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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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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浒传]难上梁山 作者:李千重

    正文 第13节

    [水浒传]难上梁山 作者:李千重

    第13节

    苗雪山让周通将衣服穿上,周通把刘太公的陈年衣裳往身上一套,登时一阵咧嘴,这衣裳也不知在箱子底压了多少年,一股霉味儿,不但颜色减了,样式也不时兴,原本虽是鲜亮衣裳,如今穿着却又老又丑,煞是难堪作怪。

    周通穿好衣服之后,苗雪山便催逼着他到堂上去拜见父亲,周通起先百般不肯去,却禁不住苗雪山的大力,将他轻轻提了起来,就像拎一只小鸡子一样,更何况他下半身还麻着,只有上半身能动,就只剩下半截儿的霸王,更加奈何不得。

    最后周通生怕更加丢脸,只得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是了。”

    苗雪山微微笑着,说:“你还走得动么?”

    周通恨得咬着牙说:“能!我又不是风瘫了,怎的不能走路?”

    苗雪山这便将他放下,让他两脚着地,那周通脚底一落到地上,身子登时便歪了一歪,膝盖弯曲几乎要摔倒在地上。苗雪山登时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腋下一托,把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了。周通狠狠瞪了他一眼,软着脚被他挟持着往前面去。

    到了堂上,不见刘太公,其他人也都不见,只留一个庄客伺候。

    苗雪山问他:“太公在哪里?大王要拜义父哩!”

    有庄客答道:“不知哪里去了。”

    苗雪山扬眉道:“你们是他家庄客,怎的把个老太公弄得不见了?速速去找,盏茶之内务要找到,若是找不到,大王便让他那一伙喽啰去找,不把你这个庄子翻过来也不算,岂不闻‘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那庄客一听这仙风道骨的道长说出这般狠话,吓得连忙跑了下去,到后面找他家老太公去了,边跑还边埋怨:“我今日恁地晦气,其他人都贼溜地蔫溜了,只有我木头脑壳,像根桩子似地杵在那里,被他抓了个现成当差。那班人也不义气,跑路怎的不叫上我?难怪俺媳妇惯常和我说,莫往静悄悄的所在去逛,只怕有鬼祟,果然是如此,今后倒该多听听媳妇的话才好。”

    庄客到后堂请出了刘太公,刘太公本待不来,奈何这两人都不是好惹的,如今也只能过得一时算一时,因此便如戏台上的木偶一般,被人家提着线儿安排摆布。

    苗雪山请老太公坐在正当中,拉着周通便拜。

    周通冷笑道:“你弄了这么个泥菩萨让我拜,也不知他敢不敢受?回头却将这泥胎偶像打碎了他的!”

    刘太公一听便如坐针毡,屁股直往起抬,就是坐不到落实处。

    苗雪山笑道:“少要啰嗦,我游历红尘这许多年,若是连你也治不住,便空在深山中辛苦修道了。还不快跪下给爹爹施礼?”

    周通被他脚尖在膝盖弯处轻轻一点,两条腿便再也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那苗雪山还不依不饶,只让他叫“父亲”,周通咬牙切齿地只得叫了一声“父亲”,心想真是时世比人强,没想到我小霸王也有栽这么大跟头的时候,我如今且先忍耐,等着鸟道士走了,我再摆布这老儿,务要娶了他女儿方好,我周通是作定他家的女婿了!

    刘太公在椅子上捶胸顿足地说:“罢了,除死无大事,便是官府砍头也只是一刀。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可惜了我的女儿唉,她还青春年少,今后可怎样度日?”

    苗雪山故作不解地说:“太公,何必忧虑?回头将你女儿另行聘嫁便完了,莫不是她有一个山大王的义兄,今生便嫁不出去了不成?对了,你女儿可接回来了么?倒该让她拜见兄长。”

    刘太公连连摇手,道:“不曾回不曾回,有你们在一日,也不敢让她回来。”

    苗雪山笑道:“老太公,你莫将人只作贼看,你不知‘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后那桃花山敢就好了也!如今便请安排些酒食来吃,这新婚之夜可真是耗人体力。”

    刘太公见他要酒饭,这却是最好办的,忙招呼庄客们烫酒烧肉,这时那些先前躲了的庄客不知从哪里又都冒了出来,送上一壶好酒,又端上两盘精肉,还有一只熟鹅,几样下饭菜蔬,又搬来一盆白米饭,一笼屉馒头。

    苗雪山抄起筷子便大口吃肉,偶尔也去夹两筷菜蔬,吃的畅快香甜。那周通虽是恼恨,但他昨夜熬练了那许久,肚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之前睡去还不觉得,此时一旦醒转,那饥火便格外旺盛地烧起来,想到自己又不是妇人,讲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便也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刘太公陪坐在一边,见他俩开始吃饭,心中便念了一声佛,暗想:“上天保佑,这霸王肯用我这里的饭食,苗道长走了之后他若是来寻仇,有这一饭之恩,总也好说一些。虽不指望他如同韩信一般回报漂母,但起码能饶下性命。”

    周通狼餐虎食吃了个沟满壕平,抚着肚子长出了一口气,身上总算有了力气,连下面也仿佛活泛了不少,感觉血流往脚下去的速度都快了,一会儿或许便可自在走路。

    他把眼只顾去看刘太公,看得那老汉脖子里直冒冷气,心道:“女儿呀,这强人兀自不肯干休,莫非最后只能舍了你出去救命?”

    周通只等苗雪山吃饱喝足,两人便各奔东西,自己再重新做成这头亲事,连被这贼道士羞辱的利息也要在桃花庄讨回来,哪知苗雪山吃完后一抹嘴,便冲着他笑道:“周郎,我们到你的山寨上去吧,我们既成了一家人,总不好分离的。太公放心,今后那山寨有我在那里教导向善,再不欺压人了!”

    太公听了以手加额,不住念着诸天神佛的名字,道:“今日总算断了根了!”

    周通顿时惊得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用手点指着苗雪山说不出话来。苗雪山看了他这个样子,便像看见了台子上丑角做戏一般,乐着掰了一块馒头便塞进他嘴里。

    第四章

    周通一张面孔拉得老长,原本的雪貂脸硬生生成个驴脸,脸上阴云密布,那样子浑不似新婚洞房刚出来的,倒像是在衙门里吃了官司一样,惹得那一种小喽啰好不奇怪。

    有人大着胆子上来询问:“二哥哥一夜洞房过后怎的恁不欢喜?莫非是那刘小姐是个草物,不中哥哥的意?又或者那婆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竟是个悍妇,成亲第一天便要辖制老公?便是新娘强悍,带回山寨慢慢调教也就是了,怎的新婚夫人没有带上,却领了这么个道士回山?”

    周通没好气儿地瞪了那问话之人一样,呵斥道:“洞房洞房,你就晓得男女之事,满脑子不想别的。昨儿晚上都睡死了么?我昨夜恁地晦气,想你们过来帮忙,却无有一个进门,如今才落得把这一个道士请回山中供养。头上还戴着花做什么?还嫌不够倒霉么?都摘了去!”

    那些喽啰们被他发作得莫名其妙,心想那刘小姐莫不真的是个女瘟神?二哥哥往日何等英雄,都被她逼勒成这样,这头亲事乃是二哥哥上赶着强逼做成的,早知如此,当初不要逼贼似地也罢了。喽啰们忙用手扯去头上野花,不多时苗雪山居高临下再望过去,马后面跟从着的一群人脑袋上原本红的黄的山花都已经不见了,一眼扫去只剩下一群乌压压的人头。

    苗雪山噗嗤一乐,转头对周通说:“大王何必如此撒气?让小的们也为难,你做哥哥的,倒该体恤下情才好。”

    一番话说得两旁小喽啰纷纷点头。

    周通眼见他收买人心,恨得不住磨牙,低声道:“你这贼道士,平白做什么好人?他们都是俺的兄弟,却不是你的兄弟,你便再弄小巧,也不能与你归心。”

    苗雪山笑道:“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大王,霸王之心度道人之腹!我且问你,你山上还有个大大王,他是何人?”

    周通见他问自己的大哥,便得意起来,洋洋地说:“道士,我说与你听!这桃花山原来是我独占,后来有一日有个客人从这山下过,我带着人下去厮杀,被他赢了我,我便拜他为大哥,让第一把交椅教他坐了,留他在山寨上为大寨主,我俩一起落草,缓急也有个照应。我那大哥非比寻常,乃是打虎将李忠,善使枪棒,当时一条棒儿戳得我好!莫看你赢了我,若是与我那哥哥相见了,定然把你打翻,到那时押回山寨,让爷爷将你都戳回来也!是会的,你如今便走了,所谓你走你的云游道,我过我的桃花桥,我们两不相干,昨夜的账也不算了,否则,看我怎样收拾你!”

    苗雪山抿嘴乐着说:“要赢你,原也不须太高的本领,真正打虎的人还未必会取这个名字,那人原来敢是在街头使枪棒卖药的?你为人虽然小气,却有这一点好,心思不算过分狭窄,安得下人,倒是圆通得很,否则也做了王伦第二。你想得倒好,打量着将我哄走了,你再去桃花庄二进宫找他那女儿,重作女婿,把昨夜的欠账都补回来,可是盘算得美!我若是让你得逞了,也不是雪山林子里修炼的仙长!我在那严寒地方待腻了,如今正想换个温软的地儿养着,你这里满山桃花,倒是让人的心也暖化了,强赛过整天看白雪,我且在这里住上几十年再回老家。”

    周通听了心里暗暗叫苦,本想将这道人吓走,可这人却是不信邪,定要跟着自己往那强盗窝儿里去,自己这样算不算引狼入室?也不知李忠哥哥能否敌得他过。

    山寨中,李忠坐在聚义厅上,正欲差人下山来打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忽然有两个小喽啰跑了进来,一脸惊疑迷惑。

    打虎将登时便问:“你们昨儿跟二哥哥下山成亲,可快乐么?那刘太公招赘女婿,定然也少不得你们的酒肉!”

    一个小喽啰显然比旁人精细许多,道:“大哥哥听禀,昨儿的事细想来有些蹊跷,俺们只当与二哥哥洞房的是刘小姐,哪知今儿早上他却是与一个道士一起出的房,还拜了刘太公作义父,却不是岳父,然后二哥哥还把那道士带上山来了。我一路上看二哥哥面色不是很好,全不是新婚风流快活的模样,却好似吃了大亏,对着那道士畏首畏尾,好像老鼠走在猫儿身边一样,莫不是那道人害了他?如今两个正往山寨里来哩!”

    李忠听了大吃一惊,道:“莫非俺那兄弟被人绑了肉票儿不成?敢是被人监押着回来的!这便是黑吃黑,江湖上惯常有这样的事情。这却马虎不得,待我披挂了出去看!”

    于是李忠穿了银锁子甲胄,带了一顶青纱头巾,绰着枪骑着马便感到山寨门口,举目往前一看,只见自己的兄弟果然忍气吞声被一个道士驱赶着往山上来。

    李忠这下更证实了心中所想,大喝道:“兄弟,你怎的了?那道士是何人?”

    周通一见李忠早有准备,灵机一动,便回头对苗雪山说:“道长,我大哥性子急躁,想是错怪了道长,待我过去和他分说分说,管情就接你上山吃酒游玩也。”

    苗雪山只作不知,笑道:“那敢情好!你快过去分说,若是耽搁些儿,只怕你那大哥就打过来也!”

    周通见他放松了自己,心中大喜,纵着马一溜烟儿便赶到李忠跟前,此时他总算见了亲人,又周围都是自家的喽啰,自觉有了倚靠,心里一宽,眼泪便掉了下来,叫了一声:“哥哥救我一救!”

    李忠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周通穿的不是昨儿下山成亲时那件罗袍,如今这件衣服式样老旧,花色土气,料子的颜色还透着黯淡,仿佛那上面的染料都被灰尘吃去了一样,这件衣裳穿上了不像是威震桃花山的小霸王,倒像个偏僻乡村的土财主一般,李忠惊讶地说:“兄弟,你这是怎的了?我看你衣服虽俗,倒是完整,红巾还戴在头上,衣裳也没有扯得粉碎,头脸也还完好,没有半点青紫,只是你那脖子上怎么红红的?倒像是被几十只蚊子叮咬了一般,如今才三月天气,便有这么多蚊虫么?”

    周通哭道:“哥哥呀!你莫要只看表面,我如今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外头倒好,里面全是伤哩!那牛鼻子老道将我好一番折辱,便是教训老婆也没有他这般狠手的,下半截儿便如同瘫了一般,好在是坐在马上,上身在马鞍子里卡得稳稳的,马驮神像般将我驮了回来,若是让我走路,只怕便要爬回来了!”

    李忠听了大怒,用枪尖指点着苗雪山,道:“兀那贼道,你敢是行刑衙役出身的么?你饶是打了人,外表还看不出半点伤来,你便是将人害死,仵作也只验个暴病身亡,这般瞒骗世人!我今日便要取你的性命,为我的兄弟报仇!”

    说着他挺枪便刺。

    苗雪山笑吟吟看着那枪尖直冲自己胸口扎来,不躲不闪,当那钢枪的尖头堪堪抵在胸前时,他一只手倏地便握住了枪头。

    李忠见他把枪尖抓住,登时更加恼怒,暗想:“你莫不是疯了?一只手怎的攥得住我这柄枪?我便照直往前捅,在你胸口戳上一个窟窿,看你那手能怎的!”

    李忠双臂使力便往前刺,哪知那枪尖就好像嵌进岩石中一样,纹丝不动,再一看苗雪山满面带笑轻轻松松正看着自己,仿佛此时他手中抓着的不是要人命的枪头,乃是一枝花一样。

    李忠咬牙鼓腮往前使了几回力,那枪都不动分毫。李忠这下可急了,这人是怎样的神力,竟然晃也不晃一下的?

    他脑子一转,忽然想到,这恶道定是一心往外使力,自己一直把枪往里贯,岂不是正和他的力气相顶?若是出其不意换个方向,敢就是顺水推舟轻便省力!

    于是李忠顿时便转换了力道,握着枪柄就往怀里使劲,哪知对面的道士微微一笑,李忠登时便感到枪尖仿佛是被一个铜箍箍住了一样,卡在那里就是拔出不来!

    于是李忠在那里推推拉拉,一会儿弓起胳膊往前扎,一会儿又拽紧手臂往回扯,往往突然之间便调转方向,只是无论他如何机智灵活,那枪头都如同焊在铁块子里一般,就是不肯动一下。

    这时只听道人朗声吟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念完了诗,道士竟捏着枪尖将它折断了,然后把那一块捏扁了的钢条扔在地上。

    李忠周通和一众喽啰顿时都如同见了鬼一样呆瞪着苗雪山,这时苗雪山还不算完,两只手一前一后握着木头枪杆,后面那只手里便洒下木屑来,然后那只空了的手便倒换到前面,另一只手便开始捏枪杆,这样不住换着位置,眼看着那枪柄就不住缩短。

    李忠怔怔地看着道士捏枪柄,一时间有些傻了,浑未发觉自己被道士拉扯着竟渐渐向他靠拢去,如同被人牵着的马匹一般。

    这时周通在后面叫:“哥哥快松手!敌不得了!”

    李忠这才醒过神儿来,再一看自己与道人的距离不足三尺,若是再不放手,片刻之后便撞到他怀里去了,于是急忙撒枪撤手,拨转马头往后连退了几十步,一直退到周通身边,咂着舌低声和他商量:“兄弟,这道人你是在哪里撞来的?如此厉害!按照我山寨的门风,倒该让他作大寨主才好,我便作第二,兄弟委屈一下,只好作第三也罢。若不如此,怎消弭得这场灾祸?”

    周通带着哭腔,道:“哥哥,你怎知我遭的这罪!留他在这里,便是要害死我了,若能想法子哄得他走,我情愿作小喽啰也罢!”

    这时对面的道人在马上攀折了树枝,一根根随手都射在两旁的树干上,没入树身两寸来深,枝枝都仿佛利箭一般,把一伙山贼看得目瞪口呆,伸出来的舌头都忘了缩回去,若再长一些便好充吊死鬼。

    苗雪山从容地说:“两位大王,你们可商量好了么?贫道却是没有什么耐性的,不耐烦久等,你们还不接我上山寨么?却让人等到何时?”

    李忠见了他这般本事,一颗心彻底凉了,虽是觉得对不起周通,却也只得和他说:“兄弟,你也看到那道人的手段,似此怎强得过他?今日这山寨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们如今好好地将他迎上山去,还能混个好情面,若是不然,等他打上山去,我们便都作降虏了,兄弟是个通达之人,如何这个也不知?日后若是那道长逞凶,无论拳头脚尖,哥哥都和你一起受着,也是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通抽泣着说:“只怕哥哥那时便不肯这样!”

    李忠听了有些不乐,道:“兄弟恁地小瞧人,俺打虎将却不是畏刀避剑之人,定与兄弟同生共死,只是这件事却说不得只得如此。那位道长,俺兄弟不是你的对手,按照山寨家规,便请你上山做当家大寨主,原本的大头领降作第二,第二地降作第三,从今后俺行二,我那兄弟周通行三,诸般大事都由你管,这般可使得么?只怕你嫌俺们山小,容不得猛虎。”

    苗雪山笑道:“容得容得,这便是放虎归山!孩儿们,咱们一起回山去也!两位兄弟请了!”

    周通眼看着苗雪山笑得满脸花,立刻便入了戏,行动言语颇有大寨主的风范,难不成是从前干过的?原本只当他是个犯了淫戒的恶道,哪知竟是个江湖上亡命的强徒,自己从此在他手下做事,可不是仰人鼻息么?若是他再逼着自己干那羞耻的事,自己可怎么拒绝大哥的命令?

    因此周通两眼含泪,只得跟着上山去了。

    第五章

    分金聚义厅上大排酒宴,新来的大头领苗雪山坐在正中,两边陪着李忠和周通,一众小喽啰都在外面饮宴,笸箩里盛着大馒头,盆里是热气腾腾的炖肉,酒桶里是散白酒,今日寨子里添了新头领,众人以是高兴。

    周通坐在厅上看着下面如此热闹,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暗想:“这都是什么乌龙的鬼事情?俺下山结亲,倒结出来一个道士,被他在黑洞洞屋子里淫了一夜,连脸庞儿都未看仔细,第二天却奉他为当家人,相伴着在这里吃酒,按理这不应该是我新婚头一天的大庆么?怎的成了庆贺新寨主的宴会?让人好不忿气!”

    周通越喝心中越难过,他虽不太通文墨,此时也无限感慨起来,那酒都作苦水儿顺着脖子后面下去了。

    苗雪山在厅上兀自大吹法螺:“兄弟们今后有我带着,定然发财,也再不必畏惧官军,从此在这桃花山上逍遥自在,仿佛东胜神州傲来国一般,自成一个世界,倒是也好!”

    喽啰们很多都见过他的手段,有人还大着胆子将那被捏扁了的枪尖捡起来看,只见上面明晃晃三个指印,如同拿模子锻造的一般,当下舌头都僵硬了,更加死心塌地,回来和伙伴们一说,那班喽啰个个敬服,把苗雪山看得天神一般,如今有了一个这般厉害的大寨主,自家却也硬气。

    众人吃喝了一阵,都有了酒了,苗雪山便说:“今儿酒足饭饱,该回房睡觉了,三弟,你来扶我回房。”

    李忠见周通苦着脸,忙道:“大哥哥,已经叫小的们收拾好了一间齐整房屋,我和三弟送哥哥回去吧。”

    苗雪山回头笑道:“有劳二弟,不过我来山寨,寸功未立,还是先莫要另占单独一间房舍,我与三弟意气相投,我俩便作一处睡好了。三弟,你躲什么?大哥还会害你不成?”

    苗雪山看着似醉了,脚下却煞是灵便,三步两步便赶到躲闪着的周通身后,伸出一条胳膊,手掌如同铁爪一般攀在他肩上,痛得小霸王“哎呦”叫了一声,登时想起山寨外苗雪山捏枪尖的情境来,顿时不敢再逃,只能像个拐棍儿一般被苗雪山拄着。

    苗雪山回头对瞠目结舌的李忠说了一句:“贤弟高谊,请自安置。”便搭伏着周通肩背,逼着他将自己扶回他的房间。周通欲待将他随便带进一间房屋,哪知苗雪山精乖,又令一个小喽啰在前面引路,周通想将他带到斜路上去都不成,因此只得一步一颤地把他领回自己的房屋。

    一进入周通的房间,苗雪山的酒立刻就醒了,身子也站直了,清明的眼神嗖嗖嗖地便在屋子里扫了起来,见这房中桌椅床帐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精雕细刻的样式,做工却也不粗糙,都结实耐用,尤其是床后面摆着两口大箱子,上面都挂着沉重的锁头,显然主人极是看重。

    苗雪山看了便问:“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一个男子,也要这么多四季衣裳么?”

    周通脸上一红,扭过头去说:“都是些金银细软之物。”

    苗雪山点头道:“原来都是劫掠来的不义之财,倒是发家得快!”

    周通恨得牙痒痒的,暗道:“你若是不想入这一行,又到山寨里来做什么?乳老鸦笑话猪儿足,原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奉公守法?你也吃这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甚么儿?还要说人!”

    这时苗雪山又说了一句话,让他满怀腹诽登时都抛到九霄云外:“兄弟,我们上床睡觉去吧!”

    周通立刻想到昨晚自己与“娘子”睡觉的情景,头发根都炸了起来,惊慌地道:“要睡你睡,我却不睡!”

    苗雪山咯咯一笑,把搭在周通肩上的手只一推,周通便噔噔噔往前抢了几步,正趴倒在他自家那张黄杨木大床上,而下一刻苗雪山的身体便压了上来。

    周通挣扎着叫骂道:“你要睡便自己睡,压着人家做什么?难道垫着我这一身骨头,你便睡得好舒服么?”

    苗雪山不理会他的捣乱,一径将他的衣服都剥下来,把他赤条条丢到床上去,自己把守着床口,将自己身上的道袍小衣一件件脱下来,然后在周通满眼惊恐的神色中上了床。

    周通昨儿鏖战半夜,今天只歇息了一个上午,中午吃了一顿满饱的酒饭后,此时外边正是大清白日之中最慵懒的午后,除了巡山放哨的喽啰,满寨子里其他人都倒头大睡下午觉了,窗户前几只蜜蜂嗡嗡飞过,采摘漫山的野花,安静的院落中只能听到这一点声音。他虽是个粗人,不懂得“花光寂寂,静日绵绵”,却也觉得这时辰甚好,酒足饭饱之后果然好该躺倒在床上挺尸,只是如今却多了这么个吃人的魔头,让自己怎么敢躺下酣睡?

    因此周通此时见苗雪山上了床,便恐惧地用胳膊在身子后面撑着床,两条腿屈起来倒换着不住往后退,那样子便如同一个倒退的蚂蚱一般。

    一直退到床的最里面,缩在床犄角,看着不断逼近过来的苗雪山,周通怕得都要哭出来了,他带着鼻音说:“你,你到底要如何?昨儿一个晚上还不够么?”

    苗雪山看到他那狼狈样子,笑道:“三大王怎的如此胆小?竟像孩子一般地哭了!瞧你蜷缩在床角,哪里像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世上山贼尽多,似你这般脓包的却少,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任是如何挨打也不叫喊的,你怕的什么?眼角儿都湿了!你这般没气概,怎做得大王?难怪这好端端的桃花山都被你弄得局促了,好小家子气!你道是已经陪了我一个晚上,今后便想断绝了,你与那刘家小姐结亲,也是一遭儿就完么?少不得被你长年累月地霸占。怎的你作丈夫时便唯恐时日太短,换了别人作你的丈夫,连一夜都嫌长?我好教你知道,你既入了我手,今后有一两万个日子要捱哩!”

    那周通一时急了,竟真个扳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一五一十,三五一十五,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年。

    苗雪山的笑容更大,道:“不用再算了,我直接报个数给你知道,百年不过三万六千日,抹去零头,一万日便是二十七年,两万日是五十四年。你倒是会算账,平日你这山寨上劫了财货都是你拢账的么?敢是个账房先生!”

    苗雪山说话间用手抓住周通一只脚脖子,往下一拽,便将这小霸王拽得身子往下一出溜,躺在了床上。周通被他抓着两只脚踝左右一分,宛如山寨上酒宴时撕烧鸡一般,便将自己两腿大大地豁开,原来那紧夹着的地方陡地一开朗,三月的春风便登时吹了进来,那湿热的阴部被摊开晾着,就像人家晾晒潮湿的棉被一样。

    周通昨夜乃是黑漆漆如同蒙着眼睛一般被他强占,什么也没看见,虽是突如其来的劫难,但无知者毕竟无畏,此时午后阳光正好,灿烂妩媚,因此他便将苗雪山全身上上下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苗雪山通身雪白,只有两个地方有颜色,一个是胸部,一个是胯下,胸脯上两点红豆,胯下却是两色,私密处一簇黑密密的毛,毛发下面悬垂着一条深紫色肉棒,那肉柱又粗又长,威武狰狞,此时正直撅撅地竖立着,瞧那拧眉立目的样子倒仿佛一只野兽一般,周通眼睛一花,竟觉得那东西似乎长出爪牙来,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噬净尽。

    周通不由得惨叫道:“妈呀!这玩意儿怎的恁大?”

    苗雪山用手蘸着药膏给他淘弄了几下,便昂着性器笔直地往他那桃花洞里插,眼见周通杀猪也似嘶叫起来,苗雪山便笑道:“你乱叫什么?不怕你那群小喽啰们笑话!只不过是给你将肠子清一清,你便叫成这样,若是被官府捉住打板子,不知你又叫成什么样子!我告诉你,你如今遇到我还是你的造化哩!若是不给你改了命,遇到那般除暴安良的罗汉,一顿拳头脚尖,定打得你打得一身伤损,亲事照样不成,还不得这般快活哩!”

    周通抹着眼泪说:“你道你这是好承受的么?我倒是宁可给人打一顿拳头,也不想被你插进肚子里去!外表倒是没有破皮,受的全是内伤!我现在总算知道妇人的辛苦,俺小霸王如今只是被撑开肠道便如此苦痛,妇人生育孩儿之时骨盆都打开了,生生是个分筋错骨手,俺以后再也不夸说硬汉了!”

    苗雪山只顾一个劲儿往前捅,周通不住地“啊啊”惨叫,仿佛那东西真的会捅杀他一般。

    苗雪山被他吵得着实有些好笑,便说:“你昨儿又不是没有挨过,已经不是处男,何必叫得像失贞一般?你如今叫嚎得倒是比昨夜还惨!明明经过昨儿那一轮,蜀道已经被扩开了一些,入进去没那么艰难了,你怎的倒仿佛更难受了一样?”

    周通呜呜哭着说:“昨夜里黑咕隆咚的,人家什么都看不见,傻傻地只顾往里吞,如今看得清楚了,还怎么受得?这便如同趁人转身的时候一刀砍下去,虽是人死了,却也不受痛苦,若是眼睁睁看着刀子挥过来,可是害怕得很!”

    苗雪山点头认真地说:“倒是有些道理,今后我干你时,只将你眼睛蒙了便好,然后再碾压上磨,若还是怕,再与你几碗酒吃。今儿你喝得不算多,昨夜在桃花庄左一碗右一碗,倒是喝得不少,借着酒劲儿倒是不怎么害怕,后来还颇有些得趣儿,真是‘酒壮怂人胆’,一碗酒下去,倒改了性情了。”

    周通更想哭了,将自己蒙了眼睛碾磨,当自己是驴么?还让自己喝酒壮胆,自己除非醉死过去,否则总是苦恼,但若是每次都睡死过去,那就不是喝酒,而是服用麻沸散!

    周通痛恨地说:“你这人当真不义气!你今日头一天上山入伙,便这般折磨人,你便奢遮杀,到底是山寨大头领,我也叫你一声大哥哥,我不中也是你伙里一个兄弟,你怎的这般强横逼人?今后还要在一处打家劫舍哩!却不怕人心背离?”

    苗雪山笑道:“正因你叫了我一声哥哥,我才如此疼你哩!换了别人,我还未必有心思上他,你当我是饥不择食的?这便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至于山寨里今后的营生,我过得几日倒要好好管上一管,由不得你们胡作乱闹的。”

    周通仰着身子被他做了几回,慢慢地体内便酥麻起来,不住地哼哼,过了一阵,苗雪山又将他翻了过来,从后面顶入。

    周通虽是浑身发软,下体灼热,此种境况却是倍感羞耻,见苗雪山就着这个姿势几次三番不肯放开自己,只顾将自己的身子顶得往前一撞一撞,然后又将自己拽回来,他忍不住咬牙说道:“苗雪山,你骑了这么半天,还没骑够么?已经射了这么多,你还有料么?小心精尽人亡!”

    苗雪山笑道:“小霸王,你虽不是千里马,但一匹驽马却也有别样的趣味,我骑着你,虽不能纵横大江南北,只在床上驰骋也是好的,你却也只能被人骑,再休想那踢雪乌骓了!”

    苗雪山被周通几句话勾起了恶趣瘾头,下面迅猛抽插起来,口中还不住说着“驾!驾!”真把小霸王一个长条健壮身子当做白马一般。周通这时才知自己是作茧自缚,悔不该方才提醒了他,倒让这恶道又有新的话头儿讨口头上的便宜,却只能暗自后悔不迭。

    苗雪山上了桃花山后,一连三天什么都没干,就是和周通窝在房里干事,恰似新婚夫妻如胶似漆一般,如同根部互生的树木拆分不开。

    这时李忠也得了讯息,每日周通在房里干嚎,哪能传不到他耳朵里?打虎将也是毫无办法,他只是个小强人,如今遇到了大强人,也只得忍受。

    到了第四天头上,苗雪山终于把周通从屋子里提了出来,说是要游山。

    李忠这时才得着机会看看自己的兄弟,只见周通脸儿都黄了,庞儿上足瘦了一圈儿,眼圈儿肿肿的,鼻头上微微泛红,嘴唇也厚了一点,只可惜看不见身上,还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哩!

    李忠暗自跌脚,暗想:“难怪那日兄弟百般不肯接纳这苗雪山,果然是个邪魔,想自己那兄弟从前成日家威风要强,霸王似的一个人,如今唬得可怜。若是那苗雪山真的不管不顾,房中事伤了他的性命,可该如何是好?只是凭着我的能为却说不得,如今只是能摘出我去也罢了。”

    第六章

    李忠作引路人,相伴着苗雪山游山,那周通则如同被监押定的囚犯一般,苦着脸被这新上任的山寨之主攥住手腕拉扯着只顾跟着行。

    苗雪山山前山后看了一遍,只见好一座桃花山,果然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一座主峰之外连绵不断又有许多山林,那周围的山峰上也是林木茂密,不时惊起飞鸟,显然林子里野物极多。

    苗雪山点头道:“端的好富庶去处!汝等守着宝山,却只知虚耗,还要去外面求财,真是捧着金饭碗打劫,好不经济!今日我来了,少不得与你们改上一改,如今且等我仔细看来,再通盘谋划。”

    然后苗雪山把周通送回房中告诫了一番后,便独自一个儿到周围群山中踏青赏玩,将及黄昏时才回来。

    周通见他去了,本想打拴了包裹逃亡,却不知这苗雪山使了什么法术,但得他走到门前,一只脚往门槛外一迈步,立刻就像踏在烙铁上一样,吓得他急忙收了回来,连试几次都是如此。

    他心中暗想:“苗雪山那个妖道定是设了门限,将大门防守定了,如今我只从窗户跳出去便了。”

    哪知他一只手刚撑在窗棂上,登时一阵皮肉生疼,周通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收回手来,只见手心里红了一片,只差不曾发出烤肉香。

    周通这一天便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不停地转着,一会儿去门前试,一会儿又用布垫着手去窗边探,凡百般的法子都用尽了,只差拆了屋顶,却哪里走得出一步?

    门口伺候着的两个小喽啰见三大王在里面从门口到窗边来来回回地踅,一回一跳脚,一回一抖手,都不知是何道理,暗自揣想:“莫非三哥哥被大哥哥连日管教,竟憋出个急心疯了?”

    有人赶紧去请李忠,李忠太太平平进了周通的房子,见自家兄弟急得满头是汗,眼见着眼红面赤,甚是上火,便问:“贤弟,你这是怎的了?难得大哥哥去巡山,你也且散淡散淡,便躺了歇着养养精神却不是好?若是他回来了……”

    李忠连忙住口不说。

    周通急得差点哭了出来,道:“哥哥,你如今还着这些不疼不痒的话来哄人,你不知我每日受的那罪!若不趁他此时不在赶紧走脱了,等他回来我又要见天儿坐天牢哩!何时能够出头?莫非一辈子便被合在缸底下,密不透风地关着?”

    李忠皱眉道:“你若真要去,我也不好深劝,却怎的不走出去?”

    周通跌脚道:“便是不知怎的,我踏门槛,门槛是烫的,我爬窗户,窗户是热的,眼见得这房子四周便是一圈蒸笼,只有中间清凉,把我圈定在这里走不得哩!”

    李忠暗想,难怪像蒸锅里的螃蟹一样到处乱窜哩,脸红脖子粗,都要蒸熟了!

    打虎将放心不下,便在房中把小霸王厮伴了一阵,眼看着他在屋子里穿梭般地窜着,急得跳脚,最后终于筋疲力尽,消耗得软了脚,跌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李忠这时便把一些好话来劝他,中午又叫小喽啰送了酒肉来两人吃,自频频地给周通劝酒。

    周通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走进走出都顺顺当当,脚下踩的都是厚土地,不是热铁板,只是不知为何轮到自己时便要做怪,生生变成了一副镣铐,显见得这屋子是专门监守自己的,如今竟然是画地为牢,只对付自己一个!周通一时间只恨不得将别人的两只脚拿过来,安在自己腿上。

    此时李忠又来劝酒,周通一则是走跳得累了,腹中饥饿,二则也是心中苦闷,如今对着知己兄弟半吞半吐了一些苦水,越说心里越惨,少不得便多吃了几碗,酒入愁肠,不觉便沉醉了。

    李忠见他醉伏在桌子上,连忙唤那两个亲随小喽啰进来给三大王脱了衣服,将他扶到床上去睡。周通被脱去了外面见人的衣服,摊手摊脚地躺在床榻之上,只因他是醉人,便忘记了先前之事,躺在那里只顾齁齁地睡,歪着头连口水都流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憨憨的,仿佛乡下一个傻小子的样子,全没了方才的愁苦模样。

    李忠自言自语道:“兄弟,你醉了,倒也好,便就这么躺着吧。”

    打虎将出得门来吩咐门口的小喽啰,道:“若是三大王醒了,再闹着要出去,立刻报我知道。”

    小喽啰连忙应了,都在猜测二大王义气深重,要帮衬三大王,只可惜大大王厉害,只怕山寨中原本的两位哥哥倒是要空劳碌一场。

    当天小霸王一觉醒来,见外面日色已经昏黑,房中荧荧点着灯烛,烛光下坐着一人正在自斟自饮,不是苗雪山是谁?

    周通一见他回来了,心头便突地一跳,挣扎着软绵绵的身体扶着头便坐了起来,咬着牙道:“妖道,你到底弄了什么术儿,将这屋子如同一个热炉圈子一般套着人?一踩到门槛上便热得人家脚疼!连窗户也爬不得!却又怎的别人出入都是好好的?”

    苗雪山端着酒杯咯咯笑道:“我的亲亲,师父今日让你学哪吒哩,脚上踩个风火轮,可有趣儿么?你便是贼心不死,入了我手也说不得,少不得将你的一双脚也裹得瘦骨伶仃,只在这房里转。”

    周通恨得磨起牙来,仿佛将苗雪山放在牙齿间正咬嚼一般,骂道:“你这贼道士!你这,你这害人的大虫!”

    苗雪山这时放下酒杯,走了过来,笑道:“我的人,您今日贪杯,脸色倒红得如桃花一般,分外好看,我虽是累了一天,也不能让这良宵空过,酒色财气本就相连,今儿晚上倒好该爱色,周郎,我们两个脱了衣服再耍一耍!”

    周通见他过来,便如同看到一只老虎靠近了一样,在身前摇着两只手哇哇大叫着只让他不要近前,仿佛夜里见了鬼一般。

    苗雪山哪管他如此害怕,照例脱尽了两个人的衣服,将周通按翻了便骑在他身上,将他屁股掰开,一根指头就捅了进去,虽是蘸着药膏,也插得那小霸王啊啊直叫,乱蹬着腿儿就如同青蛙一般。

    苗雪山将他里面松动了一下,便换了大家伙进去,一边往里面推,一边压制着不住乱挣的周通,道:“你这醉人还撒酒疯哩!你做下这般弥天大罪,如今不好好赎罪,还待怎的?成日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醉生梦死,倒是作得快活,却不知国家的王法在前面等着哩!你只顾今朝醉乐,全不管日后罪孽,这便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似你这般任情逞性,狂吃猛杀,一身性气都发了,宛如山川喷火一般,然后却不是死寂?什么样的身子禁得住这样消耗!再过得十几二十年少不得有一日血管爆裂,一腔子血都从脑门迸将出来,一条小命呜呼哀哉,我如今教你修身养性,还是你的造化哩!”

    周通被他醉罪二字连说,已经兜得晕头转向,后面又听他说道养生练命,愈加不忿气,摇晃着头说:“你要俺修身养什么乌龟性,便不该这样将人奸占,日日被你这样磨着,俺下面的兄弟都被磨得小了!”

    苗雪山哈哈大笑,道:“你如今尚未通达修炼之法,自然觉得受苦,今后待你悟道了,身子自然一日日壮健起来。这桃花山甚好,真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今后我便在这山中与你调和阴阳合体双修,将来共登仙界!”

    周通被他捣到深处,克制不住地大叫出来,道:“啊!啊~苗雪山,我这山子着实荒凉得很,穷山恶水,没吃没喝的,你是个厉害道士,便去别寻仙山,另觅洞府,自个儿修炼去吧!”

    苗雪山笑得身上直颤,连钉进去的肉枪仿佛也跟着抖了起来,在那巷道里只顾震颤,周通甚至觉得自己都能听到枪花的嗡嗡声,便如同蜜蜂的腿爪趴着花心一样,让自己肠子里更痒了,身子忍不住便抽缩起来。

    苗雪山一边笑一边说:“你休要在这里和我哭穷,一是你无甚见识,二也是你常年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惯了,只顾着打劫威风,全不懂世间正道,才让这一座宝山白白放空在那里,生生便成了个‘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己不善生理,却又怪得谁来?你打算把我支走,你再重操旧业,继续干那拦路行抢的勾当,我却是爱这桃花山的好名字,便是钉在这里不走了!明日聚义厅上便好好和你们分派一番,从今往后这寨子里的喽啰们便都从了良吧!”

    周通被他抽插得身上发热,脑袋发晕,一字字虽听得入耳,一时却来不及思虑,只顾在心里影影绰绰地画魂儿,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妙,到后来给苗青山连连捣在体内大穴上,身上脑中一波波热浪涌来,如同淫魂附体了一般,只顾扯开嗓子没口子地叫,更是顾不得去想这淫恶邪魔要将山寨带往何处。

    苗雪山压在这小霸王身上一直做到半夜,眼看将这精壮汉子已经作弄得浑身稀软,如同一条肉虫一般,苶瞪着两眼只顾发晕,一座玉山这才从他身上移了下来,叫小喽啰拿粥上来,给三大王作宵夜。

    周通被他喂了一碗粥,然后放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聚义厅门外便敲起鼓来,不多时大小头目便都聚在厅上,等待寨主安排大事。

    苗雪山坐在正中主位上还没开口说话,便有一个小头目上来禀说:“好教仁义大哥哥得知,山下十里外有两辆车子,十数个人来也!我们在远处张着,看那车上满满地装的都是行货,正可下山取来使用!”

    李忠坐在苗雪山下首,闻言也自高兴,道:“大哥,却是正好!如今大伙儿手头都有些紧,只因这些日子往来客商经过的少,山下几个村子里的进奉又有常例,不好频频去讨,况且我等在山上,他们在山下,共饮一川之水,多少算作乡亲,远亲不如近邻,熟人熟面若是太要强了也难免尴尬,因此油水竟越来越少了。难得此次这几个不识道路的经过,却正好捞一票,两辆车子虽不多,倒也能过得几日,兄弟便带着孩儿们去走一遭!”

    苗雪山微微一笑,道:“恁地说,下面都是官路,这桃花山下又是往来必经的要路,听说从前客商过往甚是繁盛,怎的如今竟弄成遇到一拨便如同浑水里摸到肥鱼一般?好似草窝中飞见金凤凰。”

    李忠脸上微微一红,却只能陪声下气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前两年倒是颇有些客商从这山下走,骡马车队迤逦成行,南来北往的货物肩扛车运,颇称热闹,只是如今并不见一个了,想必都是仰慕山寨的威名,因此不敢来触犯,远远地都绕路了。”

    苗青山面上的笑容扯得更开,道:“我不知二弟竟也这么会说话,人家若是仰慕我们的名声,便应该千里万里来投才是,便如同百川归海、百鸟朝凤一般,几曾见仰慕人家却又要远远地躲开的,这岂不是叶公好龙?汉子仰慕美人也似这般么?倒似蜂儿赶蜜一样巴不得直钻进去,再挣扎不出来才好。可怜好一个桃花山下桃花庄,从前人来人往,密密匝匝,到如今只落得个荒凉冷落,真是门可罗雀,宛如鬼市一般,这便是竭泽而渔,如今都没了捞头。”

    李忠和周通都羞红了面皮,虽是心虚理短,只是却都不忍心放着眼前的肉不吃,义利相争,少不得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抹下脸来要干这事。

    于是李忠不住地把眼睛去看周通,周通脸上更红,吭哧了一会儿,终于含羞忍耻地开口说:“既是大哥哥慈悲,我们便只劫夺得他的财物,不伤人罢了,也表我们山寨仁义。”

    苗雪山点头笑道:“如此只劫货不伤人,倒也堪称义贼了,却是比那些杀人越货的要强一些,那才真正叫做金银也要,性命也要。”

    周通听他百般讽刺,连日里又积压下好一番火气在那里,此时再也忍耐不得,便怒气冲冲地发作道:“大哥哥,大丈夫说话做事,休要恁地藏头露尾,便直截了当说了,到底干是不干?俺早前计算过,寨子里的钱粮看看到这个月底将尽,如今又添了你这个大头领,每日喝酒吃肉都要好的,消耗得愈发快了。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山寨里七百多号人,一日用去的米粮菜肉便有上千斤,若是不寻觅些财源,让大家都喝西北风么?你如今是大寨主,总要为兄弟们谋一份衣饭,否则难道要吃光了寨里的积蓄,你好走人么?这等却不是如蝗虫一般!”

    李忠暗自敬佩地看着周通,心道毕竟是大哥哥的身边人,如今只有他敢说这话。

    这时只听苗雪山呵呵大笑,便说出一番话来,登时只惊得李忠周通并厅堂上伺候的一众大小头目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第七章

    苗雪山看着一众头目,端正了面色,道:“汝等往常仰仗强力,只知打家劫舍,吃现成饭,须知世上哪来这样便宜的事情?农工商辛辛苦苦流血流汗赚来的家私,是给你们白白掳劫的?你们只顾打劫得畅快,浑不管人家死活,却不是把官路做财源,只苦别人?若是让你们得了一世的快乐,旁人纷纷将你们做个榜样,大家都不肯耕田做工,都来占山为王了。这便是世人都道强盗好,你我纷纷作强盗,到那时三山五岳的好汉们争夺财源却也是激烈,仿如春秋战国一般,那时却讲不得江湖义气,彼此见了面便都剁翻了。否则怎的说‘一山不容二虎’?插翅虎太多,羊鹿不够分啊!

    这一条掳劫的道路早晚要走到头,寨子小,抵抗不住官军,寨子大了,附近村坊市镇供养不得,便要去远方打州城,劫掠府库钱粮,回来供这群只爱打仗不愿种田的人吃,这般声势渐渐大了,便四方来投,于是山寨愈发壮观,越发供给不足,便愈要打大城子,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愈大,到后来这势头已不是你们能管得住的了!想拦住雪球,便会被雪球压死。照这样下去,到最后岂不是要去东京打汴梁?得了大宋一国之地,才够江湖好汉们吃喝的,赵官家却又肯答应?你们这是急等着皇帝派重兵来剿呢!我看你们不把好端端的桃花山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算完!”

    厅上大小头目听了不住皱眉,这伙人乃是粗人,晓得什么,虽觉得新任大寨主说得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但却不是很明白,只是若不让大家劫掠客商,这钱财从哪里来?这却是眼前之急。

    李忠和周通毕竟曾经是寨主,比头目喽啰们多了一点聪明,听着苗雪山话里的势头竟是最后不得不造反,而且还非得造反成功,否则便得被杀头,心中也有些慌了。

    周通皱眉道:“大哥哥,你毕竟现当着大寨主,别一口一个强盗的。”

    李忠则说:“要么我们请朝廷招安?”

    苗雪山噗嗤一笑,看着他俩,道:“你倒是‘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招安是那么容易的?自古降将难当!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旧主恨新主蔑的。你以为赵官家是刘备诸葛亮,左一个黄忠,右一个姜维,专收降将,靠着这些人最后也保了几十年江山!

    你们这么一闹,只当傲娇,以为打是亲骂是爱,爱到尽头夹脚踹,只怕官家却会说:‘万死枉贼!你等造下弥天大罪,朝廷屡次前来收捕,你等公然拒杀无数官军!今日却来摇尾乞怜,希图逃脱刀斧!我若今日赦免你们时,后日再何法去治天下?况且狼子野心,正自信你不得!我那刽子手何在?’然后便是一群刀斧手进来将你们如削瓜切菜一般,人头都如同西瓜一边滚下来,这回再吃不得大块肉了!

    如今我既然为山寨之主,从今日起便立下新号令,约法三章:第一不许下山劫掠;第二不许入村讨钱;第三不许强买强卖!其他抢男霸女的勾当更是再也休行,如有违犯,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可记下了?”

    苗青山圆睁起虎目,登时大厅中众人都觉得脖子上有一道凉气吹过,苗雪山当日在桃花山下斗李忠的余威如同一座山一般压在他们头上,因此虽是万分不情愿,却哪敢违背大寨主的话?于是一个个不甘不愿地都应了声“是”,当真是有气无力,犹如哀兵一般。

    这里面周通的心情却又是一般,暗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是在说我么?幸好没有提出俺的例子给大家作榜样。

    苗雪山的眼神从这伙人身上一一扫过,见他们虽是不甚情愿,却毕竟没有公开顽抗,便觉还算满意。

    这时李忠大着胆子说:“大哥哥,既是断绝了这样行当,今后兄弟们却是去哪里吃饭好?”

    苗雪山眼神渐渐放缓,笑道:“我自然不会让弟兄们挨饿,如今这周遭山林繁茂,倒是正好靠山吃山!你们可知道,天生万物,再不肯自弃的,在外面人世间,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我们山里也有个小泊子,虽比不得八百里的水泊梁山,倒也有些鱼虾,我们再栽种些荷花,寨子里吃的河鲜莲藕都有了;东边山上一带竹林,笋子竹荪也是好菜;再把山上圈了,漫山放养些猪羊鸡鸭,开些田地种粮种菜,又是一项收成;山中栽些果树,果子也有了,山里还有些药材,挖了到山下去卖,或者干脆收了种子根茎自己种了,今后成车地贩卖药材,却也省了钻进山里去挖。除去这些,山里还有些野物,獐子獾子麋鹿雉鸡也都不少,便打了下酒,着实不错!这般过日子却不是好?大伙儿从此也是脱离盗匪,再作良民!此时恰是青黄不接,若有亏空,我且将道观里的钱财先垫补上。”

    李忠苦着脸说:“大哥哥容禀,兄弟们投托山寨,都是为的吃香喝辣,如今你却教大家去种田打猎,大伙儿却是快活不得了!”

    底下小头目也说:“如此,却不是与弯腰种田的农夫无异?大丈夫学成武艺,便是要逞一逞威风,天下扬名,过受人服侍的日子,若是和那些土疙瘩一样,我们这一身好武艺岂不是废了?”

    苗雪山把眼望着周通,见周通低头不语,沉着一张脸,满面的不以为然,只是不曾开口说话,便笑道:“你等只看到当山贼威风,却没看到官兵剿捕的时候血肉横飞的样子哩!早是刀没砍到你们身上,只当着战意昂扬,意气风发,以为自己能当个大将军,若是缺胳膊折脚,却又不得便死,活活受罪,那时才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好玩儿的。你们只看到那些成了名的好汉,哪知道多少死掉的倒霉鬼?那中间也多有大本领的,这便是黄泉路上无贤愚。山寨的规矩从此便定下了,再休要多言,你们不是要从军?那便该遵守军令,否则定斩不饶!十七条五十四斩你们没听说吗?”

    这时周通终于说了话:“便是遵守哥哥号令,只是兄弟们从前都是只会轮刀动枪,偏偏又大鱼大肉吃惯了,若是论种粮食养鸡鸭,大家却是不会,只怕弄成灾荒,颗粒无收,到那时稀粥咸菜的,却将大家都饿坏了。况且只靠这些怎的能够快活?山下庄子里的人一年从早到晚辛苦,最后也只落得一饱,我们却也要过那样的日子么?”

    苗雪山笑着说:“世人又有哪个生来就会种田的?如今便将孩儿们分作几组,把那田地山头水塘都包了下去,由得他们自做,每年交寨子里一份收成便好,其余的都归自己,却休得推脱不会,以此拖延。我们山寨中与下面村庄里怎能比得?他们自要缴税,正税完了有偏税,偏税完了还有公人下来吃喝,我们却怕什么?附近军兵哪里敢正眼看我们!正经租税便给他缴了罢了,旁的一概没有!所以说虽是让大家种田放牧,军马操练却也必不可少,这富足平安的日子倒也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若是没有一点爪牙,便只能为人鱼肉了!”

    周通听他全盘就计算好了,只恨得暗暗跌脚,只为自己风流,引了这个魔头上山,竟将一寨子悍勇的喽啰都变作庄稼汉,今后哪还能再起风云?竟要默默做一个农夫终老了!

    可恼自己当初撇在刘太公那里作定的金子缎疋全没收得回来,当初结亲不成时刘老儿倒是好意要还给自己,只是这苗雪山说什么拜了义父理当有所供奉,便将那聘礼当了拜义父的见面礼,这一下压寨夫人没娶成,倒赔了金帛进去,如今又不让劫掠,破的这一注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捞得回来了。

    苗雪山见他默然不乐,也不多去理睬,便招呼各头目举荐人才,分拨派定管领山林农田池塘之人,约定了每年交上来的东西,又每个月固定练兵几天,最后猛可地想起一事,叫人取了笔墨来,在纸上大书了三字龙飞凤舞的行书:“桃花堡”!

    然后他掷下笔,道:“从此咱们山寨便改成民堡了!这五百里桃花山周匝几十个村子,今后都归我们管,南来北往的商人教他任意通行,这里不收税。我们再到下面镇上开个酒店,一是打探消息,二也是赚取些钱财。”

    说到赚钱,周通的头脑却又转了起来,连忙献策道:“大哥哥,这个主意甚好!既是我们开了酒食店,便要那些酒馆饭馆都从我们这里进酒肉,这样生意甚是好做!便在开个赌坊也好,我们山寨这许多人,谁人敢到我们店子里惹事?”

    李忠脑筋一转也兴冲冲地说:“大哥果然妙计!山寨中孩儿们山间田里都分拨了出去,若是一时调不出人来开赌坊,便索性直接找那里赌坊兑房勾栏客栈要钱,他们都赚得肥了,也该分我们一些,江湖上有名叫做‘见者有份’,便如同官府抽捐税一般,岂不是省事?”

    苗雪山噗嗤一乐,斜睨着他,道:“你这钱赚得倒是快活,你当这里是快活林了!那施恩最后的结果你可知道?人人都想快活,只是若高兴得过了头儿,却是快活不得了!我们只管把守住山上堡子,其他的事却休管,如今尚未疏通官府,抢这烫手山芋做什么?这世道啊,便是修仙之人入了尘世也是头疼,难道贫道要捐个官作么?”

    眼看着周通被苗雪山拉扯着回了房,李忠微微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自家兄弟的房中马上将会发生什么,那苗雪山此时就在山寨里,想来周通更加打不得主意。一回想昨天的事,李忠就有些后怕,虽是兄弟间义气深重,但那时也忍不住担心若是周通真的跑了,苗雪山回来后要怎么样,会不会拿自己顶缸?

    一想到这个,李忠便不由得心肝儿直颤,自己虽然也不是个童男,但却没想过要和男人干那事,只要想想自己的阳物要戳到那样一个排泄出恭的地方去,肮脏恶臭,他头皮便一阵发麻。

    他从前穿州过府使枪棒卖药,知道的事着实不少,晓得有些大户人家的主人喜欢些新鲜调调儿,爱将一些男人脱剥了压在身下,专寻人家后门。那些有财有势的人不但淫家里的小厮,便是外面清白良人,但凡看上了也有法子弄来玩耍,论起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

    也晓得冷铺中的花子因是无钱娶妻,便也这般行事,专找一些生得清俊的年少后生泄火,尤其最爱那一等落魄的富家勤儿,这般人最是细皮嫩肉,白净得如同兔子一般,多是因酒色败坏了家事。想到这类人从前高高在上,此时落到泥坑里,便让人分外爱插,直捅得他们杀羊一般叫唤,事后再给这人些甜头,叫他在热炕上睡,与他烧饼儿吃,如同富贵人家养一只任凭抚玩逗弄的猫狗一般,只是却不能像人家猫狗那般只供玩乐,还要差遣他一些事情做,最轻的也是夜间顶火夫,打梆子摇铃。

    这两类人李忠都是知道的,有时想到那有钱人与这落魄的穷花子居然有一般的癖好,倒也是新奇,莫非最上与最下的人性情竟是相通的么?只可惜他自己却是个凡俗中的世人,两般人都沾不上,因此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那一个排粪的孔洞又有什么好钻?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兄弟还不是插别人,而是被人插,那种苦楚更是说不得了,李忠偶尔只要一想便有些寒毛直竖!若是周通当真亡命天涯,大头领将自己拖过去,按倒了顶替周通,把自己那粪眼撑得大了,弄到今后大号不自觉地便溜出来,那可怎的好?

    李忠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屁股里面一阵发疼,暗想若真到那地步,自己定然不待苗雪山发动,早早便逃下山去,从此飘零江湖,再吃那行卖膏药的旧衣饭,好在自己当初做买卖还剩得有十数个筋骨膏药,乃是用猫骨替换虎骨熬成的,到时候把个盘子盛了,插把纸标儿在上面,俺却又干回老本行。

    只是一想到那江湖风雨,他却又有些凄惶起来,李忠在这桃花山上好日子过惯了,成日价暖衣轻裘大鱼大肉,去年冬天兀自穿着貂鼠皮袄立在寨子里看雪,如今再让他寒暑雨雪在外奔波,实在有些怵头,只一想便觉得无限凄凉,这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苗雪山虽是让大家改业,复为良民,做不得旧日恣意劫夺的勾当,但偌大一个桃花山却也够大伙儿受用,况且又少缴税,也不受科差,却不是如同世外仙山一般?自己又是这里的二头领,比不得小喽啰们还要劳力自去种田,自己只要分派人手,收取分例便可逍遥度日,又何必再去江湖上受苦?一般儿地在这里也做一个富家翁。

    因此一想起这些,李忠那颗想要逃难的心便又漂浮起来,想着即使那般事到临头,自己只怕也舍不得走。因此一时左思右想,觉得唯一的好出路竟是周通兄弟乖乖随顺了苗雪山,让自己得个清静舒服日子过。

    第八章

    此时乃是春光正好的时候,只见桃花山上的几百小喽啰扛着锄头铁锨,在山中开垦荒地,又买了些禽畜放养在林子里,其余修竹子的,种荷花的,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竟是一派农忙景象,也不下山劫掠了。

    苗雪山在山寨里也没闲着,在前院后园种了许多香花香草,举目看去满是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姹紫嫣红地一片,每到晚间更是疏影横斜,浓香浮动,说不尽的香艳旖旎。

    没过多久,周通站在月台上举目一望,只见周围房檐廊柱、山石枯树上缠绕着许多藤蔓,一丝丝飘荡着如同翠带一般,那梗子居然有红有黄,如同五彩花蛇一般盘旋在那里,中间或是挂着金灿灿的小花,或是结着丹砂一般的红豆,自己虽然常在山间流窜,却也没见过如许多的藤草,不知都叫做什么名字,再加上院子里红紫黄白千层单瓣大朵小朵的鲜花,这寨子里竟是弄成喷香扑鼻,将一座往日打劫害命的山寨活生生弄成一个香闺一般。

    周通正呆呆地看着,身后有人抚住他的肩头,道:“如何,好看么?”

    周通听了这声音,身子便一抖,头也不回地说:“你怎的将山寨弄成这般样子?不种菜,倒种花,到处都是香喷喷的,让人的骨头也软了,俺们江湖好汉一向都是刀剑丛中穿行,你却弄了这些东西,莫不是想将猛虎都变作绵羊么?”

    苗雪山哈哈笑道:“心肝儿贤弟,亏你想得出来!你当我是要用这种法子怀柔哩!我便是要消了你等的杀性,也不用这样主意,你且瞧瞧从你和李忠起头儿,一直到堡子里最末一个切草喂马的小喽啰,有哪个是懂得赏花的?道不得摧花折柳、焚琴煮鹤、驴嚼牡丹、对牛弹琴,似这等人便是将你们关在花园子里熏上十年,也是不解风情,我又舍得让这些倾国倾城白白寂寞?有句好话让你高兴一下,这些花花草草都是要生利钱的,外面香料铺并市集庙会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却不全都是这些东西?算起来利钱也不少!不说别的,单说前院那一带玫瑰花,卖到香料铺里也得几十两银子,正将你那认干爹的钱补了回来,却不好?”

    周通怔怔地听着,又转头看漫山遍野的花草,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道:“不想这些东西竟恁地值钱!如此,倒该多种一些才好!这满院子稀奇古怪的草藤子也不知你是在哪里寻来的,我钻山越岭这么多年,野草野花也看够无数,却不曾见这些东西。”

    苗雪山笑吟吟地道:“你不过是在一些土冈子间行走,见过什么奇花异卉?这些是我在三山五岳人迹罕至之处挖来的,都是古书上才有的名目,这一种是清葛,那一种是金簦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是紫芸,绿的是青芷,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绿荑、丹椒、蘼芜、风连,这些香草大多只在《离骚》上有名字,世人渐渐已是不知,亏得我修炼日久,多知前代的事,都钩沉搜寻了出来,这些都是珍奇的香草,卖到市面上去可值不少钱!你一向爱积攒家当,却是放着生钱的路子不走,每日只是到处胡混,眼睁睁把金子都放走了,每日只道入不敷出,却不是不懂理家么?如今既遇到了我,少不得给你好好管管这家里。”

    周通一颗心只听着他将那些香草香花值钱,喜欢得满心开花,至于苗雪山夹杂着说自己不会过日子又不通风情,他却半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只要能赚钱,便是被苗雪山讽刺两句也没什么。自己虽然从前喜欢拿个英雄的架子,认为男子汉就应该威风八面,半点不受气,只是如今强盗遇上贼爷爷,在苗雪山面前挺不起好汉的脊梁,只要苗雪山此时不起兴头当场要了他就是好的,说两句都是不值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通那精于理财的头脑又转动起来,问:“这些日子我看你垫了好多钱在里面,让孩儿们只等秋收,你那道观里怎的恁有钱?给人家打醮驱邪能赚得这许多金银么?你却要算好,如今离收账的日子还早着哩,后面浪涛滚滚地还要钱,山寨里这么多人,你便是王十万也成不的,若真断了活水,俺们少不得重操旧业,到那时可别怪我们扫了你的面子!”

    苗雪山呵呵笑道:“你替我这般算计,也是有心!你不必担忧,我自有生财之道,保管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人替我们顶包哩!”

    周通见他那样子就知道这钱来路不正,只怕不比自己从前打劫干净多少,只是再一多问,苗雪山便不肯说,只顾和自己疯言疯语东拉西扯。

    桃花庄的刘太公已经寂静好久了,如今桃花山上的强人们很少下山,也不来他这里讨进奉,竟让他有些寂寞之感。听有些进山送货的人说,山里面如今热闹得很,那些从前蒙面打劫的强人们都在那里弯腰种田,或是在林子里赶猪赶羊,宛然一副太平山庄的样子。只是也有人进山时看到山里在练兵,喊杀连天,当时便吓得那人两腿发软,差一点坐在地上,原来这桃花山上的人并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仍然是不好惹的!

    不单刘太公,左近村庄里也都觉着如今桃花山上不太对劲儿,最近强盗们都不下山来了,只守着自己山寨度日,这是要改邪归正么?纵然老虎不吃肉,这桃花山的威名也未曾磨灭,其他道路上的强盗并不敢到这里来占地盘行抢,因此山周围的村子倒像是得了个护身符一样,仿佛是既有山神保佑,却又不用怎样烧香。

    眼见得桃花山上的大虫如今只伏在林子里,便是出来也不伤人,竟是拿着钱来买货,因此两三个月后,周围便渐渐兴旺了,车旅人等逐渐络绎不绝,每日都有几批行商队伍经过,好不繁华,这般便惹恼了外边山头几位好汉。

    清风山上草厅内,三个头领坐在虎皮交椅上,正中间一条大汉左顾右盼对两个兄弟说:“两位贤弟,现今有一件事,你们说好笑么?桃花山上李忠周通那两个和我们一般的强人,如今居然改了性子,不吃肉只吃素,在山里种起粮食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身武艺,不去抢掠,过些快活日子,却要学那些蠢笨村夫辛辛苦苦土里刨食,生生将猛虎化作耕牛,还有比这更没志气的事么?”

    右首边一个白净俊俏的汉子笑道:“莫不是他们想要金盆洗手从此不干了?一日为贼,终身为贼,似俺们这样人,便是真要再当老实百姓,又有谁肯信?江湖易入难出,便如这一件袍子,已经染得黑了,洗杀怎得干净!况且天性本来也不是那样人。”

    这时左边那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突然笑了,他本来面相凶悍,此时一笑竟显得分外猥琐淫邪,只听他道:“大哥三弟,你们不曾听闻么?那桃花山上如今新来了一个强人,叫做什么苗雪山,是个道士,强龙压了地头蛇,把打虎将小霸王都压服下去,各人顺次降了一位,一个行二一个行三,把个道士奉为大寨主。那人倒是个善心的,强霸了那桃花山后,将整个山寨的规矩都改了,不许掳掠,只如同乌龟一样缩头在山上种田,软弱得如同妇人女子一样。听说那苗雪山倒是好相貌,一个男人那张脸倒是长得如同九天玄女娘娘一般,天然妙目,正大仙容,成日便和那降级贬职的周通盘在一处做首尾,便如同蛇虫交尾的一般。要说小霸王俺们往日也曾厮会过,相貌倒也寻常,不意竞得了这个美人作伴,只可惜周通那厮虽有些色心,本事却是平常,有这样的美人却没福分享用,硬生生被人受用了,若是让我擒得这个漂亮道士,虽是个男人,倒也可以解闷!哈哈哈!~”

    另两个强盗首领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文秀之人收住笑声,道:“那苗雪山倒如同汉高祖入咸阳,约法三章一般,若他不是混在强盗堆里,其志倒是不小。”

    那矮大王一拍大腿,道:“老三,你就别夸他了,那厮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守着山寨不打劫,他占山为王何用?他要做好人,让世人把我们都当做坏人,这般不顾江湖义气,坏了好汉规矩!他若是不想要那村镇道路上的银钱,我们便替他取用,也免得糟蹋了好东西!”

    中间那位好汉闻言忽地皱眉寻思道:“二弟说得有理,如今我们清风山下这条路上财源渐渐枯竭了,便如同干旱年月的溪流一样,眼见着越来越细,只怕不久便弄成死水儿。我这里常常是十天半月也不见一个人走来,休说是打劫金银财货,便是要弄一个活人剖了心肝做醒酒汤也是不能够,我们日常喝醉了酒只能倒在那里等着自醒,便连孩儿们也吃不上一口好新鲜肉,一个个都饿得瘦了。既然他那里道路繁盛,他们自己又不取用,白放着也是霉坏了,不如过两天我们去走一遭,劫得些财物养赡这一寨子老小?”

    矮大王一听就乐了,跳起来叫道:“大哥此言正搔在我心坎儿上!事不宜迟,俺明日便去桃花山下设下哨卡拦路收税,取来些财货壮观山寨,若是他山上人敢下来,我便会一会他们新任的大寨主!要说往日这桃花山上两个头领倒也不在我们眼里,且看看他们如今添了新人,倒是怎的振作!难道真的从草蛇变成蛟龙了?得便我就将他擒回来,好好儿乐一乐!”

    三大王笑道:“二哥还是这等风流,你从前只日思夜想一个压寨夫人,如今怎的连男的都弄?况且他毕竟也在江湖上占着一份,你若是欺辱了他,今后传扬出去却让好汉们笑话。”

    那二大王哈哈乐道:“老三,你看那苗雪山做人行事还是个江湖人么?他倒像是要背反江湖投靠朝廷的样子,将来就算出卖我等好汉向赃官邀功请赏也不稀奇,我们还要和他讲江湖道义么?况且又只是拿他玩玩儿,只动他后面,不割他前面,将来干得腻了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让他到外面再重作男人。他又不是个女儿,不怕被人捅落了女儿红,有谁扒着屁股去验他是不是被人用过?我须不曾耽搁他的终身!”

    那两个大王听着他这番话,都乐得前仰后合,大头领指点着他,说:“你个一心爱色的!早晚吃亏在这上面!桃花山离我这里却有好一程路,不比我清风山下的道路那般,但有事容易救应,你明日多带些喽啰,再让三弟与你同去,也有个照应。你却要仔细,那苗雪山能镇住一寨子人,只怕真有两分本事,莫要失了威风。”

    二大王大大咧咧地应了。

    背后大寨主又将三寨主密密地唤来,和他说话:“老三,我实在不放心老二,所以才让你和他同去,你二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贪色不顾命,吃肉喝酒杀人保命倒像是一心都为了伺候下面那根东西,活着全是为了它了。他久没有压寨夫人,早就憋得火上房一样,如今听得有了恁地一个人,男人家长得比女人还美,他这情心眼看着更邪了,险崖陡转大回旋改换了口味,连男人也要弄,倒比找女人更来劲儿。他这精血上涌,脑子便容易糊涂,那苗雪山能硬生生让一群吃肉的豺狼改吃草,定然不是个好惹的,老二粗心,你却是个精细人,明儿劫财事小,最要紧先打探虚实,莫要轻易反脸,若是那苗雪山神通广大,我们失了人情却不好,你二人也千万不要吃亏,若是事有缓急,赶紧回来,别人地头上钱财不要也罢了,莫要硬碰硬。”

    三大王点头道:“当时哥哥叫我和二哥哥一起去,我便知哥哥的意了!大哥放心,我定然小心在意。”

    第二天下午,苗雪山正在园中给那些香花香草浇水捉虫,忽然听到小喽啰来报:“大哥哥,不好了,山下有一伙强人,大概三百多个,拦住了一队车马,正在打劫哩,如今双方正斗着!”

    苗雪山一听,登时虎目圆睁,放下花锄便喝令道:“点起四百喽啰,随我下山迎敌!青天白日,荡荡干坤,是给他们打劫的?”

    不多时山上一阵呼哨声,一队人马呼啸而来,三个头领冲在前面,山间顿时仿佛刮起一阵狂风一般,下面正斗着的两股人登时都惊了,只是一时歇不住手。

    苗雪山下山后便如一头猛虎一般,直撞进两支相斗的队伍中间,一把七星宝剑挥动之处,两边砍刺过来的刀枪应声折断,吓得两伙人都张口伸舌,瞧着自己手里的断刀秃枪一时呆了,再也打斗不得。

    桃花山上的众喽啰都呐喊道:“都住手!不许再打!”

    不过盏茶时间,两方便都停了手,各自找寻自己的队伍,明显分成两个阵营,彼此怒目而视,又都惊疑地看着新来的人。

    只见为头一个美貌道士左右瞧了一瞧,将一张板着的俊脸对准了那伙杂牌军,冷然道:“我把你们这些遭瘟的强盗!我桃花山下是你们来打劫的?也不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地盘,江湖上最忌讳捞过界,莫非如今道儿上的儿孙们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连这点规矩都不讲了吗?大清白日居然当着主人的面伸手,也忒小看了我桃花堡!”

    强盗堆中一个五短身材、满面须髯的男人一下子跳出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道士的脸孔,恨不得一口水活吞了他,口中拐着腔调说道:“阁下便是桃花山新来的大寨主苗雪山苗道长么?果然好俊相貌!非是俺们故意来惹你,实在是你这山上如今倒行逆施,败坏了江湖行当,放着这条道路不收取钱财,尸位素餐,眼看着要倾家败业,俺们这是来提醒你们的!好汉便做好汉的勾当,何必慈眉善目地装菩萨?狼就算是披上羊皮还是狼!”

    苗雪山眼珠儿滴溜溜在那人身上脸上转了几圈儿,噗嗤一声笑道:“你倒是跑到我这里来一丈青三娘教子!我桃花山是要你教导的?你们这伙有今朝没明日的短命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们却连草根都给拔了,如今将自己山上吃尽了,又来到我这里通吃。我桃花山却要吃一份长远酒饭,这左近乡村镇店、过往客商行人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是容你劫夺的?你等如今伤了这许多客商,便要尔等赔偿,孩儿们,将这伙强盗尽皆拿了,用活人抵债!”

    对方群中一个清秀之人张了嘴正要说话,这边桃花山众人却已不再容情,在大寨主带领下一哄而上,只见苗雪山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率先闯入敌阵,从对先人手里抢过一把长枪,也不用枪尖去挑,只顾把枪当杆棒来使,四处乱砸,把靠近自己周围的强人都砸倒在地上,桃花山喽啰早准备好绳索,上前便捆翻了。

    那些离得远的强人虽然没被苗雪山的枪打着,但见己方之人纷纷倒地,对方又如此英勇,早已经吓得心胆乱摇,说不得手上便软了,原本有十分的力气,如今只能使出五分,见对方的人逼近过来也不敢十分抵挡,竟是被对头之人一推,便倒在地上,刀枪也扔了,浑身哆嗦着如同羔羊一般便被捆缚起来。

    来打劫的两个头领见势不对,连忙抽身后退,驱马想要逃跑,却被苗雪山追上,手上长枪一伸,便把先前那紧觑着自己的汉子拨下马来,然后却也不再追赶,任由那硕果仅存的头领拼命打着马飞跑去了。

    苗雪山回转身来东拦西遮,将那群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的喽啰们全都打倒,不曾走了一个。可怜这伙人百里迢迢赶趁到这里来打劫,本以为这里肥水多,哪知一文钱没劫到,自己却被捉了。

    苗雪山还带人向行商们道烦恼问惊恐,说都是自己保护不周,才让他们吃了亏,望他们不要被这一次吓住,今后常来,桃花堡定保证道路平顺。

    那伙客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暗想,这还是强人火并吗?明明是官兵捉强盗!

    第九章

    桃花堡议事厅上,三个头领都正襟危坐在上面,两旁的喽啰们也都挺胸昂首,十分威风。

    只听苗雪山喝令一声:“都带进来!”

    不多时,便听得门外却有无数人哭声震地,转眼之间,便见许多人一齐哭着,膝行进来,却都是两条胳膊被粗麻绳紧紧捆缚在后面,一个个跪在地上,只凭两条腿挪步,如同待决的囚犯一般。

    苗雪山在上面喝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强贼?敢到我桃花山撒野!”

    底下跪伏之人立刻呜哩哇啦一阵哭喊,嘈杂之中隐约听说是来自清风山。

    李忠眼尖,一眼望见低着头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便指着他对苗雪山说:“大哥哥,这些都是清风山的人,那一个便是他们的二大王矮脚虎王英,唯一一个逃走的乃是三大王白面郎君郑天寿,这一回他们的大头领锦毛虎燕顺却是没来。”

    苗雪山冷笑道:“好个清风山!你觑得我桃花山如无物么?居然山长水远到我这里来打劫!桃花山下行路畅通商贾众多,我们自己还没享受多少好处,难道是给你们预备的?”

    李忠周通坐在苗雪山下首,闻言也是气愤愤的,破人钱财如杀父母!他们虽是都不大赞同苗雪山止息刀兵养猪种田的策略,但这桃花山方圆几百里乃是他们的地盘,怎能容他人染指?况且商旅往来于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买卖货物方便,镇子上开着的酒店生意也多了不少,眼见得周遭百废俱兴,日益兴旺,居然有人来下手从他们的池塘里捞鱼!这让他们怎能不恨?合着自己这全都是为人作嫁!

    这时跪在前面的王矮虎难堪地抬起头,说:“苗大王,李周两位头领,小人知道错了,今日冒犯虎威,都是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还望三位高抬贵手,看在江湖同道的义气情分上,放我们一马,若承不杀之恩,我们回去后定然重礼来谢,从此惟大寨马首是瞻!”

    李忠怒喝道:“王矮虎,你往日除了贪花好色,倒也是个人物,如今怎的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来?桃花山与清风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朝却是你们先坏了江湖义气,说不得了!按道儿上的规矩,似你等这般不义气的行径,捉到了便应该剜腹剖心,我山上养的猪还太小,舍不得吃,如今捉得这三百多个牛子,却正好开斋!一天一头,也够吃一年!那肥大的四足都好做成红烧蹄髈下酒!”

    底下跪着的囚犯一听,登时便咕咚咕咚吓得晕倒了两个,其余人都鬼哭狼嚎起来。

    其中有个一丈多高的汉子最为粗壮,嗓门又赫亮,听了这话登时直起身子高声号叫道:“三老四少求个情吧!孩子不懂事!都是江湖一脉,不要坏了情分!”

    他此时情急救命,这几句话当真声如洪钟,震得议事厅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掉了下来。

    苗雪山一皱眉,指着那如同石桩子一般跪杵在那里的大汉,道:“将那人的嘴堵了!”

    旁边立刻有小喽啰过去拿一团茅草塞在那人嘴里,让他那磨砖砌成一般的粗大喉咙里再发不出声音来,还威吓道:“都喊叫什么?当这里是菜场么?小心吵了三位大王!”

    其余的俘囚见了这喊声响亮之人的结果,又被人这样呵斥,登时都放低了音量,却又克制不住地哭泣着,心中不由得都暗想着,这桃花山聚义厅上此时可不就是一个菜场?自己就是被拴在柱子上等待买主挑选的猪羊,怎能不在被宰杀前叫两声?

    却听最上面苗青山说:“二弟,如今我们正要脱胎换骨,谋个大好前程,怎能像过去在江湖上一样随意杀人?况且这些人若是就此一刀杀了,虽然当时畅快,但却是只用过一次就没了,不得长远使用。如今我们便如放养牛马一般,破费着几两粮食,将他们养在山寨,让他们与我们出苦力,却不是好?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正精壮的年纪,若是仔细使用,有得几十年好用,寨里却是省了买驴骡,况且有些事情还是牲畜干不了的哩!这些却不是手脚灵活又会说话的牲口?如此却也保留下他们的性命,总算不损上天好生之德。”

    李忠听了也觉划算,只是却有些疑难,便说:“大哥哥这主意好是好,只是活人却不比头口牲畜,总有些狡计,若是他们逃了可怎的好?”

    苗雪山笑道:“这有何难?到桃花镇上去寻几个铁匠,让他们打上三百副沉重镣铐,白天干活时将手铐放开,只戴脚镣,晚上睡觉时便把手杻戴上,若是只干力气活儿,犁地推磨之类,反正只用躯干筋骨,干脆白天夜里都铐住手脚,他们还能怎的?再叫几个纹面匠人在他们脸上刺字,说明是我桃花山的囚奴,若敢逃下山,便让临近村坊帮忙捕捉。人的话语可比什么禽言兽语都丰富多了,也不能让这些人彼此交头接耳传递消息,免得他们长智,到山下再订一些马嚼环,把这些奴儿一个个都勒上嚼子,除了吃饭的时候给他们卸下来,平时就都戴着吧,免得多言多语心思活动了,反而害了自己。有了这些措置,我们山上再监守得紧一些,再没个逃出去的!”

    一群俘虏在下面哭得更惨了,连李忠周通也暗暗心惊,暗道若是都这样整治了,这些人还活得了吗?那岂不是真与牲畜无异?只怕比畜生还悲惨!周通心里想的则更多一些,他坐在那里,脊背一阵发凉,暗自庆幸好在这位大哥哥没有用这样手段对付自己,苗雪山若是将自己如同猪羊一般拴在床上,每日除了给他插再不让干别的,自己就更惨了!

    那群犯人第二天便被全部纹了面,左脸颊一个“囚”字,右脸颊一个“奴”字,耳根子后面还有“桃花山”三个字,标明了是桃花山的奴隶。那三百多副镣铐没过半个月也都送到了,所有奴隶都被脱去全身衣服,赤身裸体戴上镣铐,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布裙,这样乃是为了方便清洗。口嚼子也都到了,刺字戴镣铐,这群可怜人还能忍受一些,反正是惯常囚犯的待遇,可是如今把嚼子往嘴上一勒,自己就真的成了牛马,一点也不像个人了,于是这时牢笼里哭声震天,仿佛抄家灭门一般。

    一个小头目站在凳子上对他们说:“你等不要心慌,大哥哥说了,你们如今方来,野性未定,须得好好拘束一番,免得你们将来一时糊涂行差踏错,那时可饶你们不得!那才真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你们乖乖地,待磨软了性子,就放松你们一些!将来也作我寨中人,在这里安身立命!早些顺从的,早些放松,晚些顺从的,晚些放松,一直不顺从的,便一直在马圈牛圈里作牲畜!”

    一众奴隶得了这个指望,这才稍稍安慰了一些,哭叫得没有那么惨了。

    王英则被单独关押,免得他们头尾互通声气。

    从那以后,山寨里便多了三百多个苦力使唤,举凡苦活儿重活儿都驱使他们去干,寨子里果然省了人力。

    且说那天郑天寿跑回清风山见到大寨主燕顺,两人一见面,郑天寿便跌脚叫苦不迭。

    燕顺往他后面看了看,见他身后就像壁虎的尾巴——断了,不见一个人跟从着回来,便震惊地问:“三弟,矮虎呢?你带去的三百人呢?”

    郑天寿只差哭出来,倒呛着气儿说:“大哥,我们吃了大亏了!那苗雪山有万夫不当之勇,如同一个煞神一般,所过之处倒了一片,二哥和三百孩儿都被活捉了去,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正看见他们捆人哩!一个个都如同放翻了的行李,前七道后八道绳索捆扎得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

    燕顺登时急了,道:“我让你过去见机行事,你怎的不劝劝你二哥,让他莫要焦躁?居然就这样动起手来!如今可怎的好?”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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