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看得见我？”

    贺文聿想了想，说：“看应该是能看见的，只是不想我们缠着他。”

    赵殊也明白，“人鬼殊途嘛，我晓得。”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说说话也不行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呢，而且他丢符纸在我身上还没道歉呢。”说完又可怜兮兮地望了贺文聿一眼。

    贺文聿被她闹的没法，只好替她想办法，“那等他们散了我们再去找他，这会儿人这么多，他肯定不会理你的。”

    赵殊点点头，又撒娇般的看向他，说：“那你要跟我一起。”

    贺文聿笑的暖意融融，“那是自然。”

    杂耍班收摊的时间和昨日差不多，天色要暗不暗，像贺文聿这种耳力灵敏的，还能听到几个街区外有妇人在喊自家孩子回去吃饭。

    爬竿的男孩子十分勤快，这会儿正帮着耍大刀的男人搬东西，赵殊紧紧跟在他旁边，他也一点儿没反应。

    没过多久摊子收拾好了，男孩便跟在大人们的后头回去，赵殊和贺文聿则跟在男孩的后头。

    等到了这群卖艺人的住处，赵殊却傻眼了——这屋子，怎么跟个庙一样？

    她拉着贺文聿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确定，还真是个庙。两只鬼对视一眼，赵殊不可思议地问：“他们怎么住这儿啊？”

    贺文聿皱眉，说：“想必都是些跑江湖的，没个确定的住处。”

    赵殊不理解地转过头，这么多人挤在一间破庙里，怎么住得下去？

    却见那群人井井有条地把东西摆好，再从大箱子里掏出被子棉絮，铺在事先垫好的稻草上，赫然就是一大通铺。有人喊那男孩做事：

    “小五，出去把驴喂了。”

    男孩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往后院里走去。

    赵殊这才知道这破庙还有个后院，她便和贺文聿两个跟着那小五到了后院，心说可等着没人的时候了！

    “喂！你看不看得见我？”赵殊问，还拿手在小五面前晃来晃去。

    小五没有看赵殊，只闷声说：“看得见。”没一会儿又加上一句，“你没事？”

    赵殊得意地抬抬下巴，“哼，你那点雕虫小技我可不放在眼里。”

    一旁地贺文聿呵呵一笑。

    小五眉毛一竖，“妖精！”

    赵殊愣了，呆呆地看向贺文聿，又转过头问小五：“你这是，在夸我？”

    小五没明白她这结论是怎么来的，惊奇地看向贺文聿，说：“她脑子不好？”

    贺文聿有些尴尬，见赵殊正怒目瞪着自己，只好继续呵呵地笑，说：“并不是。”

    赵殊便理直气壮地望向小五：“你别以为夸了我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符纸那种东西你到底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扔！”其实是想扔贺文聿不小心扔到我这里来了吧，赵殊这样想着，紧张地盯着小五的嘴。

    小五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这些厉鬼，原就不该在这世上。”

    赵殊一滞，竟觉得小五说的十分有道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他也是鬼啊，那你凭什么只扔我啊！”赵殊指着贺文聿，瞪圆了眼说：

    小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不是，他看上去太厉害，一张符纸怕解决不了嘛。”

    赵殊听完连连后退，这世道，连一个小孩子都这样欺软怕硬么？

    贺文聿却不像赵殊这样容易被说服，他皱着眉头问小五：“纵然殊儿是厉鬼，这阴间的规矩自有鬼差去维持，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又凭什么这样轻易叫她魂飞魄散？”

    赵殊听了连忙点头，“就是啊！”

    小五却垂下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然呢？我便只能等着她来害我吗？”

    两鬼皆是一愣，赵殊不理解了，“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要害你了！”

    小五有些哀戚地瞧了赵殊一眼，慢慢地告诉他两自个儿的经历。

    小五原姓穆，是天津一家布庄的二掌柜穆老三的大儿子，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到底也是能吃饱饭还能识得几个字的人家。只是小五长到三岁时，家中却出了件怪事。

    小五的娘亲金氏带着小五回娘家，回来时带了张据说能保穆老三升上大掌柜的灵符——这可是小五的舅舅去三清山时求来的。他娘亲一回来便催着穆老三把符纸烧的灰和水喝了，穆老三却正忙着要出门，就随手把那碗符水放在了桌上，金氏没法，只能把符水用罩子罩好，心说等穆老三回来再喝。

    谁知等穆老三回来时，那碗符水竟变成了人血，在碗里晃晃荡荡地，腥气逼人。

    穆老三当场就两手不稳摔了碗，金氏也是吓了一跳，当时小五就站在娘亲边上，那碗落在地上，溅起的血珠正好弹到了他眼睛里。

    那以后小五的眼睛便能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先是见到那块浸了血的地上模模糊糊地聚起团影子，最后竟变成了个妖妖娆娆的美人，又见到隔壁李大娘的儿子病死时被鬼差拘走的鬼魂，有时他睡觉时都能看到屋顶上一跃而过的头，还能听见子时窗外响起的女鬼的呜咽声。

    小五被吓得没日没夜地哭，他爹娘也怕是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些有的没的，便举家搬到了河南。

    可搬到河南以后，小五虽看不见人头听不见女鬼的哭声了，却仍然能见到那日从地上聚起来的美人。

    他亲眼见到那女鬼日日缠绕在父母亲的身上，女鬼像是知道他能看见，还经常魅惑他似得朝着他笑，他想告诉自己的爹娘那个女鬼的事，却每每到要张口的时候发不出声。

    小五便明白了，人一旦被鬼缠上了，那就怎么也摆脱不了了。

    他的爹娘死在一个冬天，死时两位双目瞪得极大。

    小五想找那个女鬼报仇，却见到她又缠上了自己的两个姐姐，小五害怕，便带着才五岁的弟弟跋山涉水找到了舅舅家，想请舅舅去救他的姐姐，哪知他舅舅只是好言好语地招待他和弟弟两人住下，却没再提要去河南接他姐姐们的事。

    很久以后小五才知道，那美人正是他的舅舅在勾栏院里失手打死的一位花娘，死后冤魂不散，被他舅舅请来高人把她封在了一道符纸里。他舅舅拿着符纸仍觉得不安，又怕随意丢了会惹祸上身，最后竟把符纸给了金氏，还骗她是从高人处求来保富贵荣华的。

    只是等到小五明白了一切的时候，他的姐姐们，早就在那女鬼的日日纠缠下失了性命。

    再后来，小五不敢再呆在舅舅家，就带着弟弟小七逃了出来，恰好碰到这个杂耍班子在天津招学徒，且班子里耍大刀的老苏还会几手捉鬼的功夫，他便跟着杂耍班一路走到了上京，拜了老苏为师。

    只是他弟弟年纪小，原先在家里日日受着女鬼的阴气相袭，身子骨原就弱，等到了上京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