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初夏的雪(85)
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 作者:初夏的雪
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初夏的雪(85)
林君盛在这晚见了他的爱人最后一面,带走一个铭刻入灵魂的印记。
他还对着尚天真懵懂的核桃精留下许多叮嘱,并托对方保管好几样东西。
小核桃是真的傻,他把林君盛给的东西都收好了,前一秒还仿佛十分可靠,向林君盛保证他一定把交代的事好好完成,会好好保管那些东西。
结果后一秒,他又呆呆追问起婚事,想知道人类什么时候来结清聘礼的尾款,好让他们能真正成为一家,早早搬去一个屋子里一起生活。
林君盛回答不了核桃的话,他的心在听见一起生活时颤了一下。
林君盛从没有比那一刻更清醒的知道,自己或许将今生今世都亏欠池暮轻一场婚礼,那份尾款也许要下辈子才能来结清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请求自己的爱人原谅。
就请原谅他吧,爱人,他趁着夜色整队北上,要先去守住一个更广袤的大家。
大家稳固,这片土地无外忧无远虑,这世上方才能支起一个个幸福安宁的小家。
他先走一步,去做为这时代填沟壑的人。
☆、浮沉
林君盛究竟留了下些什么东西,池暮轻是又过了一段时日后才知晓的。
池家扎根的这座城市位于中部与南部的交界,战火尚未真正烧及这座城,可焦灼不安的风便已渐渐在上空打着旋吹过,它拨动本就已惶惶然的人心。
许多有门路的人开始举家迁徙,往情况相对更好一些的南边走,更有甚者,费了大力气,是直接去赶已经快要停航的轮渡,要漂洋过海,彻底远走高飞。
池家关于要不要迁徙的问题也开过好几场会。
年轻人认为,是该趁着还能走尽早走,避免夜长梦多。
老一辈则大多舍不得这经年累月滋养出来的灵气充沛之地,并且觉得说走就走,是舍弃了祖宗根基。
家族内部由此也爆发过好几场争吵。
然而池暮轻照例游走于家族之外,他的小院在林君盛离开后彻底闭门谢客,院门终日紧闭着,只偶尔能听见那只核桃精的声音从小院里传出。
那日,池暮轻照常关了院门,只开了屋子侧边的一扇窗。
他在窗前细心整理一个铁盒子。
铁盒是林君盛外出游学时带回来的,里面曾经装了满满一盒据说名叫曲奇的点心,盒子内外都有色彩明丽的彩绘,非常精美。
曲奇当然早被吃完了,盒子则被池暮轻清理干净后留了下来。
林君盛说,这盒子既不容易锈,也不容易腐,整体都镀有西洋工艺的特殊涂层。
池暮轻便觉得这个盒子正合适用作收纳。
林君盛曾经写的信,那人在异国他乡时给自己买的明信片与纪念邮票,小画册,字词本还有其他许多零零碎碎但具备纪念意义的小玩意。
它们都被池暮轻精心保存在了这个盒子里。
林君盛走的这些天,行军途中联络不定,就算偶尔队伍在某个点驻扎,池暮轻能料想那人肯定是忙得恐怕觉都没时间睡,自然也没有能写一封家书的空暇。
他便像个守财奴,每天都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点一遍。
却又每天只从里面取出一到两样东西。
悉心重读几行林君盛过去写的字迹,摩挲半天对方送的小玩意。
顺便再猜想对方是走到了哪,自己或许会在哪一天又收到来自对方的联系。
池暮轻用这样的方式聊作缓解想念。
盒子里的东西不算少,但到底有限,所以他都不敢取多,给自己设了一个每日上限。
少爷。
这天,平常在池暮轻收拾盒子时会安静帮忙,不会随便打扰的小核桃忽然开了口。
他难得在池暮轻专门用来想念林君盛的时间出声,直教人感到意外。
池暮轻本来正对着一张英文字母表发呆那是林君盛手抄的,夹在一个硬封的单词本里。
林君盛在游学前后,都曾抽空教池暮轻认过一点外文。
池暮轻刚刚正在回想自己第一次用钢笔写英文单词的场景,他还记得他是把林君盛给直接写笑了。
那人评价他生平第一份硬笔书写作品道:我觉得你在画符。
池暮轻当时被点评的有些微沮丧,他默默放下了用不习惯的钢笔。
不过转瞬,那支笔就又被另一人的手给捡起来,重新塞回到他手里。
对方一根根轻柔将他的手指压了回去,把自己的手罩在他的手外面,温暖掌心裹着他。
哎别,是我不好,我就是想逗一下你。那时的林君盛带着笑说,别这就放弃了啊,来,我引着你写,多尝试几回就会慢慢变顺的。
手背上对方的掌温仿佛犹在,池暮轻被小核桃的声音唤醒,他从回忆里抽身回到了现世里。
怎么?池暮轻问得很迟缓。
他还想要在回忆里多待上一阵。
化作人形的核桃露出一个抱歉表情,为自己的打扰先冲人告饶。
但转瞬,他表情又充满犹豫。
小核桃看起来像是在纠结着什么重要事情。
你想要说什么?池暮轻抬眸打量他一眼,耐着性子重问一遍。
核桃便知道,要是自己再给不出一个明确回复,少爷没准就要因被无故打搅而生气了。
他干脆一闭眼:我觉得少爷今天应该从盒子最里面取东西,不要像平常一样按着次序取。
这要求就实在欲盖弥彰,让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盒子最里多了某样特殊的东西。
池暮轻又看核桃一眼,并不清楚对方在打什么哑谜。
那盒子他每天都整理一遍,里面有几样物品都一清二楚。
不过,家养的核桃精都那么说了,池暮轻的手略微顿了顿,他放下字母表,便还是把手伸去了铁盒最里层
然后摸到了一个牛皮纸封。
这是少帅专门交代让我到了今天这个日期再给少爷的。核桃在一旁飞快解释道。
池暮轻将牛皮纸封打开。
里面是属于他的一整套出行文件。
船票上的开船日期就在明天。
核桃精有点紧张,一边尽量回忆复述着林君盛的话,一边还拧起手指头。
他说:少帅走前对我说,这东西不能先给你,因为除了文件手续准备妥当还不够,想要让你顺顺利利地走,还得掩饰好少爷的气息,暂时切断少爷和池家的联系。所以,他还托人新赶制了一批符咒就是他曾经带少爷你出门时用过的那种。
符咒的交货日期就是今天,少帅把材料费制作费赶工费什么的都付过了。这个文件袋里还有一张少帅提前备好的,是专门供少爷今日前去取货时用,然后
然后,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池暮轻现在拿出牛皮纸封里的符,他便可以带着通行文件悄无声息离开池家,去往林君盛已经安排好的地方取到足量符咒,再在外面顺便歇上一晚。
等明天一早,港口开船,池暮轻将成为远走高飞的一员,彻底被推离战火硝烟。
林君盛那天在林家会客厅里只烧毁了自己的那份文件。
他把属于池暮轻的那份分离出来,装进新的袋子里,又还抽空去把其他所有流程都安排好了。
他什么都想到了。
池暮轻捏着文件看了很久,才轻轻地说:他让我走。
不对。核桃精立即摇头,少帅的意思是,少爷也该有选择权,他爱你,所以把最安全的路打开给你。
小核桃说来也不太懂情爱,却将爱字说得不假思索。
他认为少爷和少帅之间这应当就是世人口中的爱。
林君盛就像林家对待自己一样,他也只是竭尽所能的帮池暮轻铺好了路。
可去或者留,他便清楚那不是自己能够左右。
池暮轻那天还是拿出了袋子里的符,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了一趟池家。
但没带上那份出行文件。
他只是去把林君盛精心为他准备的符取了回来。
无论如何,那是他的爱人为他贴心筹办的东西,他会仔细保存所有林君盛给他的东西。
你不准备在我这里凑合一夜吗?带着符咒与池暮轻接头的是开古董铺的那位薛老板。
他的古董铺已经关了门,现在是一个可以走到明面上的消息联络点。
薛老板知道林君盛的所有安排,他还当池暮轻是选择了离开。
可年轻人向他展现了空荡的手。
他这才惊觉,对方只是来取符的,除了人以外什么也没带。
我不走。池暮轻简单地说。
他在薛老板的惊异注视下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来取他给我留的东西。
薛老板便没说话。
这个以前对着林君盛总还有两分犯怵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的摇摇头,笑了一下。
也好。他说,这片土地上除了有冲在前面的人,也总还要有愿意相信它还能好起来的人。
薛老板也是选择了留下不走的人,他还告诉池暮轻,他的消息联络点很快要迁往下一座城市。
池暮轻临走前,薛老板收拾了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里面有医疗用品,一些弹药和一些应急干粮。
物资已经在变紧张,之后会越来越紧张。薛老板说着,送池暮轻走出摘了牌匾的小铺。
这位薛老板留给池暮轻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对方在扬尘的幡布下挥手,对他喊:有缘活着再会。
在那之后,池暮轻再没有见过他。
池家在又一个月后终于决定迁徙,战况不容乐观,已经开始有小支敌军武装摸到了邻城的郊区树林里。
听说那边的村庄伤亡惨重。
有了林君盛准备的符,池暮轻就算选择不离开这片土地,他也有了能脱离池家单独行动的能力。
他确实是想过要孤身上路的走,他可以去找林君盛。
但当他发觉林君盛的母亲林夫人也在终于准备迁徙的队伍里时,孤身行动的念头便止住了。
他要先把林夫人送去更安全一点的地方。
你还留着呀?林夫人看见池暮轻时也有些惊讶,她和池暮轻没见过几次,不过彼此都有不算浅的印象。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曾准备了什么。
池暮轻过去几回见到林君盛的母亲时,她都衣着得体,仪态大方,一看就生活优渥。
然而此回相见,林夫人换下了她那些精致贵气的衣服,穿着完全以干练好活动为主。
她腰间显眼处有枪,紧窄的袖口上绑着匕首套,将保养精心的长发剪短了,看起来竟也很合适,十分飒爽。
您也还留着。
有心关心两句的池暮轻实在不善言辞,他半晌后有些干巴巴的回应了林夫人的招呼。
他自我感觉是没回应好。
但林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给了池暮轻一个无需介意的微笑。
当风雨来临,这片土地上并不是只有男人在撑起山河的脊梁。
它的女儿也都坚韧且有血性,在漫漫长夜里点起星火,争相守望。
林家的男人们都走了,他们恪守职务奔向最前线的地方。
林夫人手头有两条物资线,她很快看出池暮轻有想要去找林君盛的心思,于是拍着他的手臂对他说:先留下帮一帮我,好么?
行军的队伍时常三天两头的换地方,池暮轻就算有心去找,也许他人还在半路,林君盛那边已经又换了营地。
而且如今世道多险阻,孤身上路变故无数。
林夫人说:不撑起后方,就没有稳固牢靠的前方。
池暮轻原本只想帮人平安迁徙后就走。
因为这句话,他留了下来。
然后战略转移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池暮轻想过要遣小核桃走,他们的队伍途径一片山林,那儿不适合人落脚,也从没有过人烟,但对器灵来说是天然的藏身宝地,可以保核桃平安百年。
我不走。核桃说。
他态度坚决。
于是这事池暮轻没有再提。
林君盛那头迟迟没有消息,池暮轻随身带着那个铁盒,他渐渐也不再那么盼望能收到消息,只每天固定将铁盒打开来看一看。
因为他已见过太多手握一封艰难送达的信,却放声怮哭的人。
这兵荒马乱时节,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天是个阴天,时间才至下午,但天黑沉沉的,也说不好是因为一会要下雨,还是不远处战区里炮火炸起的烟尘熏灰了天。
池暮轻在整理铁盒的中途被人叫走了,那边临时需要帮一把手,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便发现核桃正手忙脚乱的在屋内收拾东西。
刚刚刮了好大一阵风。核桃告诉他说,差点把少爷你桌上的东西都吹乱了。
那些匆匆留在桌面的物品已被对方收得差不多,核桃对池暮轻平时的收纳习惯再清楚不过,也已看过许多回自家少爷是怎么整理铁盒的。
他把东西按次序放好。
唯有一张纸飞得有些远,它飘去了靠门的柜子边,还没来得及捡。
池暮轻正好离得近,他弯腰将那张纸捡起来,一边对核桃道谢一边拂去纸上沾染的一点浮尘,发现,那是林君盛以前手抄的一则笑话。
前些年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名录,林君盛除了教池暮轻辨认英文字母,带人认单词。简体字被推广后,林君盛便还拉着池暮轻一起认过简体字。
那人是真的贴心,他怕爱人单是认字会很无聊,也不想让两人的独处真变成一板一眼的教学活动,就还想了个办法,去弄了本用简体字编撰的笑话集,再把里面他觉得有趣的给一条条抄了下来。
再见池暮轻时,林君盛把笑话纸带去,然后两人对着笑话认字,学习方式也是相当别致。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书给我?池暮轻记得自己当时问。
他是真觉得对方直接把笑话集给他,他会看得更快一点,也不用对方每次都费抄写的麻烦。
结果林君盛理直气壮地回答:那不一样。
那人说着把手里的笔反过来,用笔头玩闹似的轻戳池暮轻额角,笑眯眯又道:我发现了,我写的东西你会看得更专注点,日后复习得也会更勤快直接给你看原书,哪有我写给你这样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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