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佐助其实并没有离开很远。相反的,他只是坐在千叶宅二楼的房间里，安静地坐了一下午。

    这个房间,一看就不是他自己会选择的风格——深蓝色的床单,浅蓝色的窗帘,木质地板，浅纹天花板……都是纯色系,说起来是很简单的装潢，可看起来就是不对劲,颜色莫名其妙地搭配不起来，总是透着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但这确实是他的房间没错。

    地板和天花板是那个女人的杰作,床单和窗帘是他据理力争才得来的结果。然而,第一年住进来的时候,每次看到自己的房间,他还是忍不住额角抽痛，无数次腹诽那个女人的审美观——好好的一个卧室，硬是可以让她布置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所谓的【木质材料会让人有回归大自然的舒适感】什么的，果然是她恶整自己的借口吧？一定是吧？

    这样的房间，他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居然还忍了六年……

    向后一倒，一直僵硬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他躺在了床上男人混蛋不是罪。

    依旧很柔软，床单也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的味道。

    ——虽然很懒得做家事，但她一直是个有些洁癖的女人。

    他突然将手搭上了眼睛。

    他累了。

    一下子赶了这么远的路，路上还遭遇了这么多的拦截，甚至一口气都没歇过，他是真的该累了。

    ——双腿发软，查克拉也所剩无几，体力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换成以前的他，这个时候，早该放松身体好好休息才对。

    而这里是他的房间，就算装饰得再古怪，也充斥着他所熟悉的气息。以前他每次出完任务回家的时候，只要躺在这里，即使会被噩梦缠绕，还是可以沉沉睡上一觉。

    但是，今天的他做不到。

    身体正叫嚣着需要休息，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想，已经尽力把自己调整成最放松的姿态了，却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今天该不会又要失眠了吧？

    他有些烦躁地握了握拳。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是不够好的，尤其是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那个时候，宇智波佐助只能在客厅里坐到天亮——当时的他，的确是有够不喜欢这个装饰古怪的房间。

    那个女人对此很不满意。

    “拜托，偶尔的话，也请你体谅一个刚出完长期任务的人的心情吧？回家第一眼，总是看见漆黑客厅里的一个孤单背影……小子，你这是要吓死谁啊魂淡！”

    她一向奉行【事不过三】的原则，于是第三次遇上这种事的时候，那个女人终于受不了地抓狂了，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客厅甩了出去，直接丢进后院的草丛。

    ——所谓【优雅高贵美丽动人的千华姬殿】，骨子里却一向是个极端暴力分子。

    会喜欢上她的人，一定都是瞎了眼的白痴。

    他扯了扯嘴角。

    而宇智波佐助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比如他会留在这里一晚，是因为那位五代火影告诉他，她会负责清理掉他回程路上的所有阻碍，所以请他暂时休息一下，至少要将体力和查克拉都恢复过来才行。

    ——有人主动帮他扫除障碍，为他省时省事，他又为什么要不答应呢？

    【能利用的，就毫不犹豫地利用起来好了。如果你要实现的目标过于宏大，那么，就要学会动用一切的可能资源。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但是一群人的话，就不一样了……怎么？觉得丢脸，还是觉得卑鄙？……那就请你一辈子做个下忍好了。】

    她向来是个优秀的领导者，政治手腕和实力一样出众。曾经的他不懂这些，更加不耐烦去懂，于是就被她这么说教了，甚至是被讥讽了一句“就凭这样的你，也想重建宇智波？呵……”。

    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激怒别人，这是她最拿手的本事。

    而他也果然就被激怒了，咬牙切齿，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只能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强大到让她找不到地方讥讽！

    ……

    但是，怎么可能呢？

    宇智波佐助忍下一声低咒。

    ——不被人讥讽，就要没有弱点。但是，那个最喜欢讥讽他的人，偏偏……

    *****

    “……是你唯一的弱点呢。”

    看着眼前的人，五代火影一直没有消失过的微笑，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静默许久，她终于长长地叹息一声：“为了小染，居然就这样回来……真的不要紧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带任何敌意的视线，却是最专注的凝视。

    那样容不得半点杂质的目光，让五代火影心中更加苦涩，下意识地偏转过头，不敢去和他对视。

    这里是火影办公室，是全木叶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身为火影，她身边大大小小的暗部暗卫，加在一起，足以让任何暗杀者望而却步。更别说，以【千叶染】多年积威，又有谁敢闯进她的办公室？

    可偏偏眼前的人就这么做了。

    ——眼神沉静，神态静默，却用最不顾一切的方式潜入木叶，只为站到她的面前，不责备，不怨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看着她。

    可是这个人，这种目光，这种注视，比起任何咒骂，都更要让五代火影自责愧疚。

    她知道他会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撤走身边所有的护卫；熟知他的行动习惯，预测准了他的潜入路线，所以提前为他清场……虽然她知道，就算她什么也不做，这一路危险重重，他也还是会来。

    ——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继承了小染全部的记忆。所以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同于日向宁次，不同于宇智波佐助，不同于任何一个人，对于小染而言，这是世界上最特殊的那一个人。

    ——“我喜欢你……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鼬，是你……”

    她的妹妹小染，一直是个骄傲而隐忍的孩子，除了对她以外，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剖白自己的心情。换句话说，如果能让小染说出一句“喜欢”，让她愿意当面承认自己的感情……那么，这个人，究竟是怎样被她在乎着？

    五代火影……不，是千叶，千叶也这样深爱过一个人，所以她最了解这种感情的重量。也正是因为她的了解，所以她才会更加难过。

    “……非常抱歉。”

    低垂着头的少女这么说。

    千叶爱着一个人，深深地爱着那个人，所以她传承给小染的记忆和情感，在那里面，对那个人的爱情占据了太大比重——她的死亡太突然，根本来不及为小染剥离那份情感。渐渐地，她对于爱情的执着，她为爱人付出的坚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变成了潜藏在妹妹身体里的一股执念。

    其实，本来并不会出事的——虽然小染的性格已经出现了分裂倾向，但她是那样聪明的孩子，已经研究出了相应的忍术来弥补。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意外，【千叶】根本永远不会再醒来。

    可惜，那个人永远都是千叶的意外。

    她不知道小染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能力，明明就是已经死去的人，居然还保留着灵魂，偏偏还可以被她看见。

    ——如果看不见的话，那该有多好……

    千叶真诚地这么希望着。

    她就算再怎样爱着那个人，也不意味着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妹妹。那是世界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比她自己都重要的存在。因为她死前的失误，已经让小染受了这么多苦，她怎么还会舍得为难她？更不要说是抢夺妹妹身体这么过分的事。

    只是她对于那个人的情感，也根本容不得她自己控制。

    “……总之，我会尽快想办法唤醒小染……真的很对不起，鼬君。”

    五代火影大人深深地鞠躬，银发遮盖了她的表情，沉重到会令人不忍责怪。

    宇智波鼬却依旧沉默。

    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这件事，说他不生气，不怨怪，又怎么可能呢？

    ——这是他爱的人，比爱全世界都要更加深爱的人，不计代价都希望她可以幸福的人。然后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沉睡了，消失了，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这是宇智波鼬最大的噩梦。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比她先离开，所以无论怎样深爱，也没有和她在一起，因为怕她为他难过，怕她为他伤心，怕她为他流泪。

    ——他爱她，所以，连她的一滴眼泪都已经承受不起。

    直到那一晚。

    她俯□，贴在他耳边，和他说：“怎么办呢，宇智波鼬？我啊，大概没办法活得比你更长呢。或许，几个月以后……就要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