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赠你暖光 作者:叶木四
正文 第7节
赠你暖光 作者:叶木四
第7节
33赠你暖光
邵安没盖过楼房,到了有点变化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也不敢问别人,怕露了馅儿。好在人很聪明,不会的地方就先不盖,坐在那里装作在休息,看别人怎么盖。然后就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经过个把月,竟然把自己练成了一把好手。如今他不仅做得快,走线也直。一面墙再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凹凸不平。
今天是他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工有点中暑,下午活干慢了。那人在他刚来的时候没少点拨他,邵安便也多少帮一点。
邵乾把鸡蛋塞给他,邵安看了看没说什么。剥了一枚递给他,邵乾摇头,“我每天都有的吃,现在吃的可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胖了。”
“我咋没看出来?”
“上称你就知道了,胖了好几斤。”邵乾看着不远处聚在一起打扑克赌小钱儿(一毛五分的赌)的工人们,等邵安吃了鸡蛋才开口说:“哥,我有点想出来打工了。”
话刚说完后脑勺挨了狠狠一巴掌,邵安一口把鸡蛋咽下,喉咙被蛋黄噎得生疼。他说:“你找死!”
邵乾就知道自己说不通,也能想象到邵安的愤怒。扭头见他眼睛瞪得双眼皮都看不见了,揉了揉后脑勺笑道:“又没说现在,读完大学也要出来打工的。”
邵安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吁了出来,打了个嗝又揍了他一拳,满眼告诫。
老师和校长都说,天黑之后靠近工地的那条路不要一个人走,莫桐偏不听。邵乾走后他回宿舍拿了一包火腿肠,也跟了过来。不过很可惜,还没有穿越昏暗的道路,就被人拦在了半道。
站在他面前的人他倒是很熟悉,不是何东又是谁呢?
莫桐没有开口也没有硬闯,就贴着那根没有路灯的电线杆站着。邵乾已经去了工地好一会儿,他琢磨着应该快回来。他再等邵乾出现,独自一个人时,特别是这样安静的坏境,莫桐对何东还是心存恐惧。他不知道何东能把他怎么着,不过不管怎么着,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何东脑子抽了!对!莫桐就是觉得他最近脑抽了!
其实遇见莫桐纯碎是个意外。何东从工地那边翻墙出了校园,去请帮他揍了秦宇的人吃饭,回来的时候看见邵乾越过铁网进了工地。何东喝了点酒,站在黑暗里嗅着石灰的味道抽了好几根烟。他远远看着邵乾和邵安上了一个砖垛,自己站在墙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回过神叼着烟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莫桐走两步蹦一步的往这边过来。
何东知道他来找谁,很可惜,何东最不乐意的,就是看见他每天黏着邵乾。他很不明白这么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喜欢邵乾?富裕人家长大的人,不都是眼高于顶,很看不起农村人吗?莫桐为什么要做那个例外?
他应该每天和市里的学生呆在一起,讨论讨论吃的穿的,而不是每天钻饭堂卖饭;他应该穿着牌子货对像邵乾那样穿着的人嗤之以鼻,而不是每天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转来转去。他应该……
莫桐应该的事情很多,不过很可惜,他一件也没按着“应该做的”去做。
扭头间,何东发现砖垛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再看贴着电线杆罚站似的莫桐,何东勾勾嘴角靠过去,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一手支在电线桩上,问:“你是不是喜欢邵乾?”
“关你什么事!”莫桐想也不想的回答。
“当然关我事。”何东笑,“一开始咱们俩玩儿的挺好,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你们俩玩的好了。”
莫桐想说,没办法,有的人就是不能多接触,不然会越来越让人讨厌。不过他没说,因为何东的身体很快压了过来。
莫桐急忙踢腿,距离太近,被何东夹在两腿间再也动弹不得。伸手去抓,奈何手腕太细,被何东一只手就轻松地摁在了电线桩上。这个姿势太弱势了,莫桐拼命挣扎,手背在粗糙的电线桩上蹭得生疼,最终被何东贴身压住。他听见何东趴在他耳朵边说:“你看看谁来了?”
莫桐没能看见旁边,他的视线完全被何东挡住了。可他觉得心慌,心底有一个声音尖叫,快推开他,快呀!最终却不过是被摁得结结实实。
何东的嘴压下去的时候莫桐忽然就泪流满面,因为挣扎过猛,他浑身都在反射性的颤抖。被秦宇一拳打中肩窝的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泪,如今却哭得浑身颤抖。何东放开他的时候,莫桐没敢抬头。他的余光看见另一盏路灯照出的一道人影,那肯定是邵乾。
莫桐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又或许他们什么也没说。莫桐没抬头,却能感觉到邵乾从旁边走过,然后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他没追,没喊,也没动。等邵乾的僵直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莫桐才恶狠狠地抬起袖子擦了下嘴,凶狠又残忍地笑:“反正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
何东眉头慢慢隆起,看着莫桐脸上报复性的笑拳头渐握紧。莫桐说的一点没错,他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这样一来莫桐得不到,自己在邵乾眼中也成了变态。何东看着莫桐满是水光的眼睛,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笑着说:“那就都得不到吧,反正我也没有奢望过。”
何必这样?在邵乾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何东双手抄着口袋,吹着尖利的口哨走了。莫桐捡起掉在地上的火腿,抬袖抹了把眼睛,继续往前走。他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邵安,把火腿肠给了他。
邵安说:“我认识你。”
“嗯。”莫桐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防止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食堂师傅让我捎给邵乾的,说谢谢他帮忙。我看见他过来这里了。”
“他回去了。”
“哦,那先放你这里吧。”
“你拿走吃吧。”
“我也有一份。我走了。”
莫桐也不等邵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没回宿舍,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邵乾。莫桐第一次翻了学校侧门的铁门,在路边拦了一辆人力车回了家。
邵乾直到熄灯爬上上铺,还有些发晕。莫桐一直没回来,他知道。邵乾想,可能是在何东那里。大脑总是不太受人控制,思绪飘来飘去。
刚才何东和莫桐在亲嘴儿,他看得很清楚,何东扭头发现他的时候还有那么一阵的惊愕。他们什么时候,好到这份儿上了?不不不,男生和男生,怎么能这样?
邵乾想起之前何东的那一段反常,当时自己想着他肯定是喜欢了谁而又没有追到。难道晶石喜欢的莫桐吗?怎么会这样?
邵乾把自己摆成“大”字,两眼空洞地看着房顶。巡查的值班老师来了,又走了,隔壁几个宿舍的说话声小了,又大了,莫桐还是没有回来。邵乾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找,却最终还是没有动。
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梦里总有一辆汽车跟在自己身后。他在前面你不停的跑,汽车就在后面不停的追。车子一面追一面变宽,宽过了马路,碾压到田地里。他跑呀跑,想甩掉那车,却总是差那么两步,就随时有被压到的危险。
第二天莫桐没来学校,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邵乾去看邵安,邵安递给他一袋开了封的火腿肠,说是食堂让莫桐送来的。邵乾什么也没说,装着样子抽出来一根,剩下的又给邵安留下了。
火腿肠他没吃,直接放在了柜子里。
莫桐回来上课已经是一周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乾总觉得他在短短一周里就瘦了。他来班上的早上,一放学就走到自己面前说:“邵乾,走,一起去吃饭吧。”
邵乾没看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只匆忙收拾了东西说:“我先过去,急着卖饭。”
邵乾跑开的时候一直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盯得他浑身难受,似是着了火浇了冰。
李明伟看着咬着嘴唇眼圈微红的莫桐,又扭头看了看跑走的邵乾,等班里的学生差不多散去了才开口问:“生病了?”
“没有!”莫桐垂下眼狠狠抿了下嘴唇。
“别生他气,你们俩关系一直那么好。”
“呵。”莫桐笑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邵乾等到差不多要上课才回教室,走的后门。临上课的时候李明伟踢了他一下低声说:“你和莫桐咋的了?小家伙没吃饭,一直趴在那里。”
这节课邵乾上得心神不宁,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排的莫桐安静地趴在那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语文老师推过他一回,莫桐一动没动。邵乾听见莫桐的同桌说:“老师,莫桐生大病了,刚好。刚才我回来还看见他一脸的汗。”
邵乾写字的时候摁的狠了,圆珠笔里的钢珠不知道怎么就滚了出来。邵乾摁了几次,没把钢珠摁回去,反而找不到了。低头看那张纸,已经被自己画得一塌糊涂。
从那天早上起,莫桐就不再黏着他了,也没有再钻过从餐厅到后面工作间的小门,甚至没有在扭头看过他一眼。偶尔邵乾在一手收票一手舀饭的时候会想,自己那天早上逃开的行为是不是做错了?即使他和何东有什么,又能怎么样呢?他依旧对自己很好,是难得的真心对他的朋友。
可说什么都晚了。
沉默是一口倒立的缸,一旦在两个人之间发生,就很难找到打破它的入口。尽管邵乾想过主动和莫桐说话,却每一次都没有鼓起勇气做到过。就像莫桐,那天早晨被拒绝后,就再也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一样。
34赠你暖光
自冷战,莫桐对何东的态度倒是放开了。管你怎么样呢,随便你折腾,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何东似乎是立志把戏演到底,有时间就到他们班上晃一晃。
开学之初,莫桐和何东关系似乎挺不错,有一段时间总是一起打球。后来莫桐和邵乾关系近了以后就少和他在一起,再后来基本就是躲着何东。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邵乾发现,两个人又经常一起出现了,并且还是以那种关系。这让他心理上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能接受。
莫桐是无所谓,你邀我出来就出来吧,有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反正他一个人窝在教室发呆也无聊的很。有时候何东来找他打球,顺便去和邵乾打声招呼,莫桐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和邵乾别别扭扭的说两句,然后跟着出去。不过他不打球,只找个荫凉的地方坐着。有时候看天,有时候看人,有时候看沙土里缓慢爬过的蚂蚁。
学校操场的铁网围栏外面有一米宽的空地才是公路沟,就是那一米的距离,让附近的市民充分利用种了各种蔬菜和一些油菜。油菜花早就开了又落,如今油菜角都已经成熟了,挂满了半干的油菜杆。旁边不和季节的胡萝卜倒是长得很好。有时候莫桐会整个人挂在铁网上,一张脸贴在冰凉的铁网上盯着那些胡萝卜瞧,像是随时想要挤出去饱餐一顿的兔子。好吧,他只是无聊又孤单的很了。
莫桐不知道何东是什么心理,约他出来也没再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莫桐想着,他应该是不敢了,因为自己口袋里多了一把螺丝刀。何东只要是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他就有胆量把那根铁捅进他皮肉里。反正都这样了,他就是伤了人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坐牢吧,坐牢多好,不用劳动又管吃管喝。有时候莫桐会狠狠地想,他一螺丝刀捅了何东,进了监狱,邵乾会不会觉得伤心?或者是开心的很,那两个碍眼的人终于从面前消失了。
何东自然不是怕,他见过莫桐裤袋里放着的那把螺丝刀。他在某一天晚上约莫桐出去吃烩面的时候,莫桐当着他的面把螺丝刀拍在了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吃完面抹了嘴巴又放回口袋去。莫桐也不看他,也不说话。请吃就吃,请喝就喝,只是当他是个能付账的透明人。
其实何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那么一出,甚至是那之后为什么还约莫桐出来。也许两个人都孤单的很,又有着相似的苦恼,那么即便只是坐在一起沉默不语,似乎也会有“同类”的感觉。也许只是嫉妒,既然我得不到,那么大家都得不到吧。
只不过何东几乎半年没进家门,何伟业给了他这么久时间冷静未果的情况下,终于还是在一个周末采取行动,直接来了学校拿人。
何伟业了解何东的情况——据说他的那个儿子成绩又下降了;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偶尔会宿在外面;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在学校打架了;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何伟业都做到乡长了,想了解一个人的情况,有的是办法。
这次他依旧是在门口等着,等到何东出了校门,才慢慢跟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从小就被他们夫妻两个捧在手心上的儿子到底和社会上的人做了什么勾当。如果他当面抓住,也省得到时候何东又采取沉默政策。
跟踪这活儿,确实不适合何伟业。人到中年,已经微微发福,为官这么多年,习惯了腆着肚子走路,偷偷摸摸开车跟在自己儿子身后,总有一种悲凉感。小时候何东总是喜欢坐在他肩上,读了初中也会和他出来一起打球。为了让他读高中,何伟业连顶邵乾成绩的办法都用了。伤害邵怀谷的孩子,是他最不愿意做的,最终为了何东还是做了。可何东读了高中就开始和家里冷战。
有对比,就越发让人觉得难过。何伟业知道夫妻两个对他的关心还是不够,不然不会莫名其妙等到何东态度和家里几乎对立的时候才发现异常。
这一跟,就跟出去了半座城市。何伟业把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前面,看着何东懒懒散散地踩着自行车进了小区,然后看着他熟练地把自行车锁在楼下的一条铁水管上,三两步上了楼。跟上去的时候何伟业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已经发福的身体愣是跟着何东小跑的脚步爬到了五楼,然后躲在拐角的地方听见何东说:“在家?”
“没课。”是个男人的声音。
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累着了,何伟业两条腿止不住的发抖。轻手轻脚站到六楼东户门口的时候,何伟业呼吸越来越快,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陡升的怒气。
夏天炎热,房间防盗门锁着,二门只随意关着。何伟业听见那个男人说:“别!今天别做了,热乎乎的。你热不热?要不我给你做碗冰糖绿豆吧。”
然后他听见他那个宝贝儿子说:“先做你,在做吃的!”
男人扑哧笑了一声,转身去锁门。何伟业双腿颤抖着背过身去,扶着栏杆才没有摔下去。张启乐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怔了一下。见他缓慢地往下走,以为是对门出来的人,等他消失在楼梯里才锁上了门。
何伟业没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搬回到一楼。他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在等,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上这条路的“宝贝儿子”!孩子在叛逆期,一定不能激动,要好好聊一聊,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何伟业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这一等,就是一夜。何伟业喂了整整一夜的蚊子,愣是没有移动一分。每次有住户经过,都是多看两眼这个穿着整洁贵气,一张脸却空洞憔悴的中年男人。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晨晖洒在何伟业身上的时候,他看见昨天那个出来锁门的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乐器箱子出了门。
那个男人频频回头看他,何伟业垂着眼一动也没有动。等男人出了小区的门,何伟业才扶着栏杆脚步踉跄地站起来。他觉得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楼上去。何伟业敲了很久的门,才听见自己的儿子在里面骂:“我操!出门不带钥匙!?”
何伟业继续不轻不重地敲门,直到何东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才停了手。何东开了门就骂:“你他妈是不是故意……”
待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最后一个字瞬间被咽回到喉咙里。
何伟业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那么安静地走进这房间,他甚至还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从那两件乐器猜想了一下方才那个男人的职业。
“你来干什么?”
“问的好。”何伟业的视线慢慢划过房间的角角落落,最终落在只穿着三角裤叉的何东身上,“你告诉我,我来干什么?”
何伟业一夜没有合眼,一双眼睛熬得满是血丝,眼袋都出来了。脸没有洗,被蚊子咬了一夜,几处红斑,说不出的狼狈。可这种狼狈一点没有影响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散发的怒气。他的眼神和紧咬的牙,无不再说——你最好有好的解释,不然有你受的。
何东嘴角不屑地勾了一下,“你心里都明白,我还解释什么?编个幌子骗你,你信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始……”
“和男人睡?”何东帮他补充,“有一阵子了,发现我亲爸也有这毛病的时候。”
何伟业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何东顾自去了里间,套了一件短袖出来,站在洗手间门口冷冷地盯着何伟业,缓慢道:“有一天,我无意间看见我爸写的一封信,才知道原来我身上这基因是从他那得来的。”
本来他对邵乾一直都有一种亲切,甚至想要更亲近的感觉。那么多年了,一直当是好朋友好兄弟。想带他一起玩,和他一起吃好的饭菜。何伟业那封信才是一把利刃,划开了他脑中那么多年的混沌。
何东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儿,最恼恨的,就是这件事。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从小匣子了发现那封信,恨不得自己那天没有走进何伟业的书房,没有好奇心突发从一个柜子里的最底层翻出那个小匣子。他还一位何伟业背着媳妇儿藏了什么私房钱。确实是藏了,确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最不可原谅的,是他的父亲竟然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父亲有那种想法,而最最不可原谅的,是这个父亲竟然还敢和母亲做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做给谁看呢?他就没有负疚感吗?
何东知道何家和邵家那点过去。他听母亲说过。何伟业和邵怀谷是一所大学出来的,本来都在上海,中间邵怀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竟然毕业就回来老家,在家里开了间小学堂。何伟业工作并不顺利,因缘巧合,也被调到韶古县工作。母亲就是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很快就结了婚。何东想,也许是他自己就不想顺利。他是追着某个人来的,自己的妈却觉得这是对同学之宜的坚持。
后来邵家被划了富农,被打倒被批斗的时候,何伟业不也和其他人一样,和他划清了界限?什么同学之宜,都抵不过“自私”两个字。
何东清晰地记得信里面写的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你的选择。你要知道,回去容易,想要再回来有多么艰难。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便不会留在这里,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那个举动可否就当是告别?我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怀谷,原谅我吧,恳请你能原谅我。
何东知道邵乾的妈妈是上海人,那么何伟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那封长达两页半的信,起先是祈求原谅,中间渐潦草,后来似乎是放弃完整地写完它,口气渐转为绝望和挣扎。何东从里面看到不止一句“怀谷,我亲爱的人”,落款是——恳请你的原谅伟业。
那封信,还有那个匣子里的一枚已经被时间铸上黑斑的未完成的手工胸针,一夕间打碎了何东对美满家庭的信仰,忽然意识到,父母在他面前的和睦一直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邵乾的父亲。而他那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不过是父亲无奈下的第二选择。
“我妈知道吗?”
何伟业心口绞痛,捂着心口扶住门,闭上眼睛道:“你都胡说什么!都胡说什么!”
“你想让我把信里的内容读给我妈听?”何东忽然觉得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喜欢邵乾他爸,你就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喜欢下去,当初就别让邵怀谷那么艰难,那么……那么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娶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变态!啊?我也是变态!”
何东多日来的彷徨恐惧厌恶终于找到了爆发点,他原地暴跳如雷,捶着自己胸口叫:“你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变态!你满意了!”
何东神经质地原地徘徊,嘴里嘟囔,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纯粹的发泄什么,“哈,你竟然喜欢邵乾他爸?怪不得你每年都回去给他上坟,每次都在他坟头站半天,比对自己亲爹都亲。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整死呢?怎么敢让你儿子顶了他儿子的成绩?你怎么敢!你就不怕邵怀谷躺在地里头都能被你气活过来。你真是我的好父亲,教会我这么多……”
何伟业浑身颤抖,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忽然冲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何东被打的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偏向一边。何伟业点着他颤声说:“你怎么敢!怎么配!”
何东嘴角有血丝溢出来,他舔了一下抬手抹着嘴角笑,“你不配当我爸,不配娶我妈,但我配当你儿子!因为咱俩,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何伟业在何东的笑声中仓惶出逃,六层楼不长不短的楼梯里,摔了三回,才算是到了自己的车子旁。何伟业抖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浑身开始剧烈颤抖。他缓缓瘫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陷在里面。目光透过高楼间的空隙看向天空,云朵聚了又散,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在校园里满是激情站在学生中间做讲演的怀谷,仿佛看见那个戴着眼睛笑呵呵站在他身旁的自己。
“怀谷,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35赠你暖光
邵怀谷是位优秀的人。
没有邵乾五官精致,邵乾遗传父母双方长相,更英俊,,但有着五十年代真正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儒雅。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让邵乾的母亲,一位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宁愿和家庭决裂也要从上海一路追随回到平乡这座小城。
当年的邵怀谷入学不久就成立了箐华社,还组织印刷过当时在学校颇有声望的校刊——雅风。一季度一期,学校的学生都以能投稿刊登在《雅风》上而感到光荣。这样一位被封为师大四大才子之一的少年,自然是出尽了风头,也用自己的才华吸引了不少人。
何伟业记得自己误打误撞被招进箐华社的时候,也是邵乾的母亲余颖颖作为美学编辑被招进社的时候。何伟业对邵怀谷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和其他少年一样,羡慕又嫉妒着?还是在不断的抗拒中被悄然吸引着?
至今想来,何伟业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对他生出那样的感情。不,何伟业至今也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有别于深厚友谊的情感。怎么可能呢?没有可能。
邵怀谷和余颖颖牵手的时候,他也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要好到,何伟业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最新的好书,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也是第一个想起他。
何伟业记得那年班上组织冬游,邵怀谷因为生病买能去成。要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山,听班上同学说,山上有很多冻柿可以摘,好吃的很。何伟业一路上都冲在最前面,找个半个山头,才在一处山坡上,看见一株很高的柿子树枝头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
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往前冲,何伟业脱了棉衣一路爬上去,率先上了那棵树。统共就摘了五个,避开男生的哄抢,何伟业全都小心地装到了斜跨的书包里。后来女生们派了代表来磨蹭,也就只被磨蹭走了一个而已。
回到学校,何伟业把四个挤变形的柿子全都给了邵怀谷。他坐在他床头兴致勃勃地说:“你没去爬山,真是可惜了,山上还多野果。你看,都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住这四个。”
邵怀谷看着他温和地笑,眼睛明亮,像是能窥透他的谎言。
他总是那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只是温和地笑。唯一的一次冲他发脾气,是班级谢师宴后。
毕业了,眨眼间的事情。何伟业很开心,因为以邵怀谷的能力,决定能留在那里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而不至于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得不为了工作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晚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何伟业有些记不清那个夜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他冲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何伟业被他一拳打醒的时候,是在箐华社那间小屋旁边,四周漆黑,连灯光都没有。他借着月光看到门眼中塞着钥匙,似乎是他想要开门。
箐华社借用的是办公楼一楼的一间很小的屋子,就在学校大门附近。也许他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扛一个烂醉的人走过半个校园再扛着他到三楼宿舍,想让何伟业在那间办公室凑合一晚。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邵怀谷浑身都散发着怒气,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何伟业伸出手去问,“怎么了?”
邵怀谷打开他的手,转身跑了。
何伟业深深吸了口气,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伤口,是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箐华社门口被咬破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定是。
那之后,邵怀谷忽然就说,自己要回家乡工作。何伟业恐慌,直觉告诉他,自己在那晚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他围追堵截,屡次道歉,可每次邵怀谷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受不了。他不敢问自己那晚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那晚似乎是巫师种下的诅咒,触碰了,就万劫不复。
邵怀谷还是没有服从分配,毅然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亲密的朋友,亲爱的人,就那么放弃曾经的梦想,没有说一句原谅就走了。
何伟业陷在座椅里,满脸湿润。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又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缩在座椅里,没处逃没处躲。那过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撕开来摊在他面前,还是以那么不堪的方式。
怎么能够啊!怎么可能啊!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王桂芝戴着围裙迎出来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住了多年的房子,才缓慢地伸出手去。
“咋的了?”王桂芝赶忙将人扶住,“和东东吵架了?他现在叛逆期,不要和一个孩子斗气。”
何伟业摇摇头,在王桂芝的搀扶下躺回床上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到底怎的了?”
“别问。”何伟业摆手,“陪我一会儿吧。”
王桂芝解了围裙笑,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夜之间憔悴不少的丈夫满脸心疼。何伟业眼角还是湿润了,不,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王桂芝的手握上的片刻,就有眼泪溢出来。王桂芝抬手轻轻擦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老伴儿老伴儿,不过是老来有伴儿。何伟业是个好丈夫,即使有钱有权了,也从来不搞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她感到幸福,便也够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时间是一辆被老牛托着的牛车,而它对于那些快速成长中的人,是一辆千里马托着的马车。只觉得刚过了年而已,就又是一年暑假。这次年终考试,莫桐这匹小黑马一跃成了班级第二,进了年级前五十。
虽然邵乾依旧比他高十分,但那没什么。莫桐仔细地比较了,他的分数失在数学和物理上,而他的英语,整整比邵乾高了27分。哼!
莫桐想着,等今年学校发奖品,他就还他一本新的汉语大词典去。谁稀罕呢?他自己也照样可以领到。很可惜,年终总结大会召开的那天,年级前一百名从高到低依次发了奖金。莫桐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有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邵乾很高兴,他挤进了前三十,领了一百块的奖金。三十到六十名,是五十元。六十到一百名,是三十元。学校也是考虑到这大批的尖子生中有许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他们有的是机会得到类似字典、笔记本、钢笔等奖励,最终决定来最实惠,最能激发学生学习斗志的——现金。
一百块的现金,对于邵乾来说是最好的奖品了。他领了红包扭头看视线追了他好久的莫桐,被小家伙狠狠地瞪了一眼。邵乾想着,等一会儿散了会,还是找他好好聊聊吧。或许,也许……唉……
但莫桐这半年瘦的很快,脸上的婴儿肥像是被刀从两边切掉了,说没就没了,不知不觉就从肉乎乎的圆脸变成了标准的瘦长脸,尖下巴也出来了。每次看向邵乾的时候总是微微仰着下巴,似乎想将小下巴变成匕首扎过去似的。不管怎么说,昔日那么好的朋友日益消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很可惜,一向不允许父母来学校的莫桐,这次竟然没有拒绝。邵乾看见队伍最后面和莫桐父亲亲切握手的学校主任,那位年长的主任往他们这边指了指,想必是正在夸奖这位在市委干的颇有成就的莫良玉,也有一位同样让人省心又优秀的儿子。
如邵乾所料,颁奖总结大会一结束,莫桐板凳都没搬,直接把那个红包扔给了笑呵呵站在队伍后面穿着洋气的张雪英,自己嘟着嘴走了。
邵乾留意了一下,是真的走了,去了另一边的大路上,直接钻进了一辆轿车。张雪英小心地把那个红包收起来,大有回家就裱起来挂在客厅供人展览的架势。看见邵乾招了招手笑着说:“多亏你给桐桐补课。眼看就放假了,一起出去吃中饭吧。”
邵乾慌忙拒绝,“不了阿姨,我中午还要在饭堂帮忙。”
“不是已经停了吗?”颁奖会是放假后一周开的,学生只过来开个会另一张成绩单,就又各自散了。
邵乾谎言被戳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有些结巴的说:“唔,还要大扫除的,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碰到食堂的师傅。他说还得做大扫除。”
“哦,真可惜。”张雪英也不戳破,只笑着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可一定要来,随便吃点,你和桐桐关系好,不用觉得拘束。”
“嗯,下次一定去。”邵乾弯腰搬起莫桐的凳子,点点头跟着人流回了教室。
莫桐坐在后座咬指甲,阴着脸看搬走自己凳子的邵乾,嘴里重重哼了一声。
张雪英回来的时候笑着问:“怎么不开心?暑假想去哪儿玩?没想到考进了前五十,真是厉害。连你班主任都说,进步巨大。”
那是,要是你一天到晚什么事儿不干就只看书,也能进步“巨”大!莫桐又哼了一声想。我的化学课本都快被翻烂了,哪个化学式在哪一页几乎都能背出来。就这样都没考过那个人,果真是,气人!
“想去哪儿玩?”
“非洲。”
“啊?”开门坐进驾驶座的莫良玉愣了一下,“非洲?”
“爪哇国!”莫桐恼怒地捶座椅,他现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
“走啦!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良玉看看儿子瘦了不少的小身板无限心疼,车子驶出校园的时候还叮嘱说:“学习别太累,能健健康康的,也适当的学下习,我和你妈妈就很欣慰了。”
“虚伪。”莫桐瞪他,“我下学期就考倒数第一。”
张雪英推自己的丈夫,莫良玉哈哈大笑。
36赠你暖光
因为邵安暑假留在学校工地继续打工,邵乾也便没有回去,去工地找了工头,跟着他们做小工。提泥搅灰小工的工钱比邵安这样爬脚手架的低点,但胜过什么也不做。
那只老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穿梭在碎砖钢筋中间,吃饭的时候就准时的出现在邵安腿边,等着邵安特别给它留的几片肥肉或者泡了菜汤的馒头。
农活不似做这种工,邵乾两天下来就开始浑身酸疼。本来计划着睡觉的时候还能看看书什么的,结果每每都是倒头就睡。邵安觉得弟弟不该跟着自己做这种事情,有点浪费时间,可又想不出他到底能做什么。让他一个人回老家,他断断是不肯的。
邵乾睡下的时候,邵安就背着手领着那只老猫在校园里走走。学生已经都离开了,这时工地和校园中间的门也开放了那么一点,邵安和门岗已经很熟,打了声招呼后,终于有机会到校园里走走看看。他知道避嫌,学校放假的时间也是教学丢东西的时间,所以教学楼和办公楼绝对不会去,就是经过也远远的避开。他最长去的地方,便是教学楼后面的大花园和两楼之间的一处装点了石头座椅的桃林。这边每天早晨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每天中午熙熙攘攘的学生,每天定时飘过去的铃声,或者是偶尔班级大合唱的歌声,都让他觉得新鲜和神圣。
这是他弟弟上学的地方,是培养好多大学生的地方。里面的学生,每一个都是他眼中的“文化人”。
不管你信或不信,不管成绩有多差,只要是在校园里浸淫多年,总会或多或少有一丝不同于社会盲流的文气。
其实夏天的校园很美丽,邵安背手一路走过教学楼,直接去了当初来学校时梁继山说的他父亲梦想中的丁香园。早已经过了花期,满园的丁香郁郁葱葱却可惜地没有了以前的热闹。邵安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抱起蹭到脚边的黄狸猫,大脑有些放空。
他心情很好,弟弟考了好成绩,还拿了奖金。他的工钱结了三个月的,不小的一笔。通过和工友的聊天,他又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邵安想着,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或许真的能像工友描述的——村里特别能折腾,已经盖了楼房的谁谁谁一样,自己带一帮工人,当一个小的包工头,或者干一些其他的事情。具体做什么他还没想好,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视野也跟着变宽了。
这是好事。
怀里老猫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从他手下努力将脑袋挤出来向甬道的方向张望。
孙敏有点恼怒地看着手捧一束玫瑰的高宸。换做别人,同事间若是有喜欢的人,追一追看没有可能肯定早就放手了。毕竟是工作的地方,谁也不想到最后太难看。若说之前孙敏对高宸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被他身上屡次发生的事情给折腾的精光。更何况,孙敏刚进来的时候就因为他的过分殷勤而感觉不愉快。
孙敏想着过了一个年假,对方应该也冷静下来,开始把精力放在应该放的地方。谁知道自从开学,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加紧了攻势。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拒绝才好了,总不能在别人手捧鲜花的时候指着对方骂吧。可她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却总是得不到该有的效果。
今天是特长班期末总结。高三的一位学生交了一份自己做的曲词作品,孙敏和一位年长有经验的老师一起改了改,看能不能帮学生投出去,一出门就遇上手捧玫瑰的高宸。那位女老师四十多岁,也听说过高宸追求孙敏的事情。年轻人有资格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只是笑着说:“哟,小高等到现在?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聊。”
孙敏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不善,等女老师走了才皱眉说:“高宸,我想上次我已经说明白了。”
“你不是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吗?”
孙敏只觉的有青烟从自己头顶袅袅升起,下一瞬就能被点燃。她是说过,那是有人说班上一名长相不怎么样的女生每天还刻意打扮自己的时候,她为了那名学生说的话。
“好了。”孙敏不欲多说,“我要回去了。”
“一起去看电影吧。”
“对不起,我觉得很累,想回家休息。”
“那我送你。”
“不用。”
“这束花送给你。”
“谢谢,我最近对鲜花过敏。”
高宸笑,“每个女孩子在被人追求的时候总喜欢别扭一下。”
孙敏额角嚯嚯的跳,想要扔下他离开,左右挪了两次都被挡下。孙敏抬头怒目而视,她是真的恼了。
月光很好,照得她整个人更柔和了几分。她今天穿的及踝半身长裙,白色束腰短袖衬衫。夏日夜晚的风带着惬意的凉爽,吹起她耳边的发丝,有种缥缈虚幻的美。高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把怀里大捧的玫瑰往前送了送,身体也往前走了一步。孙敏没躲,只狠狠地瞪着他。她不信高宸能这么不要脸,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一个年轻的男人,怎么会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仰着头盯着别人看的时候眼中月华流光的状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多迷人,她的愤怒还没有燃烧起来就被高宸慌乱地搂进怀里。孙敏惊叫一声想要挣扎,却已经失了先机。手掌错抓了夹在两人中间的玫瑰,有刺钻进了手掌,生疼。
渴望了太久的人就在怀里,高宸有些忙乱地拨开玫瑰,一把把险些挣开的孙敏箍进怀里。孙敏抬脚想踢,正好被高宸夹住了腿。一条腿着地身体不稳,瞬间就被对方控制住。孙敏大脑飞转。不能激怒他!不能让他感到被拒绝被无视!创造机会逃走!孙敏几乎是哆嗦着说:“你快放开!高宸你放开,先放开我们好好说话。啊,玫瑰……玫瑰掉地上了,让我捡起来!”
高宸一张脸压过去胡乱地吻着,嘴里含糊道:“一会儿再捡。唔,以后再买给你好了。”
孙敏在他的嘴巡到自己嘴边时,张开嘴等他贴近,狠狠咬下,口腔瞬间充满铁锈般的咸腥。高宸痛叫一声下意识地一巴掌甩出去,孙敏摔倒在地上耳中嗡鸣,她惊恐地看着抬手狠狠抹嘴唇的人。
高宸啐了一口血沫,恨道:“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你能打得过我吗?啊?你乖乖的多好。适当别扭一下就行了,又没有人看着,装什么高贵冷艳?”
孙敏爬起来要跑,奈何裙子太长踩到裙子上又摔了出去。高宸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可怕,他看着孙敏挣扎了几秒,快步过去揪着她的头发往一旁的小树林里拖,嘴里嘟囔:“你们都看不起我,哈,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是吗?这都怪你!知道吗敏敏?你他妈就不该每天穿着裙子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骚性!我知道,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呵,配上配不上可不是那些王八蛋说了算。我哪里配不上你?我偏偏要追到学校里的白丁香。老子要让他们都看看,我!高宸!只要是想要的就能得到。他们没有资格看不起我!凭什么看不起我!”
孙敏咬着牙不声不吭,一手护着发根一手在地上乱抓,希望能找到什么作为武器来保护自己。她心里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响——孙敏,刚才为什么因为面子不坚持和同事一起走?你完了!
黄狸猫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冲着黑暗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邵安蹲坐起来,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人在移动,似乎是拖着什么重物。邵安暗自皱眉,心想莫不是他过来溜达的这一会儿,果真遇上什么人来学校偷东西。听说有的宿舍假期的时候被人翘了门,偷走了不少书本去卖。真是缺德!
邵安拍拍老猫的头,蹲着身体凑着月光左右摸索了一会儿,凑巧的,不知道那个捣蛋的学生把花池旁边的砖给挖出来扔在这里。邵安把半块砖头掂在手里,心里有些迟疑要不要阻止。
“你放开我!”那人忽然叫了一声,邵安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原地愣了几秒,猛地蹿了出去。找到人的时候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了句:“孙老师?”
“救我!啊……”
邵安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低低吼了一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高宸胸口的时候,表情凶狠得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两个人同时倒底,邵安的肩膀被压断的丁香树枝扎到,钻心的疼。他没有片刻停顿,又猛地跳起来骑在那人身上,狠狠地挥动拳头。砖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不重要,邵安的拳头像一把斧子,一拳连着一拳,每挥出去一拳,喉间都会发出痛苦的喘息。
身下的人只开始的时候来得及痛呼一声,之后只余下抱住脑袋挨打的份儿。邵安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拳,直到背后传来低微的哭声。邵安茫然地停了手,地上的人蠕动了半天,爬出树丛,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脚步不稳地跑了。
邵安跪在那里没敢往前挪,嘴里无语轮次道:“孙老师,没事。没事吧?打跑了!”
孙敏抱着肩膀缩在那里。衬衫的扣子崩掉了一大半,只领口的地方还有一颗扣着。孙敏偷偷擦了把眼泪,极力掩下呜咽声,稳住声音问:“你是?”
“我是邵安。唔,我弟弟,邵乾,他在你们学校上学。”
“哦,我知道。”
37赠你暖光
孙敏努力想站起来,这才发现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伤了,疼得厉害。邵安不敢再往前走,孙敏踉跄一步的时候,他借着月光看见了她衬衫下的胸罩,瞬间别开眼睛。过了片刻脱了自己不但褪色严重,估计后背的汗已经干透结了盐斑的短袖。尴尬地握在手里半天,咬咬牙递出去说,“那啥,你遮下。唔,有点臭,估计。”
孙敏安静地擦了把脸,把有点硬的短袖接过去。不能绑在胸口,比划了半天只能套在身上。邵安率先往大路上走,他得带她去明亮的地方去。走了两步扭头看她,又转回来说:“那啥,你别害怕,我扶你一把。”
“哦。”孙敏渐冷静下来,跟着他上了大路。
路灯还稀散地亮着几盏,邵安始终低着头,见她一条腿走得实在是艰难,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往前跨了半步说:“你别怕,要不,背你吧。”
孙敏实在是走不动了,不但是疼,主要是惊惶过后的虚软。如果不是有个人站在她身旁,她应该早就摊在那里不动了。孙敏看了一眼裸着上身身材无比精壮,神色却相当无措的邵安,笑了笑伸出双臂,邵安忙往她身前挪了挪,把人扛在背上。
身下的肌肉紧绷的厉害,隔着一层衣服很清晰地感觉到。孙敏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短促的笑声刚落,眼泪就下来了。
邵安不语,只埋头稳步往前走。他用手背托着孙敏光洁的腿弯,始终没敢翻过掌去。孙敏趴在他背上无声的哭着,邵安能感觉到有泪滴打在他背上,每一下都让他感觉焦灼疼痛。
直接出校园不好,保安要是看到肯定会嚼舌。邵安在教学楼后面停下,静静地等孙敏情绪缓解。孙敏又流了会眼泪,低头间看见一只一直仰头好奇看着她的大黄猫,轻“呀”了一声囔着鼻子问:“这是你的猫?”
“家里没人了,没办法,就带工地来了。”
“送我去办公室吧,应该还有衣服可以换。”
邵安应了一声,绕过教学楼走了校园另一边,从避开校门门岗的位置进了办公楼。
直到办公室的灯光亮起,孙敏去里面裹了条学校文艺演出时用的粉色纱布,邵安才敢抬头去看她。见她脸上青紫的巴掌印,嘴角疼痛似的抽动了两下。邵安复又低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巡视了一圈儿,找了个水盆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打冷水,敷敷。”
老猫身姿优雅地跃上孙敏的办公桌,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美食,这才蹲在桌脚晃着尾巴看面前无比狼狈的女人,眼神探究。孙敏半张脸浮肿,眼泡因为哭过也红肿着。一侧手臂不知道在哪里划到,大面积蹭破了皮,血混着血浆和泥沙,粘乎乎地糊了半条胳膊。
孙敏伸手点点老猫湿漉漉的鼻子,黄猫打了个喷嚏往后躲了躲,眼睛还眯了眯,像是不悦地皱眉头。孙敏咧嘴笑了笑,扭头见看见已经端了水盆进来,愣在门口的邵安。
“进来吧。”孙敏还算完好的那条胳膊帮着腾出桌子上一片空间,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问:“你怎么在校园里?”
“出来逛逛。”邵安抬手一巴掌拍开凑过来想喝水的黄猫,接过孙敏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毛巾摆湿。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口,闷声说:“去(让医生)瞧瞧(伤口)吧。”
“啊?”
“瞧大夫。”邵安指指她的胳膊,“都破了。”
“没事,三更半夜的。”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明天吧,等明天。”
邵安没再说什么,让孙敏擦过脸又泡凉了给她敷着。换了盆干净的水,扶着她的胳膊淋着水冲伤口。砖地上擦出来的伤,用凉水一浸反而不那么疼了。孙敏看了一眼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撇开头看那只无聊地舔尾巴的老猫。
“你这猫多大了?”
“好大了,有六七岁。邵乾读小学的时候,邻居家老猫孛(生)了崽子没一星期,就吃了死耗子。邵乾去抱了一只回家。用针管套上气门芯儿(细胶皮管),喂米汤养大的。”邵安低着头让自己尽量多的说话,好让面前的人分散一些注意力。
孙敏倒是自始至终没说一声疼,等邵安换了三次水停手的时候主动开口说:“我今天就先在办公室凑合一宿,等明天,明天看情况,再去医院吧。”
邵安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找,说不定还能在医院买到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孙敏眼睛一直看着已经找了一堆卷子当被褥睡下的老猫,又似乎焦距不在那里。见邵安起身往外走,猛地抬起头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邵安扭头看过去,对上她红肿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抽痛了一下。点点头依旧推门出去,站在门外说,“你收拾收拾睡觉,我在门口凉快会儿。”
老猫机警地蹲坐起来,听着邵安的脚步声没有离开,这才重新趴了回去。孙敏又坐了一会儿神经质地开口:“喂。”
“昂。”邵安很快回答。
孙敏舒了口气,脑子渐渐活络过来。她从门口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电话(怕落灰尘),给家里打了声招呼,说和张老师还没把作品整理出来,天晚了决定先在办公室凑合一晚。好在孙景宏出差,不然孙妈妈一定会沿途一路找过来。电话里唠叨了几句,叮嘱睡前关紧门窗,明天忙完早些回家,这才挂了。
孙敏从收拾好的箱子里翻出一条毛毯,把简易沙滩床拖到门后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说不上好闻或是不好闻的气味。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邵安的短袖。孙敏脸上有点发烧,她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也一路都是面对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成年男人。她不是没有画过人体,但回想起来,竟觉得以往那些模特的线条,比起邵安这种真正体力劳动拉伸出来的,简直没法可比。这些不是重点,而是就在刚刚,她似乎要求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人陪自己一会儿。孙敏把短袖脱下来,用纱布在身上裹了几圈,权当是上衣。又从箱子里翻了块编舞时裁剪舞蹈服剩下的大块布料,从里面敲了敲门,开门递给邵安。她想着,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吧,怪不好的。看到邵安低垂的眼帘时,又忽然改变了想法。
邵安就坐在办公室门口,接过东西的时候视线守礼地没越过她腹部(上衣扣子崩掉,怕看到不该看的)。孙敏重新躺回去,神志渐渐迷糊的时候下意识地出声,“喂。”
“在呢。”邵安低沉的声音。孙敏绷直的身体渐渐放松,终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个暑假莫桐的生活很丰富也很充实,仿佛在用每一天的充实诠释一件事——你看,离了你我过的只会好不会差。莫桐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点莫名其妙,他也明白,也许邵乾对自己不但没有他那般的喜欢,还掺杂着厌恶呢。
这种想法不该有,每一次冒出来都能成功地让莫桐从情绪的制高点跌落到谷底。不过莫桐有的是方法安慰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高二我(成绩)就能超过你!到时候你遇到解不开的几何体,哈哈,对不起,谁有空搭理你?
就是这种时而抽风时而烦闷的状态下,莫桐从张雪英那里听到了消息——某个区要建一座教堂。莫桐随即就想到,建教堂不得画壁画吗?画那个比搬砖挣钱的多吧,还不至于那么累。。
张雪英和莫良玉聊天的内容当然不是教堂里面将来应该出现怎样的壁画,而是城北,昔日的市中心,那座建在民国时期已经有将近四十五年的老教堂拆了实在是可惜。那基本可以算是这座城市仅剩的几处“古迹”了,虽然文革的时候被打砸一空,但七十年代中期经过一次修复,已经是一处很好的风景。当然,也可以说是西方文化“侵略”的痕迹。
夫妻两个整顿饭都在感叹,话题从城北的老教堂到现在人们对遗产的不尊重,不知道怎么又转到了某科长家的孩子物理考了个位数。夫妻间聊天嘛,向来天南地北思路跑得飞快。
莫桐数着米粒吃饭,眼睛微微眯着盯着饭桌中间的那盘炒油菜,不过片刻两条漂亮的眉毛就开始跳舞。张雪英从话题里回神,冲丈夫挑挑眉。两个人继续断断续续地说话,一面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在心底偷笑。
莫桐终于数完半碗米粒笑呵呵地跑回自己卧室的时候,张雪英也终于有机会舒了口气捂着嘴低声笑道:“桐桐开窍了,瞧瞧这次,考了好成绩自己也高兴了好几天。”
莫良玉觉得不像,方才那架势应该只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不过儿子心情好,便怎么都好。难得的今年莫桐呆在家里,白天一个人在家,晚上陪他们夫妻,也不抱怨无聊。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第二天莫良玉载着张雪英开车出门,莫桐也“开车”出了门,不过他开的这辆车只有两个轱辘而已。一米六五的小身板骑横梁自行车实在是有点不潇洒,不像邵乾那样的个头,想停车的时候长腿一伸就能着地。莫桐要想停车,那非得屁股离开座椅一条腿耷拉在横梁上不可。他又不常骑车,路上行人又多,一路上几次险些碰到别人,好在都有惊无险地冲了过去。
骑到城北的时候,果真看见昔日那座小教堂已经基本被腾空了,门口有两个工人在小心地掀几块大理石砖,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去拆。莫桐推着自行车围着小教堂转了一圈儿,有个年纪稍长的工人戴着线手套,一面把旁边的普通蓝砖挖出来摞在一旁一面说:“教堂要拆了,你得过段时间再来玩。”
莫桐支好自行车凑过去,看着师傅麻利地把蓝砖码在一旁,感叹说:“这砖真结实,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可不是,早先的东西都多实在!现在的砖,过不了几年浸水多了都会粉掉。你来这儿转悠啥?有事儿?”
“我是画家。”
“啊?”中年人似乎没听懂。
莫桐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解释,“我是未来的画家,就是专门画画的。我听说你们这建教堂,想问问你们将来里面的壁画要不要请人画?我画得好,钱要得不多。”
“哟。”中年人哈哈笑,“这我可不知道,我只包了工建房,可没听说还要画画。”
38赠你暖光
要是一条道走不通就掉头回家,那就不是莫桐了。别小看了富生富养的孩子,正因为什么白眼都没有遭受过,对于这个社会才会有着孩童般的积极和大胆。莫桐骑着那辆除了横梁和座,其余部分都满是灰尘的大二八自行车,一路开进了襄城市规划和建设局,靠着一张娃娃脸和甜嘴巴,找到了管事儿的人。
虽然结果依旧是没有问清楚,因为建设局也只是批准建设,具体承建的可不是他们。不过这一天莫桐还是过的相当愉快,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还骑着自行车绕到了学校转了转。
已经到了中午饭点儿,也是最热的时候。莫桐买了根绿豆雪糕,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站在门岗小房子打下巴掌大的荫凉处乘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不断瞄向另一边从脚手架上下来,涌向某一处的建筑工人。
基本所有的工人都光着膀子,一来觉得凉快,二来也不浪费衣服。邵安兄弟两个是穿着衣服那几个人里的两个。邵安是觉得光着膀子不太好,不要问为什么,反正不是在家里干农活,在学校这种地方光着膀子,他就是觉得不太好。邵乾是本来就这样,即使在家里最热的时候,也很少光膀子晃悠。
这边道路上已经少有人经过,以至于莫桐的小身板在大自行车上吊着屁股晃来晃去骑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邵乾没有直接走过去,先跟着人群去打了卤面。去的早的可以多打几块咸菜,去晚了就没有什么加菜了。
时间这个孩子啊,不得不说调皮的很。它能加深某些东西,也能减淡某些东西。就像邵乾和莫桐这种别扭,经过这么长时间,邵乾甚至越来越搞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从那么好的关系变成如今的僵局。再者,他看见莫桐没看见何东,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和何东有什么联系,便似乎淡忘了莫桐和何东的“别样关系”。
邵乾没吃面,先喝了一碗面条汤,和邵安蹲在工地一处荫凉,频频往门岗的位置看。他终于体会到了高热下劳作的痛苦了,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去看邵安的那几次,他都是放着饭不吃先睡觉。人累到一定程度或者热到一定程度,几乎就没有了食欲。他现在就是这样。他还好奇的很,这么大热的天,莫桐不呆在家里出来乱跑什么,还是正晌午。
邵安也是先喝了一碗下面条的汤就坐着休息,没有动面。视线跟着邵乾转了两回,开口说:“那个小娃,是不是来找你?”
“不是。”邵乾颇肯定的回答。
“咋的不是?往这边看好多回。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你。”
邵乾给凑上来的老猫挑了两筷子面条,磨蹭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过去。不过他走到同往门岗的那条路上就后悔了,因为他用自己绝对不近视的眼,看见莫桐嘴巴撇了一下,眼珠子还翻了翻。
邵乾真想转身再回去,那边莫桐却已经抬脚往这边走了。邵乾以为他走过来打招呼,停在那里没有动。谁知道莫桐直接越过他,嘴里怪腔怪调的说:“真巧啊,我来学校看看后面的横儿(杏)熟了没(学校后门附近又一片桃树和杏树,寓意桃李满天下,杏林)。”
邵乾家里方言或杏儿就是横儿,当初刚来学校的时候发现这片桃杏林一激动也没注意,找到莫桐就冲他说:“学校东南角还有一片横儿!”
当时可把莫桐给“横儿”住了,愣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只等到邵乾改口说杏才明白过来。当时莫桐只笑了笑也没怎么特别惊讶的表示,没想到如今却说出来“嘲笑”他。邵乾扭头追上去,同样怪腔怪调的说:“横儿早没了,都不够我们(民工)吃的,谁还给你留啊。”
莫桐绷着脸扭头看他,眼珠子斜着。夏天的太阳真是大,莫桐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有长时间暴露在毒日头下,这么一上午,脸上晒得一片通红,细胳膊上端也有些发红。邵乾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幼稚,竟然和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人闹这种别扭,遂抓抓额头说:“说不定还有呢,你去瞅瞅。”
莫桐“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邵乾觉得自己该回去吃饭了,莫名其妙被填一肚子的气。他原地站着看莫桐走了几步,却没有立即转身回去。莫桐也没有立即离开,走了几步就回头看着他,墨迹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化的软乎乎的绿豆雪糕说:“你吃不吃?我买多了。”
邵乾看着莫桐上衣口袋处湿了的那一片,心底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去,落后他一步往桃林的方向走,等把雪糕浆喝了垃圾扔了垃圾桶,才开口问:“今天这么热,你出来瞎逛游啥呀。”
“我有大事要做,你怎么会懂?”
嘚。邵乾觉得自己还是乖乖闭嘴好了,被莫桐这么一呛呛,他总有种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错事的错觉。
那片桃树和杏树长的很好,只不过杏儿六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过季了,倒是小毛桃藏在繁茂的叶子下,还挺多的。不过桃子容易长虫子,除了初春桃树发芽的时候喷了一次农药灭蚜虫,到现在也没有喷过药。很多纸条尖端的叶子都卷着,桃子多是多,但大多都被虫子给钻了。
邵乾找了一颗看着有点泛白色的(小毛桃,生的墨绿或翠绿,成熟的颜色会变浅泛白),揭了皮凑着没有虫子钻的地方咬了一口,入口香甜。这么炎热的一个夏日正午,终于还是被这一颗香甜的桃缓解了炎热下的烦躁。邵乾又翻找了一会儿,摘了一颗完整的递给莫桐,“你尝尝,还挺甜的。”
莫桐张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没舍得。伸手要接的时候邵乾把桃子在这数十日劳作中粗糙了不少的掌心里搓了搓,把上面的毛都给擦干净了。莫桐看着他磨出水泡,破掉后露着红肉的手掌,眼睛有些潮湿,接过桃子闷闷咬了一口,开口说:“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莫桐垂着眼帘小声说话的模样实在是太有点那什么了,邵乾心里略微有点别扭,不过还是说:“昂。”
“你不是觉得我和何东那啥,很恶心吗?”
邵乾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我什么都没说。”
“你是没说,可都做了。”莫桐想起当时自己鼓起勇气冲到他面前,却自始至终对方都给自己一个脑壳的情景,想起依旧心酸的很。
没有什么比自己在迷茫中挣扎,渐渐发现那份奇怪的感情,却又被对方厌恶感觉更糟糕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邵乾话虽这么说,却显得很没有底气。果然莫桐接着就说:“咱们拉过勾的,还有要一起考大学,才过了几天呢。”
意思很明显,是说邵乾才过了几天呢,就把两个人的约定忘到爪哇国去了。
邵乾不说话,这小孩儿实在是挺记仇的。
莫桐把一颗桃吃完,眼帘依旧没抬,嘴里却问:“要是我和何东真好了,你会不理我吗?”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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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