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狗/陈年烈苟——不问三九(67)
陈年烈狗/陈年烈苟 作者:不问三九
陈年烈狗/陈年烈苟——不问三九(67)
潘小卓来他这边校区交点东西,顺便来找陶淮南。
陶淮南在学校门口等他,陪他一块交了。潘小卓最讨厌冬天,一入了冬眼镜来来回回地上霜,太烦了。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潘小卓正用纸巾擦着眼镜,手机嗡嗡地响了。
他把眼镜放下,低头接电话。
没在学校。
怎么了?
潘小卓语气里有点惊讶:那你在哪儿啊?
那你怎么没早说啊潘小卓皱着眉,什么都看不清,又把眼睛戴上了。
别别别潘小卓说,你等等我呗?我很快。
不麻烦不折腾,很快。
陶淮南笑着听他打电话,潘小卓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
小眼镜有情况了,上次陶淮南说他还不承认。
电话挂了之后潘小卓说:我得走了淮南,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再来找你。
陶淮南什么都没问,只笑着跟他摆手说:快去吧,要开心,小卓。
潘小卓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可也顾不上多说,急慌慌地跑了。
陶淮南自己把两杯咖啡全喝了。
咖啡馆里人来人往,冬天这里总是人多,或许是因为暖和。
十二月了,明天是小哥生日,他生日在冬天,很冷的时候。
陶淮南从前没什么能送他的,每当到了迟骋生日他只能守着凌晨跟他说生日快乐,那会儿陶淮南总要抱着他,说上好半天的祝福话。迟骋睡得好好的被他叫醒,会不耐烦地亲亲他的嘴,说行行知道了。
一转眼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陶淮南给凡果发了条消息,问:果儿,你们还在那边吗?
凡果秒回他:没啊!哈哈哈哈你怎么问得这么巧!
陶淮南:怎么啦?
凡果给他发了个位置,发完马上撤回了,又改成文字发:我在车站等迟哥,就在你们这儿!
陶淮南意外地问:你们过来了?
凡果:路过!马上就走了!迟哥去找晓东哥啦,等他回来就走了!
陶淮南什么都顾不上说了,拿了自己的盲杖立刻走了。
迟骋回来了!
虽然只是路过,可陶淮南还是很想见他,特别特别想。
学校离哥店里不远不近,平时打车二十分钟左右,陶淮南一直皱着眉,小声说:麻烦尽量快一点,师傅。
快不起来,孩子,路面有雪,滑,车都开得慢。
司机师傅对他说话很有耐心,他遇到的司机师傅们很多都善良。
二十分钟的车程,时间足足翻了一倍。陶淮南在车上就给晓东打了电话,晓东还不知道迟骋回来了,陶淮南说如果小哥回来帮他留一留。
晓东答应了。
可陶淮南到的时候还是没能看见迟骋,小哥已经走了。
没留住,他赶时间。晓东跟他说。
陶淮南站那儿低着头,刚才陶淮南在路口就下了车,走过来有点急,这会儿呼吸还没那么稳。
他背过身,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主动给迟骋打了电话。
迟骋还真接了。
喂?
陶淮南问:你走了吗?小哥。
迟骋说走了。
你陶淮南也不知道是想问点什么,他失落得有些说不出话。
他很想见迟骋,可他知道得太晚了,如果能再早点问凡果或许就来得及了。
小哥路过这儿,赶着时间来看看哥,却并不想见他。
陶淮南没有立场问什么,他应该闭嘴,他有今天全是自找的。
可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理智,陶淮南一路上心都快飞过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陶淮南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嘴巴先于理智开了口。
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么?小哥。陶淮南问。
迟骋没出声,陶淮南皱着眉,轻声说:别让我只差这一会儿,我可以提前很久等你,等多久都行。
如果是平时的陶淮南肯定不会说这种话,现在他已经被失落情绪给淹没了。
我很
到底是没彻底失去理智,一句我很想见你没说完整,压了回去。
迟骋好一会儿没说话,陶淮南能听见一点他的呼吸。
陶淮南。迟骋在电话里叫他名字的时候,陶淮南捏紧了手机。
你要干什么啊?迟骋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从耳边传过来。
陶淮南闭了下眼睛,听见迟骋问他:你想见我?
我想。陶淮南哪怕知道这是个坑,也还是跳了,肯定道,想见你。
你是又在乎了吗?迟骋问。
别显得感情多深,不等陶淮南回答,他又说,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个。
第94章
迟骋一句话把陶淮南堵得话都说不出。
时不时刺过来的一刀让陶淮南认清现实, 如果始终温和那就不是迟骋了。
迟骋面对这个世界的原则就是谁也别惹他,惹着了就谁也别想好。浑身带着的刀和刺是他从小就给自己套上的铠甲,不露出皮来就疼不着。
从前陶淮南也被裹在迟骋的刀甲里, 多锋利多尖锐那都是对外的, 里面暖和和热乎乎的贴身温度都只给陶淮南。
现在陶淮南也被隔在外面了。他接近不了迟骋, 稍挨得近些迟骋身上的刺就让他流血。
一通电话打得挺让人绝望。陶淮南站在那儿,视线呆呆地盯着一处,挂了电话后很久都没动过。
店里的运营小帅哥过来拍了拍他。
小南怎么了?欢戈往他手里放了杯橙汁。
陶淮南牵了牵嘴角,说:没事儿。
刚你小哥来过了, 他现在怎么那么高了。欢戈在店里好几年了,来的时候还是兼职大学生呢, 现在研究生都毕业了。他舍不得这儿, 毕业了晓东就让他一直留着了。
陶淮南喝了口果汁,说是啊。
可能是现在橙子不是时候,也可能就是这批橙子买得不好, 不甜,很酸。
乍一进来我都没敢认,变样儿了。欢戈比他们都大几岁,不说看着他们长大,也可算是跟他们一块长起来的。从前两个小孩儿从来不分开, 后来一个去北京一直不回来,一个闷不声儿地摸爬滚打着也慢慢长大了。
陶淮南朝他那边侧了侧头, 浅笑着问:还黑吗?
欢戈听不见,和人说话得看口型, 碰上这种口型变化不明显的就得确认一下:什么?
陶淮南说:他还黑不黑了。
欢戈这次看懂了, 笑着说:还行。
陶淮南也笑,没再说其他的了。欢戈看出他心情不好, 过来跟他说几句话就让他自己待着了。
陶淮南满脑子都是迟骋,每次被迟骋刺一次之后他都能想到很多东西。
这次他原本觉得一切在慢慢变好了,可事实证明都是他自己猜错了,会错了意。
陶淮南摸了个椅子,滑过来坐在窗边。
他其实不怕迟骋的刺,也不怕流血不怕疼。可如果迟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厌恶,或是恨,那陶淮南就没法再允许自己一头热地去贴他。
就像这五年一样,陶淮南不会往他跟前凑惹他烦。
最亲密的关系破裂之后就该是最决绝的,亲密关系里没有和平分开,因为和平也压根分不开。
刚才走得急,吸了半腔冷风,现在开始缓缓往外透凉气了。陶淮南坐在椅子上冷得打颤,冷得不想说话。
晓东在楼梯上喊他:哎,那小孩儿!
陶淮南听见了,吸了口气让自己换了个神情,回头说:这儿呢。
发什么愣呢?陶晓东冲他说,还不赶紧过来啊?有好东西,可老好了。
什么好东西,陶淮南站起来,知道哥是故意夸张在逗他,你又买什么了。
我可买不着,没那本事。陶晓东神秘地哼哼笑了两声,陶淮南走过来,晓东伸手搭着他后背带他上楼。
楼上黄哥不知道在那儿玩什么呢,陶淮南楼梯上一半就听他说太牛了。
陶晓东扬声说:行了别玩了,拿来。
黄哥说:我也想要一个,给我小闺女整一个。
我闺女用不着,拿来,陶晓东说,这是给人小弟的。
小闺女不也算他小妹么?黄哥笑起来哈哈的,这人天生就笑面,那曾经也当过我儿子呢。
滚蛋!陶晓东从他手里拿过来,耳朵上的也给摘了下来,整一个老费劲了,赶紧给人小弟。
有人在楼下喊,黄哥应了一声先下楼了。
陶晓东往陶淮南手上戴了个东西,感觉是一个手环。
什么啊?陶淮南问。
陶晓东不答,推着陶淮南后背让他往前走,陶淮南迷迷糊糊被哥推着,他对店里很熟悉,大概什么方位有什么东西都能判断得差不多。他再往前走应该就是架子了,不能再走了。
陶淮南刚要说话,手腕突然震动上了。
刚开始只是提示性地振动了下,陶淮南越往前走震感越强,离架子只剩两步距离时,手腕上的手环开始持续地剧烈振动,甚至有点疼。
陶淮南停下后它就不振了,反而是手腕内侧的位置,有规律地间歇着一下下短暂震着。
陶晓东又往他耳朵上带了个东西,给了个指令,陶淮南耳朵里突然开始有了人声提示。
他惊诧地转过头朝向他哥的方向,伸手摸耳朵。
耳朵上是一个挂耳式的耳机,很轻,戴着几乎没感觉,很舒服。
陶淮南像是不敢相信,眨着眼不敢问。
苦哥打车过来就给我送个它,话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走了。陶晓东又把陶淮南耳机摘下来,在自己耳朵上戴了戴。
陶淮南呼吸都轻轻的,说不出话。
真轻。晓东感叹着,有哥是不一样,是不?
陶淮南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和他手腕很贴合,换个手腕粗点的可能就有点不舒服了。手环内侧八个贴片,震感就是从贴片里传出来的。
不戴耳机的话你那手环也能出声,把声打开也当导航使,就是吵的话可能听不见。陶晓东说,着急,他也没细说,回头你自己研究着玩儿吧。
陶淮南吸了吸鼻子,轻声问:小哥给的啊?
那不然还能是我啊?陶晓东弹了他脑袋一下,哥也不会做啊,我顶多能给你画一个。
那他说什么了吗?陶淮南又问。
没有,着急,一共也就待了三五分钟。我说我送他他都没让,车在外面停着他直接就走了。
陶晓东看见陶淮南一直在摸他的手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再生气你也是他弟弟。陶晓东说。
陶淮南眼睛已经有点红了,鼻子酸得连脑仁都疼了。
陶晓东摆弄着手上没什么重量的耳机,问:这个带着不头疼吧?
陶淮南背了过去,不让哥看脸。
陶晓东笑了声,捏了捏他脖子,把耳机揣他兜里,转身去别处干活了。
给盲人做的产品,受众群体就摆在那儿,走不了高端定位,一切以性价比出发。上次他们发的导航尽管已经尽可能优化了,但如果不单独配置接收器的话,就都得装在耳机上,类似最初形态的蓝牙耳机,还是有点重量的,戴久了可能会头疼。
而且入耳式的耳机陶淮南本来也戴不了,对耳压有压迫的感觉会让他很不舒服,陶淮南的耳机没有入耳式的,太过封闭的感觉他会没有安全感,甚至害怕。
那会儿晓东笑着问迟骋:不给小弟一个啊?
迟骋说:他用不了这个。
晓东问:咋呢?
迟骋也没多说,只淡淡地说了句:不是给他用的。
那时候旁边的小护士还挺诧异地看了迟骋一眼,可能觉得他冷漠。
晓东就没有,他什么都没说,笑呵呵地接了句:嗯呢,属你弟最娇气。
当哥的最了解弟弟们,什么事儿在他眼里一看就能明白,话拐着弯说一半也躲不过他耳朵。
手环有好几个模式,室内、室外、远距离障碍方位提示、近距离障碍震感提醒、导航。
陶淮南戴了整个下午,半刻都没摘下来过。
耳机他也戴了,在室外导航时两个搭配着用,几乎连盲杖都不那么必需了。只在知道前方有障碍时用盲杖探探是什么障碍。
这个手环给别的盲人用作用可能不大,它从最初就只是给陶淮南做的,只对他有用。
因为别人都不知道,什么频率代表什么,震感长短代表什么,手腕的每一个方向都代表什么。
只有陶淮南知道。
它只属于陶淮南。
只有陶淮南这个小瞎子是被牵着手长大的,被一个人牵了十一年半。
这十一年半里的每一天,他的手都被握在另一只手里。他们不用说一个字,陶淮南就能不磕不碰不绊倒。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陶淮南就知道下一步怎么躲,是有台阶了还是有坑了,是该往左还是往右。
没有这十一年半,谁也戴不懂这个手环。
陶淮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在床上,缩成一团。
手环裹在他手上,像被别人的掌心攥着手腕。
他用手腕去贴自己的脸,这个手环他舍不得摘,可戴着的每一秒,都让陶淮南疼得喘不过气。
它每一秒都在提醒着陶淮南,他是怎么长大的。
他是怎么被人牵着、背着、抱着长大,让一个最初不说话没表情的倔小孩,到后来能够笑着说他烦人又亲他的嘴,能在他不知缘由地痛哭尖叫时忍着脾气给他擦眼泪,说不哭不闹,你好好跟我说。
陶淮南把手腕贴在心口,整个人疼得打着颤,一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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