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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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46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46节

    燕惊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失态的样子,道:“交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泓清压低了声音靠近她,y恻恻地道:“莫非你也想和邓捷一样?”

    燕惊寒反问道:“这么说来,邓捷便是你杀的?”

    贺泓清面上一阵扭曲,她恨恨道:“就算是我杀的又怎样,如今你也不是自身难保了么?你若是交出来尚且能有活命的机会,否则……”

    燕惊寒微笑着推开她道:“好,你能承认就好,邓捷将你视作朋友,你却害她丧命,而区区账本,竟抵不过你的前程。贺大人,且看这条路的荣华富贵,你到底有没有这个命去享!”

    她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人破开,数位身着黑红服的捕快飞身而入,贺泓清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压着捆住了双手,她冷静下来后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本官乃黔南郡太常,你们如何敢——”

    “贺大人,想请你入衙门叙话可真是麻烦。”

    原随撩起衣摆入内,贺泓清猛回头,她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连原随身上的官服都不认得。

    她立即冷静下来,慢慢道:“原来是刑部侍中。原大人,在下不才,但也是朝廷命官,你既然要抓我,好歹也该出示公函,否则也是说不过去的罢?”

    原随道:“本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贺大人行踪不定,若不是原某今夜拜访燕大人,也不知何时才能与贺大人见上一面。”

    贺泓清看向右边,燕惊寒对上她的视线摊开双手道:“原大人,我自己会走,不必劳烦您的人了,我比贺大人安分许多。”

    捕快从贺泓清身上搜出匕首一把、香丸一颗,用软布托着送到原随面前请她过目,原随看了看那颗香丸,对贺泓清道:“贺大人令尊姓寸,这姓氏颇为少见。”

    贺泓清眯了眯眼,缓声道:“辰州蛮族多奇姓,劳大人上心了。”

    原随侧身避了避,捕快也随即退到两旁,又一人从屋外进来,眉眼温润,姿容秀美。面虽有倦色,亦不损其风雅。原随转向她道:“李大人,请。”

    清平含笑回礼:“辰州蛮族改汉姓后虽多有古怪,但都是双字姓,这‘寸’姓却是单字,的确是少见的很。据我所知,也只有青庐山下有过这么一处庄子,全村人以‘寸’为姓氏,村名便叫做‘寸家村’,而与这寸家村一道的,还有一个言家村,不知贺大人可否听说过?”

    贺泓清抬头看向燕惊寒,见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火折子,好似对周遭全然无感一般,不禁心中急躁。

    原随神色凛然道:“正如李大人所言,青庐山上言、寸二村在百年前就已经并入其他村落,村中百姓也流入他乡,早已不复存焉。”

    清平转头看向燕惊寒,道:“惊寒,我记得令尊名讳言,不知可是我记错了。”

    燕惊寒笑笑道:“不,你没有记错,我父亲的确姓言,祖家便在青庐山附近的村子。”

    贺泓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燕惊寒摘下头上官帽,不知是嘲笑她还是自嘲,道:“别这么看着我,贺大人。刑部都已经查到这了,你说,难道她们还什么都不知么?”

    清平看着她颤抖犹自不知的手,思及往日在长安求学时的种种,想到燕惊寒父亲待自己的种种,突然觉得眼眶微热。

    燕惊寒仿佛有所感应,对她勉强笑笑道:“我父亲前年已经离世了,这些事情,他也不会知道,自然也不用再尝一遍其中的苦楚。”

    荫蔽树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人拨开树丛,打了个哨响,警觉地向四周探了探,这才回身步入林中。未几,林中再传来悠长的哨声,先前那几人抽出长刀,领头的女子试探地吹了一声,对面马上回应,并有人辅之暗语,领头的女子问道:“是赤白音大人吗?”

    东边的树丛移开,数十人众星拱月般护卫在一名女子身边,那女子眉目深邃,挺鼻高额,且眼瞳幽绿,一看便知不是代人。她身着火红长袍,眉宇间笼着y郁,恹恹道:“毕述神使呢,她人又在何处?”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赤白音身边的人纷纷抽出长刀,警觉地看向来人所在。

    “赤白音大人,”一道女声传来,“我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赤白音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宝石戒指,眯着眼道:“毕述神使,我有一问想请教你,那间供奉阿月来的祭室,为何无端就毁了呢,不知是否与你有些干系?”

    树叶分开些许,萧萧树影中隐约露出一人身形来,对赤白音答道:“当然不会,阿月来同为金帐供奉之神,我一向是极为尊崇的,怎么会毁了她的祭室?”

    赤白音冷哼一声,对她所言虽深有怀疑,但仍是命手下收了武器,道:“算了,不过一间祭室而已,不过是阳竺长老那里尚有些麻烦,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神身’的记载。”

    金帐将供奉主神的庙宇称为‘神身’,意为神降世之处。毕述从树叶下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黄金宝石短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用找了,阿月来的‘神身’就在那座山里。”

    赤白音神情一变,皱眉道:“你既已寻着,为何还不快些进山?”

    她转着戒指的手用力一捏,声音拉长道:“难不成你是在拖延时间?毕述神使,我们之间曾有血誓,你帐中那些不大安分的长老可都是我帮你处置的,怎么我要的东西,你却推三阻四不肯给呢?”

    长刀出鞘声再度响起,杀气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鸟雀,毕述把玩着手中短杖,戏谑般道:“这里,是代人的国土,不是那些西戎人的地盘。”

    短杖指向北边,毕述道:“云策军就驻扎在那里,赤白音长老,你要我怎么去取?学鸟儿飞过去吗?”

    赤白音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管你要在这里做什么,但我只为了带回那箱经卷,如果不是这个缘故,这些人如何能受你调遣?”

    “我当然不会忘了血誓,定会助你登上长老之位”毕述淡淡道,“但大法师在世时从来都不赞同金帐cha手王庭政务,而阳竺长老反倒全力支持王庭开战,结果如何?王庭如百年前那般又输了一次,贵帐长老们却指责起了我们,阳竺长老随之提出分权之事,要将阿月来提至主神位,一并同侍,再无主从之分,这又是什么道理?”

    赤白音冷笑道:“分明是贵帐中途又出来横cha一脚,监军派去的难道不是你们的人?阳竺长老毕生夙愿便是望能看到金帐再现百年前两神并立之景。而自从你们神帐掌权以来,我们只能于驻守南荒之地!阿月来转生祭礼我们都无从过问,致使神位空失一百五十年!到头来你们却选了这么一个——”

    她咬牙切齿地望向毕述身侧,怨毒地道:“她如何配得上?”

    毕述一挑眉,摸了摸身旁女孩的头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继而温柔地道:“那是因为,我曾经选的那个人,她并不想侍奉我。”

    赤白音深吸了口气道:“毕述神使,阿月来是我们的主神,其转世同体视之,不必去侍奉于谁——”

    “但她如今是我的神侍。”毕述漠然地打断了她的话,“金帐人人皆知,教义中也是这么写的。”

    赤白音看着她手中的短杖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厉声问道:“这些我不与你争辩,我只要带回三百年前岚良长老来此地传教带来的经卷!如今你既然知道了‘神身’的所在,为什么不去?你们不是在此地费了无数心血吗,那两个村子的人呢,如今就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吗?!”

    毕述道:“言寸二村虽百年前借着调动之便潜伏多年,但归根到底,也只是‘鱼群’而已。要命令这些‘鱼’去做事,就要找到‘头鱼’。”

    作者有话要说:  金帐爱豆之争了解一下!

    小声地说,我要恢复日更了,欢迎来鞭策懒惰的葵葵!

    第185章 一眼

    九月末的黔南仍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长廊外绿树繁茂, 在月光下焕发出无穷生机, 这让她不禁想到长安如今的景象。长安九月已至深秋, 霜寒天薄,秋阳不复温暖, 唯有金芒明亮如昔,遍洒恒州大地, 为原本破败凋零的景象镀上一层虚幻熙光。

    这一切看似繁荣如常, 更胜于往昔。但不过数日, 随着秋霜再降,终将显露出底下暗藏的颓败。

    清平收回思绪, 只觉得那景象如同一个不详的隐喻, 无端让人心惊。她想到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那些散落在记忆角落中,极为不起眼的细节都被方法数倍, 原来有许多事情早已经有了预兆,只是她身在局中, 到底难以参悟。

    从她出使西戎开始, 便踏入了一场ji,ng心谋划的布局里, 从世家到朝堂都已落入局中。所谓的神也好,人也罢,皆因欲念所生,受贪执所驱,这才有世世代代的仇怨, 鲜血覆盖旧血,封尘在浩瀚史卷中。

    缘由何起,复归何处?

    房门被轻声叩响,随从在门外道:“大人,原大人请您过去。”

    清平正了正衣冠,道:“我知晓了,这就去。”

    侍卫挑着一盏灯笼,将今嬛引入签押房后在外驻守。今嬛面色凝重,进入签押房中先向清平与原随见礼,而后道:“原大人,我依你所说,带着新绘的水纹图前往梁州牧行辕处拜会,请教她辰州河道变化如此之大,州府为何不向朝廷递交新的图纸一事。但梁州牧却说,辰州州府每年都向朝廷递交新绘的水纹图,皆由她亲自监管所绘。而我们工部竟是不曾见过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州州府奏折从前都要先经内阁才会到六部手中,不必多说,定然是内阁出了问题。清平沉默地立在一旁,蓦然想起来,若是朝中出事,那楚晙岂不是……她惊觉自己多日未曾想过这个人的点滴,到底是因公务繁忙无暇分心,还是刻意压制。但此念才浮上心头,仍是如从前般熟悉,毫无生分之意,那人仿佛就在窗前月下,怀中落满清辉,含笑而立,一如往昔。

    清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指尖按进手心中,才将思绪勉强拉回,便听原随关切问道:“李大人,可是有哪里不适?”

    清平摇摇头:“无妨,原大人请说吧。”

    原随缓缓道:“今夜请两位大人过来,是因为所查的案子已经有重大进展。但此案涉及甚广,横跨百年之久,且涉及朝廷世家繁多,故而未曾查明之前,无切实证据时,并不能告之于今大人,而非是有意瞒着大人。”

    今嬛闻言道:“刑部办案自有规矩,原大人不必多言。”

    原随请两人落座,而后道:“繁缛礼节便免了,事态紧迫,先将来龙去脉说个大致,好让两位大人心中有数。事情要从百年前说起,朝廷为开垦辰州荒地,从其他州迁人口至此,借着此中机会,有细作光明正大谋得我朝户籍,混入辰州地界。”

    今嬛疑惑道:“难道是西戎人?”

    原随道:“这些人并非出自西戎氏族,而是金帐。”

    她起身向清平一拜,道:“关于金帐之事,还需劳烦李大人为我等解惑。”

    清平避开她这一礼,平复心绪后开口道:“西戎金帐王庭,以金帐为尊。此教遍布广泛,至今应已有数百年,论渊源深远可与大国比肩。金帐其名意为俗世神国,凡信徒所至之处,皆为神国所在,信者无数,则国界无疆,自然凌驾于王庭之上。”

    “原大人曾言金帐以传教之名,行窃国之事,亦企图入我朝立教传法。但中原毕竟以礼法为大,开宗祠、立明堂,多信奉先祖,不敬外神。金帐在我朝谋求不得,便转向扶持西戎氏族。”

    今嬛显然大受震撼,清平接着道:“三月朝觐之际,东南诸国入京觐见,私随使团入京的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于下榻行馆之处。陛下命礼部协同刑部一并办理此事,而国师之所以私随使团入朝,是为了到圣地朝拜,这圣地就在辰州境内。而古里国师得神使点化,赐下经文一卷,以助其修炼。我与原大人在国师尸首旁发现一张残缺的经卷,其上文字正与金帐中经卷所用一致。”

    她脑海中闪过那串碧石珠串,淬毒般充满恶毒的幽绿仍在眼前:“两位大人也知道,我曾奉命出使西戎王庭,也到过金帐,且遭困数月,对金帐也略有所知。”

    今嬛眼光微闪,恍然道:“可见西戎不过是金帐暂栖之地,而连海岛小国亦受其害。我代国地处中原,疆域辽阔,此贼觊觎多时,定是安cha了细作。”

    原随亦道:“今大人说的是,云州战后,周帅也作此推测。金帐于我朝仍有党羽潜伏。审时度势,或与世家勾连渐入朝中,或潜于百姓之间,伺机以待。”

    今嬛背后一寒,思忖道:“若如大人所言,上至朝堂,下至江湖,皆有其教党羽的踪迹。若等到起事的那天,岂不是一呼百应?这着有些实可怕。”

    清平颔首道:“今大人所言不错,金帐蓄谋已久,三百年前的国战便由起主导,西戎千晖族率兵从云州而入,险些攻进恒州,直指长安……这就是金帐党羽潜伏于我朝,里通外应之效。本以为可以借西戎之力攻占我国,未料西戎贵族争权内斗,后防虚设,反被云策军从后方攻入。”

    今嬛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她二人道:“此教党羽呢,是否随战败一并覆灭?”

    原随缓缓摇头道:“贺州一役,州牧吴昌允应有所觉察,曾上疏朝廷请求各州于战后彻查户籍,一防流民生事,二防细作再入。也是在这之后,朝中加强了对官员的核查,升调皆要细查身家,也是前车之鉴。残余党羽藏匿民间暂且不动,保留势力,静待金帐指示,再行复出,后来的洪波之乱也是由此埋下的祸端所致。两位大人,这都是我在贺、辰两州细查卷宗繁复推敲所得。但百年之间终究太长,卷宗多有缺失,未能详尽列证。于案情有关的前事,也只能了解到这里。”

    月色冷寂,漫入窗扉,撒落一地清辉,遥闻夜色中传来打更声。清平没说话,看今嬛脸色,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恐怕一时半会也难以消化此事。

    不过也是,当初她才摸着这一切的边缘时亦觉动魄惊心,如同夜雨行船,只闻撼天涛声,明身处险地却不知要何时倾覆。

    清平接着原随的话道:“金帐授意部分党羽在辰州传教,蒙骗信徒倾尽家财舍身入院侍奉,待其根基稳固后,在山中建造一处朝圣之地,并蓄养兵马,广纳信徒,几成小国,并故意激化百姓与官府矛盾,伺意生事。时值边疆局势不稳,西戎时常在边境聚兵挑衅,朝中亦有动荡。教派察觉此等时机甚好,便趁机起事,妄图割据辰州,复立神国。幸而朝廷增援迅速,这才将其势力一一扑杀,这便是洪波之乱的始末了。”

    今嬛听后略一沉吟:“多谢两位大人为我解惑,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李大人说洪波之乱中该教授意部分党羽为乱辰州,那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又是在何处?”

    原随与清平对视一眼,原随道:“不知今大人可否听过‘八荒’?”

    随着黄叶凋零,复入尘土,清晨白雾弥漫,秋霜攀上瓦片,为宫城蒙上一层冰冷的霜色。

    连阳光都仿佛失了温度,稀薄的金芒泻入大殿中,只照亮柱上半幅楹联。明光中浮动着金色的尘埃,与宫殿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却像是居住在此间之人难以企及的渴望与眷恋。

    宫人们步履轻缓,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地从殿中走过,没一会照例是太医请脉,还有几位内阁大臣奉诏入宫,宫人们来回忙碌着,好尽快将扫除完成。

    皇帝于前日方才转醒,而此时朝中已有不少支持内阁复出处理朝政的声音,眼看六部尚书就要支撑不住,就在这个关口上,宫中传来消息,经过太医院半月诊治,陛下已经醒来。

    楚晙坐在桌前翻着奏折,卧病修养的这半月中名义上虽是恭王楚昫领着六部暂理朝务,但其实依旧是她在背暗后批示奏折,这才使得朝堂不至于太过混乱,却也将这水搅合地足够浑,什么牛鬼蛇神轮番登场,暗卫送来的密报便已堆了一桌。

    她将那些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真是放肆之极。

    刘甄端了碗莲子羹过来道:“待会内阁的阁臣就要进宫了,陛下不如先更衣,回床上躺着罢。”

    楚晙一口饮尽汤羹,皱眉道:“下次叫御膳房别放糖了……辰州有没有加急的折子送来?”

    刘甄想了一会道:“好像有,是工部侍中今嬛今大人的折子,今早刚送来的,连火漆都未曾开封。”

    楚晙揉了揉额角道:“拿过来看看罢,别耽误了事。”

    刘甄将纸封取来,又去拿裁纸的银刀。楚晙嫌麻烦,直接动手撕开外包的黄纸,打头第一本便是今嬛为太庙择地一事所呈的奏折,太庙的事情楚晙根本没有放在过心上,她原以为这些加急的奏折中会有原随的奏报,没想到只是今嬛所奏,当即失了兴致,便随手放到案边,不曾想从中掉出一封大红绸封,鲜丽的色泽衬地满桌奏折都有些暗淡。

    今嬛这是把什么东西给送过来了,难不成还借着职位便利夹带私物?

    既是不是奏折,那便与朝务无关。楚晙也没兴趣去看,本打算将它放到今嬛的奏折中,想日后再发还她便是。

    但不知为何,她竟鬼使神差地打开来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嗯床塌了我更新晚了!

    倒霉作者的倒霉日常,别问为什么吻我就是!

    第186章 寿酒

    “两姓联姻, 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

    原来是封婚书。

    楚晙合上后就要放回去, 忽地想起今嬛好像已经成家了, 她当即有些疑惑,难道这婚书是原随呈奏, 今嬛顺带一并送了过来。这样似乎也说的过去,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嫁娶皆要向司部报备, 如侍中这等要职还呈奏御前, 等皇帝批示。

    想到原随那张呆木的脸, 原大人刑部出身,三句话从不离案子, 所行之处命案丛生。坊间已将她谣传为夜访乱葬岗, 与腐尸对卧的奇人。楚晙原以为她会要与刑部大狱过一辈子,万万没有想到老铁树还有开花的一天,心中啧然感慨了一番, 再次伸手取过那封婚书,执起朱笔便要在空白处落下批示。

    她的目光扫过“谨以白头之约, 书向鸿笺, 载明鸳谱”后的签名上,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手中的笔啪地落在桌案上,朱砂渐渐晕开,远不及她眼前的这本婚书刺眼。

    邵洺,李清平。

    两人名字并立相依,仿佛真如一对恩爱壁人般。楚晙深吸了口气, 又将那李清平那三字仔细辨别了一会,感觉胸前发闷,额角突胀起。

    果真是清平的字,她如此想道,并非是什么人伪造的,真真切切是她的字。

    说起字,清平小时候的字可不比现在。她虽聪颖稳重,课业好,学的快,唯独这手字,却像开蒙时的稚儿,毫无章法地忸怩在一处。当年自己是手把手的教她,一笔一划书于纸上。那么小的人,连手也是小小的一团,握笔时还会不稳。如今想起,这些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若她写错了字,却不像寻常孩子那么局促,也不看人,只是接着去写下一个。

    她在难辨的旧日光影中去寻她的样子,一张张的临摹,一字字的用心。是否在那些分离的日子里,她也是这样静坐在窗前,寒来暑往,如此年复一年。

    她的确错失了许多,如今想来,那些只道是最寻常的日子,却倏忽而逝,再也不能折返。

    那封婚书被她捏在手中,朝臣请婚本就只是个过场,若有心为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阻止。

    是了,清平如今也该娶夫生女,开枝散叶,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楚晙将绸封拆下,将那纸婚书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

    她的桌上呈着朝堂中的蝇营狗苟,呈着前朝旧事,呈着天下社稷,黎民苍生,呈着六州十八郡。而这一切全部加起来的份量,都比不过眼前这张薄薄的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再难勘破的局势,都不过是贪心执妄而生出的种种。说到底,复杂的始终是人心,一念之间,便不复往昔。

    楚晙面色如常,修长的手把那张婚书翻了一面,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末尾,眼中浮动的情绪晦暗难言,手指微动,兹啦一声将婚书撕成两半。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眼瞳中似燃起了一簇火,猛然将满桌奏折扫落在地。

    刘甄去取银刀回来,却见满地狼藉,一时惊住了。

    楚晙轻轻叩了叩桌沿,平静无比地转向她道:“叫人将这里收拾好,内阁的人到了没有?”

    刘甄道:“传报的宫人回话,已经入宫了。”

    楚晙手顿了顿,冷冷道:“让她们先在偏殿候着,现在去把天枢叫来,朕要问问她,朕让她派人盯着李清平,为何却有事没有呈报?既有一事未报,必有更多的事隐瞒。”

    几位阁臣奉诏入宫,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在偏殿等了许久,才有宫人来请。

    甫一入殿,先闻到清苦药香,迎面走过几位太医,皆是神色匆忙的样子。接着刘甄缓缓踱出,行礼道:“几位阁老请罢,太医方才为陛下施了针,如今陛下已经醒了。”

    殿中燃了香,驱散了药气,仍被一种难言的沉闷笼着。宫人们推开殿门,好让光照进来。寝殿中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隔绝了阁臣们的视线,只听见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没一会恭王楚昫便从屏风后出来,她面色苍白,眼窝发青,显然是没怎么休息过,见了阁臣们道:“陛下圣容有碍,为防失礼,便设屏风与诸位议事。”

    阁臣们跪下对着屏风行礼,道:“臣等参加陛下。”

    楚昫看了眼四周道:“沈阁老呢?”

    一位阁臣出列,道:“回殿下,沈阁老她抱恙在身,不便面圣,请臣等向陛下告罪。”

    屏风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声,楚昫转身看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严阁老呢?”

    “严阁老年事已高,腿脚不大利索,如今下地都有些困难了,是以早早就向吏部告过假了。”

    幽幽的叹息声从屏风后传来,阁臣们皆垂首敛容,竖起耳朵去听,只听一人道:“严沈两位阁老年纪大了,人老了,都不容易,是该体谅。诸位爱卿也是,公务虽是繁忙,但还是要多多保重。”

    阁臣们心中一惊,竟然真是皇帝的声音。

    她们此行而来,就是为了看看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醒来了,若是皇帝醒了,内阁难道还会有重出的机会吗?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皇帝到底病的如何了?

    楚昫快步走进屏风后,又出来吩咐宫人道:“陛下说将屏风撤了。”

    屏风被搬走,露出了半卧于床的皇帝。她脸色极差,病恹恹地靠在软垫上,微微睁开眼睛,虚弱道:“朕近来缠绵病榻,时常做梦,昨日竟是梦见了先帝……好似是先帝大寿,朕与几位皇姐都在宴席中饮酒。先帝云‘此酒有长寿之意,宜多饮为好’,朕在梦中只觉醺醺然,待醒来以后,仿佛已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病时梦逝者,无论无何都有些不详的意味。

    皇帝轻轻抬起手,这个动作好像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宫人们皆无声跪地,楚昫亦跪在她床榻前,皇帝缓缓道:“召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立太女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病发烧来姨妈,只能更一点了,抱歉抱歉~请大家原谅……

    第187章 倾尽

    天色微y, 好似又要下起雨来 。黔南郡衙前侍卫清点完人数, 而后向原随禀报。清平换了身骑服与原随同站在门边, 周围的人都知道两位大人有话要说, 极有眼色地退到三丈外。

    原随偏过头去道:“李大人,昨夜长安来信了。”

    清平负手而立, 闻言有些不解:“怎么,难道是朝中有事?”

    原随想了想道:“信是暗卫送来的, 未至天璇大人手中便被我的人拦下, 不过这信出自宫中, 我只能压下三天。”

    两人视线相接,清平轻声道:“多谢大人遮掩, 待此案了解, 我自会去向陛下请罪……”

    原随面无表情道:“李大人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引开那些人的注意,恐怕此案到现今都难有线索。何况此事本是我所提议, 若是到时候陛下怪罪你未曾照圣意行事,我也不避其咎, 自当与大人一并领罪。”

    原随早她一步赴贺州查案, 追着蛛丝马迹以及行凶拦路凶徒的口供推测出此案的线索, 以及联系苍梧郡郡库丢失贡品一事,原随敏锐地觉察到辰、闽两州的异动。从清平离开长安前往辰州时,原随就已经传信来告知与她,并请她暂离行辕,权做引诱, 看看能不能钓上大鱼。

    而清平也早对辰州神院有所怀疑,昔日她在金帐之时见到长老们诵经祷告多燃一种异香,这香闻了便叫人神思飘然,仿佛真是因诵读经文而产生的通灵之能。此香甚是奇异,据说是从闽州大海里所得而来的,十分珍贵。

    待清平归朝后进一步查证,那便是寒檀香。

    此香极为珍贵,原本只供皇室所用。百年前的洪波之乱时,神院长老发现这香用途甚广,于是流传出许多偏门方子,至今仍为调香师所用。

    她也曾因此香怀疑楚晙与金帐有勾结,甚至恶意地揣测过,那次出使,本就是楚晙要将她送到金帐做个交易。但试探过后,楚晙显然并不知情。最多是因为她姓李,怀疑她是八荒的棋子了。

    谁也没有想到,八荒最后选的是燕惊寒。

    想到这里,清平失笑道:“那便先谢过原大人的好意了,横竖不过罢官,落个白身倒也能清净上许多。”

    原随微微摇头:“李大人何必如此,你在云州推行新法,又在西戎吃了那么多苦头,可不是为了被免官归乡的。”

    清平唇角一挑,她知道原随查案的厉害,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单凭零星线索,原随就能将事情的始末推出大概,想必原随审过昭邺神院那群人以后,也约莫能推测出金帐的手段。除却用香来迷惑人心智,便是强灌带有略微毒性的草药,令其神志皆丧。

    但原随只略过不提,上次在签押房时也未细说,必然是顾及她的颜面。清平领她的心意,温言答道:“大人说的是,是我引喻失义了。”

    原随瞥了她一眼,看似并无什么,实则内心深受那封密信的困扰。她并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这么急的召李清平回京,但眼下案子正到关键的时候,李侍中肩负重任,能否诱敌而出尽在此举。从前她也与上疏请示过是否要这般定局,明确得到就是陛下首肯,为何如今却中途变了数?原随来不及深思,只道:“护卫都已经备好,待今大人过来,便可出发了。”

    清平含笑道:“多谢多谢,即是如此,劳烦大人在此等候今大人,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曾处理,折返去看看。”

    房檐下的扶栏上卧着几只形态各异的走兽,清平凝神看了一会,听着外头树上的蝉鸣,没过多久便有随从来报,说是李文书道了。

    她微微垂下眼道:“请她进来罢。”

    李宴踏入房中,仍是穿着青袍官服,见了她行礼道:“大人。”

    清平看着她道:“闲话不多说,我只问你,你离京之际,可否领到过圣谕?自然,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李宴面色如常,并不答话,只是深深行了一礼。

    “从你出昭邺时我便注意到了,还特地借了原大人的手下监视你。这些想来你也应有所觉察,反倒顺势而为,装作被迷惑的样子替她们传递消息……”清平眼中微寒,静静看着她道:“我想来想去,一直都有些疑惑。原随虽能为我遮掩行踪,但毕竟远在贺州分身无暇,难以兼顾,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决计不会等到今天。能将事情做的这般周全,又能调动暗卫抹去踪迹,还能与八荒搭上边,必然是得到了陛下授意,才敢如此行事,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李宴抬头看向她,嘴唇翕动:“……大人。”

    清平冷冷道:“不敢当。还未请教,阁下自然姓李,想是出自八荒的李家了。”

    李宴缓缓起身,摘了官帽放在桌上,答道:“大人猜的不错,正是那个李家。”

    她自行在清平手边落座,姿态闲适,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眉眼份外张扬,微笑道:“的确,我是奉了陛下圣谕来到大人身边保护大人的,在下虽在礼部为官,但身兼紫金台暗察使。”

    清平向她虚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代天巡视的暗察使,失敬。”

    紫金台是三台之一,与御史台、谒见者台所不同的是,紫金台直接归皇帝所管,其官员由皇帝直接任命。相当于秘书处,多是处理些文书类公务。但后来演变为代皇帝巡视六州的特殊机构,虽官品较低,但却有奏折直达御前,先斩后奏的大权。

    清平看了看李宴,她却没有想到楚晙这么大胆,直接就让暗察使混入六部官员中监视朝堂动向,不知道六州州府是否也如这般混进了暗察使。

    果然李宴颔首:“我曾任云州暗察使,先前对大人多有怀疑,是因为在大人回朝前,谢家曾派人去过云州。”

    清平动作一顿,重复道:“谢家?”

    李宴道:“不错,正是谢家。”她从袖中取出卷卷轴,“这是陛下圣谕,请大人不要误会,陛下派我来的确是为了保护大人。”

    清平瞥了眼那卷轴,心道什么保护,监视还差不多。她道:“既然如此,之前入贺州时我暂离行辕,为何大人不曾及时上报?”

    李宴唇角微扬:“我虽出身李家,但李家早已退出八荒,一直无缘得见八荒为何物。承蒙陛下拔擢,入紫金台为暗察使,又入云州。其实早年的时候,我与大人在广元府衙有幸见过数面,亦对孙郡长所推行的新法有所耳闻。大人虽言行多异,但我私心认为大人并非是那等受八荒掌控之人。果不其然,辰州之行,原侍中查明真相,大人嫌疑尽去,可喜可贺。”

    清平自然明白,其实原随最开始也是对她有所怀疑的,帮她脱离行辕的提前赶往昭邺,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若是她真与八荒有什么勾连,这一路前去,必然要有什么联络之举,还可顺藤摸瓜抓到更多。但被人怀疑,以一个嫌疑者的身份被引入一个个圈套里,着实让人有些不好受。

    但到底清平也借着原随的手查明了金帐一事,她本身也是存了故意的心思,把原随引上了这条路。如今原随对她多有回护,甚至帮她扣住了暗卫的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人都各怀心思,人人都各有所求。

    但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互市开放,新法推行,云州之战,安平郡沦陷,吴盈之死,是否与金帐、八荒难脱干系。

    过往的人生,到底被谁人既定,又是谁在幕后c,ao纵着一切,因何而起,又将因何而往。如今她即将亲手揭开最后一层面纱,触及最后的真相。

    为此她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第188章 命途

    闲话已毕, 李宴仍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清平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略一欠身, 道:“既是如此,就不耽误大人的事情了, 我先行告辞了。”

    李宴见她就要走,不由有些诧异:“大人不再问些什么了吗?”

    清平看了她一眼, 感觉有些想笑。李宴方才的话真真假假, 不能尽信, 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听她胡编乱造么?若是平日清平尚能有些耐性听她胡扯,仔细辨别一番真伪。但现在清平只觉得十分不耐, 并不愿再多言, 敷衍笑道:“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也无甚干系,何必劳烦大人费心解释。”

    说罢她衣袖一甩,险些挥到李宴脸上, 而后利落之极地转身离去。

    李宴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指责,一时答不上话来, 只能惊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她想起在礼部时这人对自己的照拂关怀绝非作伪, 突然有些惶惶不安,仔细回想,觉得刚才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又不知究竟错在哪里。

    清平出了房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许,只是心绪略有起伏。或许对李宴而言, 先前的伪装都不过是为了查案,怀柔示弱也只是试探的表象。两人相处的种种令清平一度想起在安平郡府衙时的光景,孙从善是如何待她的,她便如何待李宴,现下想来,自作多情不谈,着实有些难堪。

    她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缓而又缓地吐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不快吐出,但丝毫没有减轻心中的压迫感,反而惹得万般思绪萦绕于心间。

    此生不过是从上天手中偷借的数载光y,在颠沛流离的命途里,所谓的故乡已成他乡,而他乡也渐行渐远,终难复返。明明已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候,她却无端生出心灰意冷来。

    其实她本不必去想,去在意,或许反倒能轻松快意许多,偏偏她思虑总是百转千回,每每谈及放下也只是徒然安慰,到底人心非木石,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漠然绝情。

    听到院外传来的人声,清平勉强打起ji,ng神出了院门,今嬛果然已到,正与原随说着话。侍卫们见了她纷纷行礼,今嬛亦瞧了过来,道:“李大人来了,咱们便动身罢?”

    原随瞥了眼被侍卫看管起来的赵元,有些警告的意思。赵元换了身新行头,在她的视线里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赔笑。

    原随拱手道:“雨天道路shi滑,两位大人一路小心。”

    清平与今嬛先后与她行礼告别,各自上了马,由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女卫打头领路,y沉天色下,群山隐在朦胧云雾中,一队人向着青庐山行去。

    马蹄踏过泥泞小道,周遭是葱茏绿树,天光从蔽天枝叶的缝隙中倾泻而下,更叫人觉得林中昏暗。

    这般行了不知多久才出了林子,不过申时,天色将晚,密云涌动,风裹挟着泥土气息呼啸而过。天边闪过一道电光,惊雷声滚过,惊起林中栖息的鸟群。

    青庐山果然不负其名,不仅仅外形如青帐罩顶,连山里也似帐中一般,山势崎岖,腹地极广。且有群峰屹立在深崖外的云海中,更显巍峨雄伟。

    一侍卫道:“回禀大人,属下看这天,怕是要有场大雨。”

    今嬛神色凝重地望了望天色,道:“若不赶快进山,恐怕就再难以行路了。只是若是就这样进去,若是下起暴雨来,也不知道山里是否有避雨的地方。”

    清平下了马,站在路边道:“这山中应当有路才是,只是不知要从哪里进去。”

    她看向赵元:“须得请教知道路的人,到底该如何走。”

    赵元看着远处料峭陡崖咽了口唾沫,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书册,翻了两页道:“……呃,依学生愚见,应当向东行才是。”

    今嬛怀疑道:“向东?”她望向东边,只见云遮雾罩中山脉势如游龙,纵横而去,更是难见踪影。

    清平看了一眼赵元,问道:“你可有把握?”

    赵元咬牙道:“不敢欺瞒两位大人,学生的确有所推测,但却是照着这书中所给的路线来的。不知大人在辰州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拜神需向东,东有旭日升,自有神灵顾’。向东准是没错!”

    今嬛听着觉得十分不对劲,忙道:“那是什么书,可有地图?呈来本部瞧一瞧,说不定还能看出些名堂。”

    侍卫将书呈上去,今嬛一看,险些从马上滑了下去。她喃喃道:“这是本……这不是本传奇话本么?”

    赵元怯怯道:“是呀,正是那本《庆嘉异志》,难道大人不知么……”

    今嬛干脆下马将那本书翻了个遍,继而踱到清平身边,低声道:“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原随是疯了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带咱们进山。那书中别说地图了,连画也才几副,要如何进山寻什么东西?”

    清平接过她手中的书,以同样低的声音回道:“原大人行事稳妥,选了此人,必然是有她的缘由。”

    今嬛叹了口气:“什么缘由,她不会是断案断傻了吧?这山中道路艰险,谁知道要怎么走?若是不慎迷了路,那又该怎办?”

    清平一时半会与她解释不清这其中的牵扯,只能安慰她道:“总该信原大人的眼光,何况随行的侍卫这般多,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今嬛将信将疑,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把书还给赵元后肃然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带路罢。”

    山林地中也不知堆了多少年的腐叶枯枝,踩上去十分绵软,行路也颇为艰难,众人只得牵着马前行,由赵元在前头探路。今嬛本想将她绑起,免得到时候跑了,但清平却道不必,观赵元的神态,她简直巴不得快些见到那传说中的碧落城,怎会中途逃跑。何况深山之中又能跑到何处去,一个不慎就摔下悬崖,抑或葬身于猛兽腹中,就这么跑了,实在是不划算。

    何况赵元在外游历过几年,上过高山淌过湍流,也算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找她来领路也没

    赵元果然兴致高昂,甚至一度忘了身份,拿着书奔到清平身边欣喜道:“李老……不是,李大人你看,这两山相倾而立,形如犄角,应当,应当是这书中所记载的,叶秋与商队初入此山时所见的情形!”

    清平淡淡道:“是如此,只是已过百年,这山中的面貌到底还是有所变化的,你还能寻到进山的路么?”

    赵元立马道:“当然!天时地利俱全,就等这场雨快些下下来了!”

    清平点点头,目光转投向云海深处连绵起伏的山影里。而天边风卷云涌,雷声沉闷,即将有场大雨要落下。

    她们将借着这场暴雨,重寻百年前吴易所经之路,到达传说中的碧落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建议,嗷嗷摇尾巴!~

    不是文完结,是这个案子完结。。。

    第189章 流丹

    大雨滂沱, 周遭尽是一片黑暗。轰隆雷声震耳欲聋, 时而闪过的电光劈开夜幕, 短暂地照亮这山中的景象。暴雨以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围住此方天地, 在游走的电龙中只能看见巍峨群山被雨幕缓缓吞噬,只剩下极淡的轮廓, 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不过须臾雷声更甚于前,雨势凄迷, 叫人心神皆为所震, 陡然生出天翻地覆之感。

    好在侍卫们早寻了一处山洞, 大伙才得以栖身避雨。洞中潮气重,众人趁着雨未落之时从林中捡了些枯枝备着, 等入夜后生火, 以免潮气染身。

    清平与今嬛围着火堆歇息,在繁杂雨声中静守天明。此种情景下清平有些难以入眠,她闭目养了会神, 偶一睁眼发觉火堆将熄,又不愿劳烦侍卫, 便自己挽起袖子添了些柴火, 见火光复明, 她才揉了揉额角,坐回原处。

    然长夜久闻雨声枯坐着实无趣,清平捡起一根长草,在手中编胡乱编着,任由思绪蔓延。

    她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在脑海中一件件理出,反复去推敲这些零碎信息中的种种关联,而后ji,ng疲力尽地靠在石壁上。

    风雨如晦的夜晚,往事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回首,她依偎着火堆,想起过往的许许多多事来。最后她带着几分清明堕入睡梦中,雨声渐远,化作梦中潺潺流水声。夜风拂过,绿草如海浪般此起彼伏。仰头便见天河高悬,星光落在水中,伴着飞舞的萤火,散做细碎的光点。

    一只小船停在芦苇深处,船头挂着盏夜灯,橘色的暖光轻缓落下,水面荡出一圈缱绻涟漪,依稀可见船上坐着一人,衣袍垂于水面,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她仿佛魔怔了般,涉水而过,那人闻声回转,眉目清晰可辨,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哪怕不去想,不去念,故作洒脱。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梦里,她都再难去欺骗自己。

    哪怕山迢迢水遥遥,各分两地,各自难安。唯独此梦中,虚幻真假,她却能与她靠的这般近,仿佛那些过往被尽数抹去,一笔勾销,再无任何间隔。于是她勾住那人的脖颈,毅然决然吻了上去。

    秋水倒映着繁星,草木簇拥着河流,慢慢融入静谧之中。

    不知今夜的长安,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翌日雨停后长空一碧,千山如洗,峰峦雄伟。其势如游龙矫健而去,层峰叠翠,山林壮阔,自是气象万千。

    清平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只觉得ji,ng神一振,在这开阔的自然之景中杂念尽去,连带昨夜所做的梦也抛在脑后。

    河也好星也罢,旧情难忘,是个人都要经这一遭,倒也没什么可丢脸的,一昧伤感于怀沉湎于往事之中,反倒是落了下乘。这般想了想,清平只觉得满心轻松,她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逃避无果,只有正视自己的内心,顺其自然方能解开心结。

    马蹄踏过潮shi的泥地,攀上一条山路,从一山转向另一山时,在前头领路的赵元突然叫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离她们最近的那座山上,一道白色水流从山顶顺势而下,生生将翠屏般的山劈成两半,水流在山林中穿行而过,丝毫不漫,且水汽磅礴,有如一条倾泄而下的白练。

    赵元从怀中掏出那本破书,激动地翻了几页道:“大人!大人你看!这山上的瀑布与这书中所画的一模一样!”

    岳瑾果真不负其名,这书中所绘的cha图寥寥数笔,留白许多,却栩栩如生,对上此情此景,叫人不由心生叹服之感。清平收回视线,却听今嬛站在赵元身边道:“原来是这般,怪不得要等到大雨后方能寻着路。我猜这山顶上必然有一小谭,唯有雨后谭中水满顺山中水道流下,才能辨别方向,不知可是如此?”

    赵元一迭声地附和:“大人说的对!只要路是对的,这一路行去,必能见着九条这样的水流!”

    清平在山道上踱了几步,凝神看了一会,与赵元道:“既然是这样,咱们只要跟着这水道走,便不至在山中迷路。”

    今嬛思索后道:“李大人,这山中应当有一条大河,如今大雨方过,正是河水高涨之际,山路险难,你且当心脚下。”

    清平谢过她的好意,慢慢道:“先前我还想,这山路如此复杂,运些石材泥瓦也有些难,如何能修出一座城来?但若是依今大人所言,这山中有河,那便好说多了。且山中木材也多,就地砍下丢入水中,顺水势就可运往目的所在,那些山上的水道,怕也是这般作用。”

    今嬛仔细想了想,不由茅塞顿开,赞道:“不错不错,这法子的确可行,只是李大人是如何想到的?”

    清平答道:“多亏了今大人方才的提点,才叫我想着此处。”

    众人又继续前行,在山与山之间绕来绕去。这些山都生的十分相近,且满山染翠,更本瞧不出有什么不同来,一路上也无标记之类的东西,全凭赵元与她手中的书指引。待第九道水瀑过了已是傍晚,夕阳余晖遍洒群山。屏障退去,四周一片开阔。她们站在高处,向下看去,只见数道水流在此处汇聚,奔流而出,向着面前这片广阔的腹地涌去,在落差处形成了一个瀑布群落,又在下游平坦的地方再度并流,且流速减缓,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湖泊。

    这湖色如碧玉,几乎与周遭山色融为一体。湖面水汽弥漫,在余晖中更显通透,如同被群山捧在怀中的珍宝,凝结了万千翠意,使得先前所见的山峦全失了颜色,众人皆被这鬼斧神工的自然之景震住了心神,无人胆敢言语。

    清平不由暗忖,不知百年前的吴易到此,是否也曾在这山景前迷了心神?

    一随从眼尖,惊呼道:“这……这水中有座城!”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峥嵘群峰,云气之上,隐约现出碧瓦朱甍,层台累榭,飞檐反宇,赫然是一座城的模样!

    清平眯起眼,迎着夕阳看向远处,湖的尽头是一片山,那里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想起一些东西,转身对今嬛道:“这应当是书中说那个湖,初入此地的人,先被这景象震慑了心神,接着看见湖里的倒影,更是将其视为神迹。”

    今嬛很快回过神来,道:“竟然是这样,那这座城应当在——”

    有山风吹来,将远山雾霭拂去些许,清平眼中映着落日群山,瞳孔中如有金芒流动,她半晌才道:“……在这山的后面。”

    清平本想沿着山路再向上攀去,却未料这山路竟是向下折去,缓坡换成了石阶,继而顺着山腰蜿蜒向下,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侍卫们拨开内里山壁上的藤蔓,便看见阶梯旁有安cha火把的暗槽。

    清平吩咐侍卫道:“继续做标记,待日后原大人带人进来也方便。”

    侍卫应了,众人顺着台阶小心走下,台阶边便是一浩瀚云海,无尽山峰,极为惊心动魄。等到终于走完这条漫长的石阶,脚踩在平地上,才有魂魄回体之感。

    清平扶着山壁缓了缓,只觉得有些发晕,天旋地转一般的晃。却听见赵元惊呼道:“碧落城,真的是碧落城!”

    今嬛靠过来扶她,手却抖的厉害,低声道:“李大人,你没事罢?”

    清平定了定神,四下一扫,原来她们此时站在一处平台上。此时夕晖已落,天边晚霞如绚烂华美的锦缎,山色即将归隐于虚无之中,而山峦起伏处可见碎瓦颓垣依山势整齐分布,虽破败不堪,但屋舍房宇,街巷俱全。

    今嬛几乎有些站立不稳,深吸一口气道:“李大人,此处怎么……还有人住?”

    这景象比方才那湖给人带来的震撼更大,目测这山中村落的规模,几乎能与山外繁华的城镇匹敌。

    饶是清平也被重山复岭之下,这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落惊的说不出话来。

    唯有赵元道:“原来是……山中之国。”

    清平看向这片建筑尽头,长河环绕流过,正是这条山脉走向的终处。数条瀑布从高处倾泻落下,无数水汽升腾如云雾般缥缈。水雾不散,于光中化作迷离的虹气,在半空中托着飞阁流丹,绣闼雕甍,显出无比的雄浑壮阔,如同一座临于云端的天空之城。

    这便是据《庆嘉异志》所记载,叶秋暴雨中误入的碧落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写论文,已经秃了……秃了……抱歉抱歉

    第190章 清波

    从石台向下仍是一截长长的石梯, 阶梯两旁的锁链上面布满奇异的划痕, 清平挽起细看, 链子表面十分坑洼, 再四下一扫,发现此处的石阶棱角圆融, 台阶面光滑如水,与方才山上那些粗糙的石阶很不一样。

    今嬛也走了过来, 看到那些锁链后咦了一声:“这铁链怎么像是……”

    清平回身道:“今大人也发觉了?这里似乎遭水淹过, 不然这些链子上怎会有这等痕迹?”

    她向远处眺望, 吩咐侍卫长道:“带人下去看看情形,当心些, 若有什么不对的, 就立刻撤回来。”

    侍卫长应了,赵元抬头看着她道:“大人……学生也想同她们一道下去。”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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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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