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杀心

    不多时芸娘由锦眉陪着到来，大太太迎出门去，同坐在榻上说话。芸娘也备上了份贺礼，大太太推辞受了。这里晚宴预备在掌灯时分，设在翠菊堂，坐下叙了阵话，太太便依旧让锦眉伴着芸娘且往绿蕉轩歇息去。等到摆宴时，自会派人前来相请。

    陆续地又有些平日里走得近的宾客来到，大太太迎来送往，自是忙得不亦乐乎。间中又派人去请大少爷三少爷归府，底下人回说：“大少爷已在回府路上，三少爷却与薛大少爷去了卢府吃酒。”大太太听见与薛寰一道，因就有些不痛快，当着客人面又不能如何，便吩咐道：“既如此便是正好，就请薛大少爷一道来府做客罢”

    大少爷回府后，正好翠菊堂已然开席，众人便就一路行将过去。李姨娘见偏院无动静，便就趁兴与大太太道：“宁姨娘那里，是否派个人去唤一下？”大太太气犹未解，一句话答得硬梆梆：“她不是身子不适么？便让她躺着歇息去罢回头让人送些饭菜去便是。”

    李姨娘本就是碍着大老爷面子出声提醒一句，见大太太这般回话，却也落得快活。

    正院这里热闹如斯，连李姨娘也跟前跟后露了脸，宁姨娘便就有些坐不住。加之晌午又被大太太隔院指着斥骂了一通，如今竟连个人来请吃饭都不曾，心里憋着气，便就唤来了月荷，“咱们去园子里散心去”

    月荷默了默道：“这会子天也黑了，倒不如明日再去。”

    宁姨娘顿时披头骂道：“势利眼的小蹄子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可是欺我不够资格使唤你？回头看我不告了老爷，把你拖出去卖了”

    月荷暗里咬了咬牙，却也不与她怎地，只静静道：“姨娘若果真要去，便就去罢。”当下拿了灯笼，装了灯油在内，扶她一道出门。

    宁姨娘气呼呼冲到前头，月荷亦步亦趋跟上。

    此时正院里已然人去楼空，只剩三两名婆子守院，竟比平日清静十倍。二人穿过廊下，从穿堂里进入园子。好在今夜廊下皆早早点了灯，看去并不幽暗。宁姨娘行动虽已无碍，却并不如从前利索，如此走走停停，竟到了翠菊堂后方的柳树林。

    这柳树林种在湖畔，隔着湖，便是正开了宴的翠菊堂。从这边望去，席开了怕有十几桌，分里外两间厅，女眷们坐内厅，男宾们坐外厅，一时酒菜之香随着湖传送而来，莫不让人猜度着这场宴上的盛况。

    宁姨娘越看越气，伸手捋着头上柳树芽子，嘴里咒骂：“狗眼看人低的一帮贼行货偏生只记得他们吃罢吃罢，敢叫你们哪日吃死了方才好看”一面又拉扯柳条，直扯得一树鸟儿扑楞扑楞冲上天空。

    月荷不冷不热道：“这便是做主母的好处。谁叫姨娘您没个显赫的家势呢？若不然，便也不用做这下溅的姨娘。”

    宁氏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小jian货敢这般同我说话，是不要命了吗？”

    月荷捂着脸退开，亦是气得牙痒痒：“我看不要命的是你罢还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宠妾，连个孩子都怀不上，还想登鼻子上脸当主母么做梦去罢”

    “你”

    宁姨娘气得不得，可惜隔着距离又鞭长莫及，当下弯腰捡了颗石子，对着她便砸了过去：“你给我等着看我明日不打死你”

    月荷冷笑一声，转身往来路走了。

    这里宁姨娘气了半日，见四周无声无息，也有两分害怕起来。这园子本来就大，如今玲珑苑空了，各院里人又都前往前院赴宴，愈加显得清寂起来。欲往回走，又不愿撞见月荷那小蹄子，便就继续往前，打算从汩沂轩里穿回去。

    汩沂轩是间小小轩舍，因有一小溪从湖内流出而得名。平日里不做它用，只逢天热时用来纳凉。院前凿有一井，上盖有葡萄架一副，今日正逢喜事当头，此地又离翠菊堂最近，轩内各处便也摆上了许多糕点茶果，以供来客游到时享用。

    宁姨娘因走得有几分疲惫，见此处洁净安然，便且进了门来。守门的婆子认得她，忙将她招呼了入内，到了井畔桌前看了座，又奉了热茶。

    再说月荷接连几日受了宁氏委屈，心里怨气便如火一样窜出来。想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姬妾，又无什么有力靠山，许多事还需倚靠自己帮忙，如今竟这般翻脸不认人，岂能容得她这般猖狂去？这会子心里越想越不甘心，撇了她远走后，因而竟没有真的离去，而是又倒回来躲在树后悄悄看着她在那撒泼。

    没一阵见她闹完了又往前走，便也暗地里跟了上来。到了汩沂轩外，眼见着婆子将她迎进门去，心下一横，便也悄悄进了里头。

    宁姨娘在葡萄架下坐下，月荷也已到了门内暗处。不巧婆子退将出来，恍惚瞧见门下有人，便就唤了声：“是谁？”月荷心下一跳，低声道：“是余婶子吗？我是秋澄，管事嬷嬷们都叫你过去吃酒呢。”余婆子一听，忙一拍大腿：“是极是极，我这里正要去，不是姨娘来了么，就招呼去了”月荷仍捏了嗓子道：“那么婶子快去，莫让人等急了姨娘这里我来招呼便是。”

    婆子一听，哪里有不肯的，当即捋下衣袖，屁颠屁颠出门去了。

    葡萄架下的宁姨娘却未听见丝毫动静。月荷悄步走过去，到了院中，抬头一看头上亮着的两盏灯笼，牙一咬，弯腰捡了两颗大石头噗地砸灭了。

    宁氏吓了一大跳，于凳上站起来：“怎么回事？余婶子”

    屋里哪有人答？月荷快步走过去，从她后头赶到她身边，死命抱住她腰身往井边一拖，再撒手一推，便将她推入了井下。

    这几日因为湖中发现了死雁而堵湖封井之故，井水竟漫得老深，宁氏这一落下，竟溅了好些水到岸上来。月荷待得她呼叫声渐渐弱下，又连搬了几块脑袋大的太湖石砸入，也不顾那水溅得满头满身，直等到底下没了动静，这才跺了跺打湿的脚，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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