参军,逃离武樱市。必定不可让那个老头看笑话,虽说他是长辈,但在郁波眼中是比爸爸还要警惕的“敌人朋友”。
巴士停下,一些被士兵下车,再到一站,又少一批。巴士却没停下,居然七扭八拐开入市区,回到市区机关。这里将是张冰和郁波二人两年工作的地方。
郁波是被分到勤务队,基本的工作就是打杂,当保姆,做环卫等等杂活。新兵连时,不少脑袋灵光的新兵就争抢着往勤务跑,毕竟被跳上之后,以后就有可能在勤务队长干,服务的对象都是成为自己的关系网。不过,机关的工作相对轻松,也只是想想中的容易。郁波一个表现奇差的,本来要下基层,却被分到勤务队,想来只有家里老头子做的。
可是,郁波在部队里被记过,算是给他抹黑,真不相信他会轻易放过自己。
英一连的勤务队和警卫单位驻地相邻。警卫单位的新兵较多,剩下的统一在同一个地方下车,匆忙吃饭,被分配好后,匆忙的三十多个人去营房的路上应付一段欢迎仪式,被热情的老兵帮忙提东西,真正走到营房,才看到一栋破旧的老楼,在左右林立的混凝土新楼中显得格格不入。
进去后,才发现房间更破,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堆满双层床,紧靠一起,只有几条狭窄的过道,身子侧着时才能通过。如果两个人迎面,必须有人退出。
张冰和郁波站在一起,被分到双手可触摸的邻铺,对郁波算是唯一的宽慰。全住满后,还有几个人住不下,去了行李房。
房间的水泥墙停留在当初完工时的状态,粗粝的墙面冰冷刺眼。通风处,除了门,就是对门那面墙上高高的窗户,天井般的小口,施舍一丁点斜阳,如果窗户安装栏杆,这间屋子就更像监牢。
不愧是最糟糕的房间。张冰想。
郁波拿着张冰行李,放在床上,居然被弹起来。原来张冰住的是弹簧床,其他人的床铺各有不同,整间房屋就是东拼西凑的垃圾场。不时有人叫唤说,自己的床铺有个窟窿,还有人的上面有一些黑粒粒的老鼠屎,甚至还有人的床铺上有血液的痕迹,有人说是大姨妈,没女人的房间引爆话题。
郁波没兴趣,将行李放在床板上,刚准备拿抹布整理一下,就听到“啪”一声,整个床板掉下来。
除了紧挨着的床,再容不下有书桌的空间。所有人只能在这里等着,熬到开饭。
狭窄的阴潮空间,郁波躺着,翻来覆去。
张冰觉得不对劲,关心:“出什么事了?”
郁波猛喘口气,慢吞吞说:“我要不能呼吸了,这地方真憋人。”养尊处优的他来到新兵营,住公共寝室都不能习惯,何况这个四面不透风的墙,单独空间稀薄的地方。郁波感觉呼吸不到空气,胸口的呼吸声直喘。
张冰坐在床上,摇晃郁波:“你真的没事吧,你等一下,我去找医生。”他跳下床跑了两步,又转回来:“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比较省时间。你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呵”字从郁波嘴里喷出,一同喷出的还有忧郁的心情。
活过十多年,居然过窝囊的活法。郁波苦笑地抬头,默默扫视水泥坚固的“集中营”,再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做梦都想不到这天。不过,难道自己会没有这么一天,做生意的总有意外,要是到了破产,被人赶出别墅,过着难民般的生活,他还会陪在自己身边吗?
郁波心绪沉重,想了很多,被张冰天真的话打乱:“这个屋子看起来安全。”
“安全?”郁波的火气燃着,不针对任何人:“烂到这程度的房子还安全,我现在都恨不得从哪儿偷根大炮,对着上面轰,不然我都要憋死了。”
“你小声点。”张冰晃床,制造杂音,分散他人的注意力:“你要是真轰一下,咱么都得被砸死。”
“死起来起码爽快点。”郁波挠头,大口呼吸,扯领口,暴躁不安。
“可都是死,结果都一样,过程还有什么意义。”张冰下床倒杯水送到郁波面前,劝他多喝点。
“这可能是我人生最低点。”郁波喝水都不安分。
果然!张冰心想,偷笑着。因为郁波个子高大,所以认为他更成熟的观点有问题。是张冰总渴望被人保护,所以产生的幻想吧,毕竟郁波比他小,自己才是大哥哥。可这么一想,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极不协调。
张冰看出郁波的烦躁,不禁得意洋洋,心想:这才算什么?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没经历过时间苍苍,什么都不懂,看来有必要借此机会好好调理他。以便日后,抢占地位高地。
郁波生闷气,找张冰说话,不想表现情绪,背对着问话,许久得不到回应。他转头发现张冰表情愠怒,从没见过的情况令郁波迷糊。
“怎么了?”郁波靠近:“刚才不还好好的,谁惹你了?”郁波扫视寝室其他人,表情可怕。
张冰躺下,留一个生气的背影,正面的嘴角反复变换角度,憋笑憋得想哭。回忆郁波刚才严肃的瞬间,像个守卫的骑士,穿着铠甲,仿佛只要在他身后,千军万马的威胁都只是穿来的一阵微风。
郁波知道可能因于谁,揉着张冰肩膀,和面团:“啧!别像个小孩,有话就说,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听见“小孩”二字,张冰毛躁了。他才是真正年龄上的哥哥,必须拿出威严。
“你把憋得话说出来,我就说。”说完立刻便后悔,这样的应答纯属小学生特色。
郁波挠头,无语,从前没参军时,表情严肃,哪有人跟他这样说话过。无语是无语,心里也觉得有些可爱,他笑着摇头。这是没养过宠物的悲哀。
“我,我呢,就是觉得在这住得不习惯,密不透风,憋得难受。这不是人住的。”说出内心想法,郁波有些害羞,声音居然变得轻缓。
果然上钩了,开始拉线。张冰猛坐起来:“你怎么能歧视穷人,难道不觉得过分?“他用手竖在嘴旁边,寝室房间狭小,战士们离得很近。
”歧视穷人,我没有,我没有。”郁波显得无辜,眉毛居然斜成八字。
“嘘!嘘!“张冰用指头盖住自己嘴,吹郁波一脸唾沫:“你小声点,别被人听见。”
“你现在住的地方已经算不错了,没有睡大街、没有在教室课桌上过冬,比这世界上太多人都要幸福。”张冰观察郁波。
“人总不能总想着活得更惨吧,要往高看。”
“人当然要往高看,可是咱们现在在哪?你左右看看,顶都封这么低,上铺一抬头可能就会碰到,这就是现实,咱么现在就这样活着。”张冰双手夹紧郁波的脸颊,玩弄会儿,将他的嘴角往上掰。
郁波的皮肤光滑,摸起来凉爽。张冰玩起来有瘾。
郁波深深叹气,双肩松懈,全身如同放气的皮球。
张冰居高临下,抚摸郁波的脑袋,很爽快:“你还不够成熟,面对的事情还太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大部分一生都有数不尽的坎坷曲折,可是大部分反而都会定时忘记,所以这个世界上笑着的人还是很多。你早晚都会遇到更大的挫折,或者事业失败,或者人生失落,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人生谷底。现在这儿只是住得不好,你还被分到勤务队工作,多好,如果干得好,你没准能留在部队,多好。现在只是住得不好,要知道我可曾经住过更糟糕的房间。不管人生何等落魄,我都在你身边,永远。”
郁波突然抬头,内心忐忑:“我两年之后肯定会退伍,”他稍作停顿,直视张冰:“我肯定会回到武樱市,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张冰愣住了。武樱市是他永远不想再回去的地方,从内心里打怵。太多人认识他,张冰不想再过着人人喊打的生活。他想去个安稳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为什么郁波不愿意好好干,在部队虽说发不了大财,可是安稳。
“我······”张冰支吾着,心神不稳。
郁波在看他,眼神似乎是条皮带,可以随时捆住自己。张冰在心头松口气,嘲笑道,谁让自己爱上的是个顽固的坏脾气的家伙,就算说不,能被同意吗?自己真正想要的就是一个有爱的家,有一个可以看书的阳台,一台放在电视机前可相拥的大沙发,一张可以拥抱入眠的床,还要有个能在孤单的夜晚让自己从背后紧紧拥抱的肩膀,如此人生,也够了。
张冰重新诚恳看郁波,努力微笑说:“愿意啊。”语调轻松,仿佛是幻想中,边做饭边回答房间里另一位男主人的加餐要求。
郁波抓住张冰的双手,而张冰拼命挣扎,把手挣开说:“别人在看着,注意点。”
“让他们看,让他们看,谁看看,我戳不死他。”郁波鼻子哼哼不停。虽然装作生气的样子,可是郁波感觉内心的幸福感快要满溢出来。他很想立刻拉着张冰,买飞机票飞回武樱市,带去父母哪里介绍自己的恋人。 郁波又再次获得战胜一切的勇气,只要张冰站在背后。
他也不觉得房间压抑,整个人快要飘飞,激动不已,却因为命令不能乱跑,只能待在床上兴奋得每个脚趾抽搐着。
张冰见郁波不说话,低着头,便放心地捋顺郁波黑亮头发,一遍遍,将他抱在胸前,如同抱一只巨大的哈士奇,虽然张冰从没碰过。
郁波回过神来,感觉不对劲。他紧皱眉头问:“你是不是在耍我。”“没有。”张冰矢口否认,表情高傲,鼻孔朝天。
“你······”郁波吃惊,伸出舌头坏笑地舔嘴角,双手插到张冰腰上,挠他痒痒。
张冰不敢大笑,只能捂着嘴反抗,用断断续续的语言抗议:“快放手,我是哥哥,你不可以对我不敬。”
“哥哥!”郁波感觉被羞辱了,被从头到尾彻底玩弄着。奥!原来,他之前的开导全是仰仗照顾弟弟的态度啊。
好!郁波心想。
他没再骚扰张冰,立刻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身材,背对张冰,露出宽肩窄腰,看起来马力十足。
“你你你,干嘛?”张冰左顾右盼。
“帮我抓痒,我后背过敏了。”郁波假装正经。
“这么多红斑。你对什么过敏,要不要紧,去看医生。”张冰担心地问,令郁波感觉舒心。
“不用,不习惯而已。”
张冰开始时用指甲轻挠,被郁波抱怨说要用力,用抓伤的力度。张冰仍不敢用力,更多的时间都在欣赏郁波后背的肌肉。郁波身材不过于发达,但松弛下来的肌肉有种坚韧的柔软感,摸上去舒服又安心。张冰用手指触摸着郁波后背上清晰的脊椎。
“看迷了吗?”郁波突然转身,正面朝向张冰。
张冰立刻脸红,是刚红的苹果,仍带着青涩。
郁波凑到张冰耳畔,低沉磨砂的声音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我抱着你,往下压你的画面呢?别着急,你迟早会感受到的,而且肯定不会一次尽兴。”
“你······”张冰推开郁波,手却被抓住。郁波坏笑着,把张冰的手放到胸肌上。张冰的手仿佛被烫到,立刻缩起来。
郁波不尽兴,穿上衣服,指着他哈哈直笑。
“你······”张冰直勾勾看着郁波,脸上的红没褪去。
“你你你,你什么,我我我,我怎么了。”郁波用手指做出嘘的动作:“小声点,不少人在休息,别惊吓他们了。”
张冰无奈应对,所幸躺下。郁波也躺下,反正没事干,张冰也不理会自己。他一会儿便入睡。
可张冰越发清醒。
“我真的愿意回去吗?”
晚上的时候,张冰仍忧心忡忡。郁波不断给他添加自己的肉菜,被指导员呵斥几次,郁波说张冰太瘦,需要得到战友们的关心。
张冰立刻还嘴说,自己吃不了太多,将铁盘里的鸡腿退还郁波。
指导员走后,郁波老调重弹,只是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加到张冰盘子里,那些一同夹来的肉只是赔偿而已。
鸡腿吃起来没有入味,但咬一口还是满嘴油。张冰忽然想起,从前看得一部电影,配角有盒饭,里面有只油光四溢的鸡腿。配角咬了一口,大声感叹满嘴都是油啊。配角一句感慨,被张冰记了十几年,如今真的有意识地咬了这么大一口鸡腿,却不想感叹那句话。
饭菜的温度暖得张冰快要哭出来,他拿起空的碗,假装喝汤才能尽量仰头,把眼泪退回。
排着稀稀拉拉的队回寝室时,郁波突然对旁边的张冰说:
“我喜欢你,你的回应呢。”
“我不知道。”张冰敷衍地说。
“不知道,我可是抱着永远照顾你的生活,让你活得安稳的想法,要和你永远腻死一起的决心,你就这点想法?啊?”郁波不满意。
“真的是!”张冰偷偷拉了郁波的手一下,立刻松开:
“我都愿意陪你回武樱市了,你就别再得寸进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今天是5000字的,希望阅读愉快
☆、第六十五章 简单离别
“这行囊只有简单二字,除了两身不衬衣裤,几条内裤,便再无行当。我无以相赠,唯有赋诗一首,愿诸君谨记心头。这一别,又不知何时相见。”张冰偷偷往郁波打包的的行李中塞上一条干净毛巾。
郁波坐在床上系鞋带,眼神瞥了几眼,要他别闹,赶快准备。
“啊!你轻轻地来,带着我的思念,重重地走了!像个土匪,又像只黄鼠狼,既吃鸡,又上房。啊!你稀里哗啦地来,又噼里啪啦地走了,挥一挥衣袖,我对您说声拜拜。”
郁波嘴里啧了声,斜着眼看他,手猛然朝他腰间袭击:挠他。
张冰护痒,跑到床对面。
“你夫君今日奔赴战场,上为当朝圣上卖命,下为全城百姓出力,这中嘛,自然为内人谋福利。我这一去,朝廷俸禄自然不少,你大可拿去开销花费,只不过家有家规,千万别越界,等我光荣复归,到哪时,咱这对苦命鸳鸳才能双宿双飞。”郁波镇定地,好不带感情说完整句。
“少往脸上贴金条,不就是分去当勤务兵,站岗放哨、收拾打扫,干尽一切世间杂活的小兵砸,仅此而已。”张冰摆出不屑表情。
“我看你是屁股上长疮,活痒痒了。快到夫君这里来,脱掉你的裤子,被我打两下,解解气。”
郁波拉扯张冰正要闹欢,被瞬间冷静的张冰呵斥住:“别闹,收拾你的行李,记住咱么都是军人。”
郁波也不好继续耍闹,毕竟不少战士已经跑出门外,站入队列。
这个小狐狸,居然玩得自己团团转,看以后,在床上怎么收拾他叫天交地,只有叫自己才灵。郁波心想。
“准备好了吗?”郁波看看张冰,张冰笑嘻嘻看看他:“准备好了,我们出去吧。”
张冰在后面跟着,在出大门的那一刻,朝背后看几眼,跳得老高,用嘴唇狠狠撞在郁波脸上。张冰回到地面的时候,感觉鼻骨要裂开。郁波没出声,只有往前奔跑的身影。
这批新兵马上就要分去各队,除了张冰和郁波,没人对这次分别有任何感觉。
张冰听着点出的名字,心砰砰跳,不住地祈祷,不要叫郁波的名字,不要叫他。当然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在愚蠢,可是管不住那刻被火撩烧得没有神智的内心。
郁波突然低头,嘴唇紧贴张冰耳廓:“老婆大人,别忘记想我。”语毕,郁波名字被点到,末了,他宽大的手在张冰的屁股上狠狠地抓摸一把,得意洋洋地走了。
张冰咬紧牙关,害怕叫出声,表情上装作生气,瞪大眼睛,可郁波只有后背,看不见。然而张冰的心底不争气觉得幸福,对抓屁股这件事觉得幸福,不敢入目的想法令张冰一边鄙视自己,一边新潮荡漾。他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勤务兵首先被领走,因为军规,张冰只看到郁波的后脑勺。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这首白居易的《南浦别》被张冰嚼在口中,伴随着阵阵寒风,口舌越发苦涩。
“张冰?”
“到!”
“好,就是你们二人,跟我来。”
一路水泥地都坑坑洼洼,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许久,就像是自己前半生的路,好在最后终于步入平坦归途。
真的要和郁波回武樱市?张冰还是有些犹豫。没给他多思的机会,目的地便到了。张冰绕过掉漆红字标注的食堂大门,从一边的小门进入。迎面走来的是一个不算瘦的男人,眼睛小,一笑就弯成半月牙,和微笑着的嘴角成相反方向。
“哎呀,小同志,你们好啊。我是你们以后两年炊事班的班长,咱么以后都是个大家庭,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人就交你了,我事都办完了。你怎么直接就把人往厨房领,这行李都还没整理,就都堆在这门口。”指导员抱怨着。
“哎呀,你看我这兴奋得,有人来干活,我,可太开心了。”
行李放好后,张冰系上黑橡胶围裙,带上橡胶手套来到吵闹的厨房。在寝室里,他数了数床铺,总共班内共有11人。
张冰被分去洗菜,刚坐下看到低着头在一边洗得满脸不爽的人,笑着推搡他:“你怎么也被分到炊事班。”
路实像见到亲人般,顾不得擦脸上的水,激动得握住张冰的手:“总算有人帮我干活了。”
“你这叫什么?”张冰不满:“合着,你不是因为见到熟人才高兴,是庆祝自己解放了是吧。”
“你这是诽谤,□□裸地诽谤。你瞧这脸上,”路实抹了抹脸上的水:“这都可是泪水,是喜悦激情荡漾的泪水。”
张冰无语路实几日不见,脸皮如隔三秋。
“只是熟人,我犯得着痛哭流涕吗,咱们是朋友,是在一个小队中落魄过的战友。战友情,海水深。”
“你可别诅咒我视力,当我是瞎子,你刚才手指戳进鼻孔,从你鼻孔里出来的哪是鼻涕,不要装得太像。喂喂喂,你先洗手,别洗菜了,你不嫌脏吗?”张冰拖着路实到水池边,目光如面对敌人,直到张冰觉得干净。
这几个月,自己好像收获不少。
有朋友,还有“奔赴战场”的爱人。
张冰和路实二人,坐着洗白菜、辣椒,削土豆,像两个中年大妈,话语不断,只是笑声压低,路过的人都以为厨房里还有两只鸭子。
“那个,他见到你肯定激动。”路实洗了根黄瓜,先咬断半截:“吴绳舟也在这个炊事班。”
“还有谁?”张冰担心有其他不想见面的熟人。
“没了。”路实低沉地叹气。
“怎么,不开心?”张冰问:“也是,你毕竟是大学生,被分到炊事班洗菜。不过,你真有耐心,如果是我,我早就······”张冰想不出下面的话。如果是他,无论多不爽,都会老实干下去吧。
“也不算是,去年在学校觉得不开心,想脱离,有这个机会,我就来了。我知道自己斤两,没想过混出名堂。只是啊,我感觉自己活到现在,都活在一团迷雾里,跌跌撞撞的。”
张冰沉默着。
“不过,我不开心,更多是因为没有偷吃的机会。你过会儿,瞧瞧吴绳舟那傻大个的表情,整个人都快乐成喇叭花,就是因为有和面的机会,在学做点心。谁知道他很快就上手了,居然现在就成了小师傅,热乎的甜点还能吃上两口。”路实搓得白菜叶碎成一片,附在盆里。
“我们都是一个新兵营里的,你们怎么没和我一起来。”
“还不是这边急需人,所以就先找两个塞不进其他部队的人过来。”说到这儿,路实又叹口气。
“副班长来了。”路实拉着张冰站起来。
“大家都站好了,对排排站。”副班长和笑眯眯的班长不同,看起来严肃,鹰钩鼻加上凹陷的眼眶,显得整个人阴沉。
“瞧瞧这是咱们的部队,这个子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随便搭配都能出去演相声了。不错,真不错。”
副班长的话令人心头发冷,张冰想,完了又是一位不好惹的主。一只手搭在副班长的脖子上,一身黑色皮夹克装扮的男人拔出嘴巴里叼着的芹菜。
“装,接着装,就这么想当班长。大家都知道,没必要在这些可爱的新兵面前暗示,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直白说话。”
没绷住的副班长嘴角瞬间上扬,笑的一口大白牙外露着:“不都是跟你学的,兵姐姐,怎么着,这回一趟家,做了变性手术了。还不赶快换军装,你这像什么样子。快给他们介绍自己,调节气氛,他们都被我吓傻了。不过确实挺好玩的。”
张冰被一出戏搞乱了,显然大家都懵了。
“我叫杨明川,这位长得像只雕的是顾石磊,我们都不是好东西,不要太怕我们啊,要怕就怕班长。”黑皮夹克的人说。
“闹,让你们闹。”班长走进厨房,拿起一根萝卜朝着两个勾肩搭背的人打过去:“还闹,这都几点了,还不赶快给我进入第一战斗态势。抄起你们的铲子、锅,打仗了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如流水匆匆,累得张冰应接不暇,递锅、递铲子等杂活全是张冰的工作。他将一筐筐盛菜的铁盆拉倒食堂,静静等待饥饿的士兵过来吃饭。有人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传来,张冰隔了很远伸长脖子看,希望第一个人是郁波。张冰一定会多给他打点饭菜,想到郁波和他在人群中的做贼般的眼神交流,张冰止不住笑出生。
“我们现在吃不上饭的,别太开心。”顾石磊弹张冰个脑崩。
人络绎不绝地涌入食堂,像炸开锅的饺子。只是到最后,郁波都没出现。
抱着厚厚一摞餐具在盆里洗,张冰犹豫许久问身旁穿上军服的杨明川:“咱们的开饭时间是不是分批进行的,是不是有些士兵要等一下才来。”
“不是,只有早中晚三个时间,咱部队哪有下午茶和宵夜,不过站岗的士兵因为等轮班的关系,会晚点吃饭。我们食堂会给他们留好菜,等下给他们送去。”
张冰立刻说:“我也去,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觉得累吗?”
“我今天没干什么重要的工作,干的都是杂物,所以想出更多力气,不然我今天可能会不甘心。”张冰扯谎。
“是这样!你这个小子还够倔的。”杨明川没说太多。
张冰倒像加足马力的机器,不停地刷洗碗盘,顺带着打烂几个,匆匆洗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更新,最近又开始忙了,要哭了
☆、第六十六章 妥协代价
踩在冻土表面,不时听到冰凌吱呀的被踩断的声音。眉毛上全是雪,头顶也是,张冰看起来像从丛莽中跳出来狂奔的雪人,只是不敢有太大动作,踩在带雪的大理石地面,必须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趔趄,拿着的食物洒出来。
他右手提了一袋子的食物,左手护着胸口,即便隔了几层衣物,张冰还是觉得烫。不过这样挺好,郁波可以吃上暖和的食物。为了不让给郁波特别准备的食物降低温度,张冰只能采用这个办法,好在棉衣厚,胸前抱着一个缸子没人看见。
远远地,张冰就能看到几乎快被雪掩埋的“雪人”。
雪看起来梦幻,实实在在的寒冷硬生生拉人回现实。郁波戴了顶毡帽,除了白色的呼吸之外,没有能证明他是活物的,挺直的身板看起来并不精神,像被冻僵过。
现在还没有换岗,所以郁波和旁边同样站岗的士兵不能直接去吃饭。
“你们可以下来休息,吃点饭,暖和暖和身体。”杨明川还没到,声音先过去,惊得树梢上的雪抖落。
张冰径直走到郁波面前,面无表情,忽视郁波突然绽放的笑容。没有在冬天看到喜欢的人更温暖的事了,刚刚还饥肠辘辘的郁波,现在都已经不饿,仿佛看着张冰就可以吃饱一样,白色的牙齿在冬天里居然更加鲜艳,一嘴的笑容,郁波沉浸莫名其妙的小幸福里。
可是张冰却没睁眼看他,眼神飘忽不定,一语不发。郁波的手想捏张冰的脸,还未碰到就被张冰一手打落。于是郁波只剩下干瞪的眼睛,知道看到张冰背过一同而来的副班长,从胸口拿出反式,动作却粗鲁,是直接塞到郁波手中。刚碰到铁瓷缸的瞬间,郁波忽然明白什么叫热辣,什么叫温暖得想哭,如果真掉眼泪,绝不是懦弱。他捧着饭缸,久久没动,好像捧着什么宝物,老实说,还没有人给他送过称心的礼物。这根本不算礼物,只是顿简单的饭,郁波自己都纳闷,有必要小题大做,不过这种想法只是瞬间,他立刻又投入无穷的感叹生活美好的赞叹中。
张冰拿起饭,转身往门卫处走去。
“你干嘛去?”郁波拉住张冰。
张冰如同触电,急速抽开手掌,躲过郁波。对于郁波来说,足够震惊。郁波的手张开又握紧,只有一团冰冷的空气。尽管张冰给他眼神,但郁波显然不放在心上,居然跳下来,三两步抓住张冰,像拎一只小鸡往后脱。
“这位同志,你干什么?”杨明川走来呵斥。
“他说饭太烫了,我想弄点雪给他的食物降温,他觉得没有必要,不愿让我忙,觉得送一次饭不容易,所以就像这样了。”张冰挣开,跳到杨明川身边说。
“你认识他?”杨明川上下打量。
“不不,我们不熟。”张冰不敢继续下去,看到郁波的脸色阴沉,眼睑一直在眨,眼角都要流出眼泪,就为了传递一个眼神,告诉郁波:不要让别人轻易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否则以后偷偷给郁波多加菜就不太容易,必定会被额外关注的。
然而,张冰不懂得,眼神并不能传递太多精确的信息,否则人类之间的交流早已淘汰各国语言,将其当做落后技术的历史,记录在后人的历史书上。
郁波一脸阴郁,可能因为天地间绵绵飘雪,因此不令人害怕。郁波无话可说,气得背过身蹲在地上,拿起碗筷大口吃,被烫到又不能立刻吐出来,那样的囧样不符合自身气质,尽管背着所有人的郁波任何举动都不被人所观察。他像在和吃饭较劲,更像在发泄,硬生生咽下几口滚烫的食物之后,接下来都是小口小口吃,吹凉了再吃。
郁波心想:这个笨蛋,这么冷的天有必要放在怀里捂着,太烫了。郁波心底怨恨连连,在碰饭缸的瞬间觉得内心温暖。
这个笨蛋,这么冷的天有必要放在怀里捂着吗,太烫了。他难道感觉不到?也许隔了衣服没事。郁波心想,把吃了一半的饭缸不顾形象地揣进怀中,做一个实验,实验现象就是他立刻将饭缸拿出来,揉胸窝,很想抓一把雪放在胸口,但是不能那样会弄湿衣服,于是郁波整个人像在挠心。
烫感逐渐消退。郁波喝了口暖汤,是黑米粥,又吃口普通的花菜,品评酱油和材料搭配的巧妙,食物的温度被血液摄取,随着重新沸腾的血液带到全身。郁波满怀笑意,查看一遍食物,想着张冰在厨房里,带着高帽,垫着脚,不断翻炒食物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从背后看,郁波的动作诡异奇怪,只有他独享其中。
到底哪道菜是张冰特别为自己制作的呢?郁波盯着汤,突然感觉不对经,怎么没有雪飘到缸子里,猛地抬头。
头顶正是张冰,撑着刚才盛放食物仍带汤汁的塑料袋,悬在郁波的头顶,给他遮挡落雪。
郁波突然的动作惊吓到张冰。因为其他士兵都在门卫那里取暖吃饭,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二人目光对视,各自沉默不语。
郁波眯眼警戒地看了张冰一眼,迅速低头接着吃,边往口中赛食物边说:“同志,咱么不熟,别让我欠人情。”
“神经病。”张冰见郁波吃得差不多,所幸撤开塑料袋,将一层雪直接落到郁波脖子里和缸子中,连带塑料袋内多余的汤汁。
张冰连蹦带跳,往门卫处跑,放下多余的包袱,步伐都轻巧,于是狠狠地摔在地上,背后是丧心病狂的大笑。
郁波和张冰两个人见面时间很少,因为被分去不同队伍,张冰还好,但是郁波的生活显得有些困苦。他每天除了站岗,便再无更多变化的执行工作。唯一能令郁波感到轻松的就是,远远看到张冰像个企鹅般摇摇晃晃过来。只是不理睬自己,这点郁波总一笔一划地记在心上,不痛快必定日后要报复回来。
他有时会偷拉张冰的手。被骚扰久了,张冰便想到纸条。这样的交流让两人像潜伏中的地下党羽。
漫天阴沉的雪花,张冰从郁波左侧擦肩而过。郁波瞬间伸手握住张冰的手,动作轻缓显得神秘。张冰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似乎一切都未发生,却将手心的纸条戳中郁波的掌心。在纸条交接的刹那,得到郁波手掌松懈的机会,张冰脱出手,将手差回口袋,不声不响,一头往前走,眼神坚毅,似乎前方天山雪崩都不令之动容。
郁波在心上又记上一笔,喜悦地打开纸条:炊事班的人很鸡贼,太大的动作会被发现。
郁波不是精打细算的人,更不可能将话埋进心坎,回头写在纸条上,然后隔天再送到张冰手上作为信息交流。他晚上就不用站岗,回去休息,干其他杂活。
他大步走到张冰身后,扯住张冰的后领说:“谁管他。”
“这是在部队,咱们的事不光彩。”张冰想挣脱,然而郁波没兴趣让他逃走。
“不光彩?有什么不光彩的,我的事从来轮不到别人品头论足。”郁波想说许多,想让张冰明白自己可以照顾他,可以为他做很多重要的事,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让他衣食无忧,只要张冰坚持爱着他。
眼下,他却很生气,不是对张冰,是对自己,觉得窝囊。在军营里,没有在武樱市的势力,还要处处被爷爷那个老头掌控。想用各种物质给予张冰最好的生活,想让张冰看到自己的实力让他崇拜自己,一方面现在做不到,另一方面又担忧着未来。因为他害怕张冰不再纯真善良,害怕物语会改变张冰,变得像南野一样。
郁波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坐起来,趁着晚上,来到通讯处。这个部队里的一些人都知道郁波的身份,所以他需要用电话,自然轻松通过。
他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几下之后被人接通,声音是温暖的中年妇女发出来的。
“喂?你好,这里是郁宅,请问您找谁!”
“是安姨吗?”
“是小少爷呀!您最近过得好吗,在部队里是不是吃了不少苦,你这孩子,有必要去部队受那个罪。要不然,你和老爷说说,兴许他能把你调出来。”安姨的声音充满慈祥的感觉。
郁波轻轻微笑:“安姨,你别担心。我爷爷呢?”
“老爷在睡觉,要这个时间叫他吗?”安姨在那边担心。
“是的。”郁波坚决说道。
“可是,这个点······”安姨犹豫着,许久才下定决心:“老爷肯定不开心,您处处说些软话,先护着老爷的耳朵,再让他把您调出来,就不用受苦了。”
郁波猛吸口气,平缓心情。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还是紧张。
爷爷对他来说仍是部分恐惧的来源。为了让7岁的郁波学会游泳,硬是在水中把鸭子救生圈拖走,尽管有人护着,可是上下无依靠在水中直接感受濒死的恐惧,这份印象太过深刻。
对父母,郁波没有恐惧,唯独对爷爷。
电话这头,郁波没有放下听筒,能听见爷爷特有缓慢有利脚步声,从古宅油亮的木质地板上穿出,古稀老人仍坚持自己走,扶墙而行也绝不选择用拐杖。
“喂!臭小子!”
苍老仍有力度的声音,唤醒郁波心底的敬畏。不过他必须装作不在意,不能输气势。
“爷爷,我想求你件事。”郁波直截了当,反正没什么需要周旋的。
“臭小子!谁给你这个时间打电话的机会啊!你是故意的吧。”爷爷根本不理会郁波的言语。
郁波只能忍气吞声:“爷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老眼昏花了,这天还没亮吧,我是不是梦游呢,这人都快入土了,是不是听点稀奇的东西能死得快点啊!臭小子,你居然给我道歉了!这太阳即使打西边出来,也不是这点吧。”
“对不起,爷爷。”郁波攥紧拳头,咬着后糟牙:“我是真的有事请求您。”
郁波真的从头到尾已经败下阵来,本来还想保留颜面,可以听从爷爷的要求,换去轻松的勤务队。事实上,郁波的确是要被分去勤务队的,可是中途却被拉来站岗。不用脑子想,郁波都知道这里面是谁做的手脚。
如果只是吃苦,郁波真的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一路青春期都是靠叛逆而来。可是整天和张冰二人分开的感觉太苦了,嘴里吃着饭,连味都不舍得吞咽,就想多和他多呆一会儿。可是每天也就只有那点见面机会,万一以后张冰被提到其他职位,岂不是连面都见不到。
郁波在电话这头,不自禁地哂笑自己。认怂就认怂吧,只要能自由点,多接近张冰,多有些二人空间,其他的都算了吧,甚至连武樱市郁波都没了想法。
“你嘲笑我吗?”爷爷听到郁波的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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