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虐黑莲花后我死遁了(69)
还未来得及从这种戒备中脱身,穆君桐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她并没有意识到秦玦的防备,只是惊讶他醒得这么早:我出去要了壶热水,你要喝水吗?
秦玦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他下床,披上外裳,犹豫了一下,对穆君桐道:我走了。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战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穆君桐回了他一个笑容,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脚腕跟生出绳索一样,将他牢牢套在原地,无法离开。
但正事儿要紧,秦玦站了一会儿,还是咬牙离开了。只要战事结束,他们就能每天待在一起,不拘于这一刻。
他走以后,穆君桐放下茶壶,深吸了一口气。
军马启程,穆君桐跟随安排行动,在进入马车后,找到殷恒为她准备的衣裳和易容物,脱下外裳,拆开发髻,换装完成后走出马车,俨然一幅清瘦守卫的模样。四周的人皆已被替换,一幅没看见的模样。
但也只有附近的人被换下,穆君桐和其中一个人交换眼神,他便领着她往外走。正是启程时,军纪森严,但仍然避免不了微小的混乱,不停有人交接,穆君桐一直垂着头,跟随他们往外走。
直到接近外缘,在她前面领路的人离开,剩下的路就靠穆君桐自己走了。
换上了轻便的行装,这对她来说问题不大。她混入粮草车中,等守卫转头,滑下,再隐匿到另一辆车后。就这样偷偷摸摸地穿梭,终于在天彻底大亮前脱离了队伍,她闪身进入附近山林,爬上山头往下眺望,蜿蜒的军马队伍看不见尽头,根本不知道秦玦在哪儿一截。
她没再耽搁,一边跟时空局联络,一边往反方向逃离。
明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但在树林中穿梭,她仍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快。附近没有村庄,荒芜至极,穆君桐一个人在荒原上走着,根据殷恒给的路线,终于在日暮时分找到了可以歇脚的小村。
其实到了这里就不用再跑了,战事要紧,秦玦不是那种会丢下大军出来追人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想找穆君桐,怎么都能找到。
她在村里的破茅草屋呆了一晚上,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接到了时空局的消息。
复刻躯体已准备到位,需要制造什么死因?
穆君桐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有细细思考过。秦玦那么精细的人,若是死因有异,他一定会怀疑。所以这个死因一定要足够坚实,让他完完全全相信自己彻底逝世,无法挽回。
她想了很多种死因,连自杀都想过,但她没有任何理由自杀,秦玦一定会怀疑。
或许匪盗?以她的武力值和防御本领,一定要是成气候的匪盗才能捉住她杀死,她去哪儿找匪盗窝呢。这样纠结了一会儿,穆君桐干脆道:重伤吧,内伤外伤一起,死因不明,让他慢慢调查去吧。
通讯仪对面应了一声,对她道:大概需要三天时间来准备。
三天时间里她不断躲藏,就算秦玦发现端倪拷问殷恒,也来不及派人来寻她。穆君桐松了口气,天一亮继续开始行路,走了一天,在另一个破落的小村找到茅草屋歇脚。因为战乱,村里的人都出去避难了,所以夜里十分死寂,荒凉至极。
穆君桐感觉自己躺太久了,身体素质明显下降,竟然感觉走了一天很疲惫。
她找了个木板床躺下,硬邦邦的,全是灰,但勉强可以休息。其实不用再跑了,等着时空局联络自己就行,但她心头总有不安的直觉,不断地提醒她警醒。
穆君桐闭眼休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外面传来响动,她惊讶地坐起身来,快速上梁躲好。
来人绝对不可能是秦玦。穆君桐辨别屋外的声响,不大,说明来人很少,那也不是秦玦派来的手下。她趴在房梁上,无法确定外面的人是否是来找她的。
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安感此时彻底爆发,直到她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喊:君桐!君桐!
穆君桐愣住,这是道女声,沙哑、焦急。
她从房梁上滑下来,慢慢朝屋门靠近,呼唤她的声音仍在继续,越听越耳熟,直到声音靠近放大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刁玉!
她立刻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刁玉坐在马车车辕上,满脸焦急,身旁坐着一个闷不吭声但是同样担忧的男子,穆君桐依稀可以辨认,那是刁器。
即使她现身了,刁玉也没有停下呼喊,她太着急了,根本不能在黑暗中仔细用目光搜寻。
穆君桐只好出声:我在这儿。
刁玉吓了一跳,下一刻,也不知是惊是喜,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快地跑过来。
穆君桐赶紧上前扶住她,她双眼红肿,将哭未哭:君桐,求你,回去吧。
如晴天霹雳般,穆君桐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刁玉,根本没想到刁玉会对她说这句话。
刁玉想必是找了她很久,很是疲倦,嗓音完全变了调,她掏出一封信,塞到穆君桐手里:这是国师让我带的信。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你若不回去,一切都会来不及了。
穆君桐不明就里,展开信,殷恒的措辞很简单,看样子写得很匆忙。
百姓守城不出,君上焚城,数城牵连,瘟疫接踵而至,百年大灾,民不聊生。本不应如此,但你走那日,我便看到了此般幻象。这是中原本该有的浩劫,国运反本还原。我本该感到安心,却想起了六年前你在城楼质问我的那些话,藐小而又真实的苦难对我来说重要吗?我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你了。
穆君桐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错愕不已,拿信的双手忍不住战栗。
刁玉焦灼地看着她,连口气也没能来得及喘,她道:国师说,他违背师训,妄图改命,这是他的妥协。她艰难地道,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妥协。
妥协穆君桐重复了一边,抬头看她。
刁玉被殷恒描述的未来吓得魂不守舍,她是平民百姓,更能切身体会焚城和瘟疫代表着什么,都不需要劝服她,只要告诉她能阻止这些的发生,她愿意做任何事,所以她想也没想就领命来寻穆君桐。
说是寻,不如说是求。
她拽住穆君桐的袖口,无助地问:君桐,你可以阻止君上,是吗?
穆君桐看着她,一言不发。秦玦错了,他说每一个人都是麻木而空洞的,但刁玉不是,就算瘟疫不会波及她,她也愿意为了其他百姓来求她。
她言辞恳求道:我虽然不懂国师所言是何意,但我明白妥协是什么。从刁器被捡回来的那一日起,我便恨他,即使他没有做过什么,但只要他活着,我就会不断地被伤害。即使他想要拿命偿还我,我也不会心软。我们之间横亘着巨山,永远无法翻越。她声音变得很低,但如今我们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巨山仍在,我却放下了恨意。我没有心软,只是恨一个人太累了,我妥协了。
穆君桐心头五味杂陈,既觉得无奈和荒谬,又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嗡鸣声,那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感觉让她头脑昏胀,隐约之中仿佛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回忆。这个回忆告诉她,她必须要为天下百姓负责。
她垂眸,将信折好。
穆君桐面上的表情太过于平静,让刁玉感到无比恐慌,忐忑到几欲流泪。
她察觉到这一点,安抚地对刁玉挤出一个笑容。
刁玉便哭了出来,替穆君桐感到难受。
穆君桐摇摇头:走吧,回去。
她看向远方的马车:这不是妥协,是我应当做的。阻止秦玦,还有,找回那段回忆。
第90章
穆君桐上了马车, 刁器一挥马鞭,马车疾行返程。
刁玉惴惴不安地看着她,生怕她不高兴。
穆君桐察觉到了, 伸手握住她的手, 安慰道:没事,我其实也明白我不能这么容易离开。
刁玉沉默,同样握住她的手。
穆君桐问:他在等着我吗?
刁玉身体一颤,即使她和国师都在尽力模糊用语,但穆君桐还是猜出了事情真相。这算不得妥协,倒像是投降。
她咬了咬下唇, 点点头。
穆君桐便不说话了, 只是垂眸思索。
刁玉明白穆君桐不亏欠任何人,没必要为了救几座城回到樊笼中,更别说虚无缥缈的预言。国师说将有瘟疫祸乱中原大地,她深信不疑,可穆君桐不一定信,所以她完全可以选择不回去。
刁玉悄悄打量她, 最终忍不住低声问:君桐, 你恨君上吗?
穆君桐从思绪中抽身, 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我不知道。
刁玉便犹豫了,问:那你爱他吗?
听到这个问题, 穆君桐差点没笑出声来:我怎么可能爱他?
刁玉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为她感到憋屈,只是道:君上爱你。毕竟无人可以阻止他屠城的行为,只有穆君桐可以。
穆君桐觉得更荒诞好笑了, 她问刁玉:若你爱我, 你会用我的软肋威胁我吗?
刁玉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那不就对了。
可是刁玉似乎想为秦玦辩解, 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说,他是天子,总是与寻常人不同的。
想到这儿,又觉得穆君桐此行危险至极。她的离开触怒了君上,让他以万万千千百姓性命相挟,那他会轻易放过穆君桐吗?
你要小心。她只能提醒穆君桐道,无论如何,保全性命最重要。
穆君桐嗯了一声,没再回话。
马车在荒原中穿梭,穿过荒无人烟的村落,穿过草木萧疏的密林,天光渐亮,不知过了多久,又慢慢暗下来,直到再一次亮起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
还未靠近,就能远远望见直入云霄的狼烟,明明没风,却能闻见远方送来的刺鼻的血腥和硝烟味。
穆君桐跳下马车,刁玉坐在车辕上看着她,忧心忡忡地道:再往前就是战场了,我们不能再去了,你要多保重。
穆君桐看着天空中的黑烟,眉头紧锁:我明白。她回头对刁玉道,你们走吧。
说完便朝着狼烟滚滚的地方走去。
这段路不算远,但穆君桐却感觉走了很久。没有亲历过战场,怎么都不能想象这种扑山倒海的残酷。即使已被打扫,但地面仍留有痕迹,血浸润了一层又一层黄沙,即使大风起,也不能扬起尘土。
死亡的气息萦绕不然,踩在黄沙上行走,仿佛踩过一具具尸体。
穆君桐着深色外裳,作守卫打扮,本不显眼的装扮,在荒墟却格外明显。
秦玦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快靠近城池时,并无人拦下她,皆垂头让她走过。这种感觉让她梦回六年前,只不过现在比那时不知残酷了多少。
城楼高大古朴,不知道历经了多少风霜,如今全部斑斑血迹掩盖。天子大军入城,城外兵马驻守,一眼望去像黑漆漆的雾与云,风雨欲来。
或许是兵器的铁刃,或许是皮革盔甲的寒光,或许是肃穆的气氛,穆君桐感觉到了极度的寒冷。
她孤零零地走上前,城楼架起了密密麻麻的守城箭矢,最中央站着等候已久的秦玦。他身着盔甲,墨发高束,发丝随着烈烈寒风在空中飞扬,明明是阴天,盔甲折射的寒光却十分刺目。
他的身影缩成了高大城楼上的一个黑点,穆君桐同样。
秦玦抬手,轰隆一声,城门大开。
握着长戟的兵将立于城楼下,垂头:王后,请。
穆君桐咬了咬牙,艰难地踏上城楼。
越靠近秦玦,她的身上便越冷。之前一直麻木平静的心终于在此时崩溃,明明是意料之中,却仍感到了悚然的惧意。
上了城楼,她一眼就望见了秦玦的背影。
盔甲将他衬得更为高大,好像不费功夫就能捏碎穆君桐的喉骨。但她明白秦玦不会杀她,他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屈服。
她慢慢靠近,四周兵将没有任何反应,秦玦也没有。
他的反应可谓平淡,就像早知道她会来,早知道她在这个时候出现一般,他撑在石砖上,在她在自己身边站定的时候,用寒暄般的语气道:南方无雪,甚是黯淡。你想看雪吗?
整座城燃烧,便会漫天白灰,如同下雪。
穆君桐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声音嘶哑,开口:我不想。
秦玦侧头,脸上血痕未擦,粘上灰尘,黑红一片:若是我想呢?
风吹过,他身上传来的死亡气息令人窒息。穆君桐双手慢慢攥成拳头:我
求你二字还没说出口,秦玦便轻笑一声,懒洋洋地道:算了,你不想,我就不做了。他彻底转过身来,背靠在城楼上,垂头居高临下地对她笑道,你不喜的,我便不做。
毕竟我爱你。他这么说。
穆君桐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句话。反驳?若是惹怒了他,他纵火怎么办?她只能接受他荒谬的示爱,口中一片苦涩。
好。她重复道,我不喜欢,所以你不要做。
秦玦望着他,这种透彻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割成碎片,看了很久,直到寒风刮得她面皮僵硬后,他才轻声叹道:穆君桐,你当真是怜惜世人。
穆君桐睫毛一颤,抬眸看他。
他的表情很奇怪,说不上感叹,倒像是凄苦与讥诮。
他朝前走了一步,身上浓烈的硝烟味让她下意识退了两步。
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对,说不定会惹恼秦玦。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能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秦玦却在她行动之前再次开口。
他的声线很沉:你为什么不怜惜怜惜我呢?
风一吹,声音散在烈烈寒风中消失不见。
穆君桐的心忡忡跳动,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刁玉问她恨不恨秦玦,她想她是撒谎了。他将千万条性命拿来做威胁,压在她肩上,沉甸甸的,苦痛至极,而他还要将这样的威胁称□□意,她真能不恨吗?
可当她望着秦玦的双眸,又发现他不是在讥讽或是玩笑,他是如此的相信自己的爱意,他当真认为这是爱。
穆君桐深吸一口气,答道:你要我怎样怜惜你?
这句话却惹得秦玦怒意横生,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逼近,声音从喉间滚出:我不是世人吗?你怎样怜惜世人,就怎样怜惜我啊!
他抓起穆君桐的手,再也不顾自己手上又是血又是沙,泄恨般地蹭到她掌心,握紧:爱之切,甘愿献祭自身侍奉恶鬼。
郢国民间传说中的山神妻子不过如此,为什么,凭什么?
他想不通。
在他明白穆君桐逃跑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太多惊讶与愤怒,因为他知道她的把柄与软肋,他明白她一定会为了救人而回来。
可她当真回来的时候,他又感到无边的愤怒。他宁愿她不回来,以此证明他错了,或是带着刀,以刺杀或是同归于尽的心回来。可她没有,她小心翼翼地回来,为了保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对他低头。
他以为他生出了骨血,懂得了复杂的感情,可他永生永世也不能理解穆君桐,他哑声问:这算是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大军入城,城内却死寂一片,连惊慌失措的哭喊都没有。穆君桐不用去看,都能想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是多么的麻木,老人与妇孺,抵在脖间的刀下落下与否,全在于秦玦一念之间。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