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2部分阅读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2部分阅读
扔在她面前。
“我不吃生的!”嘤嘤呲牙。
“你千辛万苦求我请来的客人,可真没有礼貌。”夸猫闲凉地抱怨一声,抓起一段活鱼津津有味地咬下去。嘤嘤发觉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警觉地抬头,果然发现月神盘腿坐在岩顶上!洞|岤的头顶有四道井字形的天然石梁,她赤裸地坐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十字交叉点上,脖子上系着一条银色的轻纱。
嘤嘤发誓,她理解祖师爷为什么要逃,这种职业装,是她她也吃不消。
“我要与你说的这件事,关系到你祖师婆婆为何要逃出巫域,也关系到你那几个朋友的生死,你想听么?”
嘤嘤哼了一声:“你说给我听,难道就是白白说的么?”
“不错。”月神的声音轻软如雾,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辨方向,“人最大的力量……来自于秘密啊……你获得了我的秘密,就是获得了我的力量。那也将背负我的责任。”
嘤嘤一愣,她怎么都想不到,月神是要找她作继承人!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月神的继承是何等大事,又不是立太子,说谁就谁。那一项项的祭礼嘤嘤光是想起来就头疼不已。其中包括:在月圆之夜的冥火中杀死一匹雄壮的白马并吃掉它的心;在流火之夜独自在燎雷森林中引诱一头火狐得到魅香……就算你通过了试验,也许古蜀地的相柳一族看不上你,不接受你成为古蜀地的族人,还有就是,也许会在闯过一切难关最后被神蠰一口吞掉……诸如此类。况且巫山派和巫人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因了一百多年前的分家还结下龌龊……这是为什么?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月神的眉目,可是那天在河边,她的身体状况显然还非常良好。是什么威胁到了沟通天人的月神?
“她们都死了……”嘤嘤回味着她刚才的话。
她突然一个寒噤,刚才她看到的是另两位月神,而她们死了。
巫域之中,居然有人可以杀月神……真是骇人听闻!
“我答应你!”嘤嘤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若是做了月神,我不要呆在神蠰的身边!”
月神仄歪了头,仿佛很不能理解:“这里并非如你想像得那样,你会有最漂亮的男人。谁都不能拒绝月神。”
嘤嘤呸了一声,一旁的夸猫嘿嘿嘿笑起来,又被紧接着啐了一脸。
“j夫滛妇!“嘤嘤偷偷骂将,“滚一边去。”
夸猫还真的滚了,攀着石壁灵活地爬到了黑暗深处。神龛前挂着一些藤条,因为终年不见阳光,只有手指粗细,夸猫就攀着那些藤条,灵活敏巧地踩着石壁走了。
不一会儿,月神寡淡地说:“凡人,不要窥探神的领域。”
嘤嘤一琢磨,这话不是跟她说的,那就是跟夸猫……巫人习惯把没有信仰的汉人称为凡人!
不禁悚然:“他不是巫人!”
月神点头,“我已经无法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外人反倒能让我安心。”
嘤嘤莫名有不好的预感:“夸猫……”
夸猫翻译成汉语是“熊”字,那根本不是一个名,是一个姓!
“他是锦帆寨的……锦帆寨的……死贼头熊通!是不是!”嘤嘤几乎是咬着牙挤出那两个字的!
话音刚落,底下幽深不见底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两点光亮。光点有小变大,蜿蜒着自上而下,打着旋上升,上升。嘤嘤看着那狭窄修长的琥珀色亮光,瞪大了眼睛。
流水。她听到了流水。还有光,那是月光,在头顶上一泄如注!
空旷硕大的洞|岤里,居然从一片铁沁色中生长着笔直的年木!而五彩神蠰盘绕着年木,凝成了夐古流传的图腾!
“我说,他怎么突然开始爬墙,啊!这什么事啊!”
“哎呀……我觉得它是在走盘山路吧……”
“他一定是肚子疼想爬到高处然后一肚子摔下来压死我们!“
“……”
“居然是这样……”嘤嘤颔首,小脸上跃跃欲试。“应该是阿源的一定是!相信我!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戴着那枚戒指!月神您有所不知,阿源原来才该是千绝宫的主人,但是他被那个小情人给篡位了!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月神已经猜到了她余下的话,“不可以。”
嘤嘤攥着两只小拳头,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了:“我我我我会憋死的!这样大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月神徐徐地落在神蠰的头顶,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嘤嘤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但是神蠰猛地一抽搐,滑下了巨大的年木,月神亦是直直坠下了半空。
“月神!”
熊通一把拦住她:“她不死,整个弥林寨、哪怕古蜀地就完了。每一个月神都去过古蜀地,是古蜀地的女儿。”
嘤嘤冷不丁仰起头:“你偷听!”
弥林寨中被人下了以血脉传染的血衣蛊,月神是弥林寨中的人,自然不能幸免。但是她同时是古蜀地的族人。她的祝福虽然不能彻底禳祈,却能让血脉在她身上中断!
换言之,那些杀人者并不需要和月神有正面冲突,就能让她们自己选择弃车保帅!
嘤嘤揪起了熊通的领子:“你知道多少!是谁在和寨、弥林寨还有岣嘉寨下的血衣蛊?!是谁要偷小荷的玉佩,还有谢源的九煌!”
“还有,”她恶狠狠呲着牙,“你把少君藏去哪里了!”
一五六、巨大的铁皮房子
熊通努了努下巴:“在下面休息——我是月神请来的帮手,你变脸不必要这么快。”说着,伸手把凉凉的面具贴在了她半边脸上。
神蠰在下头哀鸣一声。嘤嘤竖起耳朵。她发觉自己似乎可以听懂神蠰的话。熊通见她皱紧眉头,觉得这只小花猫着实野得有些可爱。他不喜欢无所事事的女人,他看到别人懒懒散散只需要吃饭睡觉生孩子就由衷的嫉妒。反倒希望看到她们撒丫子满山乱跑采茶做工。
熊通是锦帆寨的老大,而锦帆寨,就在巫山派的脚下。这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也不知道打哪里来,从小就在甲板上擦地,换一口黄泥水喝,跟纤绳打惯交道。
十七岁的时候,熊通做上了大船的头纤。锦帆寨的蛟爷见他是个人才,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结果这女婿还没收下,女儿就一命归了西。熊通也是个聪明人,娶老婆这种事,于男人又不是大事,是故乐滋滋娶了块牌位,从此就做上了蛟爷的左臂右膀。后来蛟爷年纪大,回老家制田安年,熊通就一举成了新的水贼头,广袤的三十里芦花丛,处处都是他的船。在这个爹娘不管、武林也不稀得的地方,熊通专门从江南私贩盐铁,逆流到巫域高价卖出,然后再把巫人那些精巧瑰丽的手制品带到中原,日子越过越红火。
只是总要跟巫山派抢地头。
这样抢了几年,两家都厌烦了窝门口的不太平,长老跟熊通一商量:诶熊兄弟,咱们这有个圣女,要不嫁给你做老婆吧。
熊通盘衡了一下:他镇住锦帆寨,可不是因为船舱里供着的那尊牌位。那么老婆这个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的。他觉得自己这样一个精悍能干的爷们,一定能讨丈人丈母娘的喜欢,以后说不准连巫山派的山头都能吃下来……
正当熊通喜滋滋又为难地盘衡着,以后是做水贼还是山贼的时候,嘤嘤撒丫子跑到西域找她的老相好去了。
她听说熊通是个人瑞,身高丈八,是蛇矛的孪生兄弟;一口腰上常年挂着一支铁锚,能在狂风暴雨中以一己之力勒住大船;每天早上起来,就蹲在船舷上用铁砂刷牙,一漱口,底下的黄泥浆都变成了黑泥浆,江湖人称铁齿铜牙;刷完牙就去抢好人家的鸡鸭,毛也不退直往嘴里塞。
嘤嘤思来想去,这他妈还是个人么?那分明就是头狗熊嘛。她人还在巫山派上,已经闻到了从此要萦绕她一生的血腥味、铁砂味、海风味、汗臭味,耳边响起了水拍打岸石的声音,十分阴森可怖。于是,嘤嘤姑娘本着“头可破、血可流、不能嫁给山脚下的水贼头”这一原则,宁愿千里迢迢去找那个死断袖。死断袖长得很不错,非但是个人样,还人模狗样。他们小时候一起住过三个月,有那么些交情,那个时候,嘤嘤就很喜欢呆萌呆萌的谢左使,觉得他看起来像只高傲的孔雀,其实内里什么都不懂,就是只很大的草泥马,成天诈唬诈唬人,她都看出来他已经被那个姬叔夜吃干抹尽了,他还一个劲的好兄弟,好兄弟。
何况,那也是嘤嘤唯一一个认识的江湖中人。
可是谁知道一个晴天霹雳,相好已经不记得她了,还眼巴巴要做她后爹,更可恶的是,来了个清风剑派的小二逼做后娘,日日欺压她这个孤身离家的弱质可怜女子。现在,兜兜转转回到巫域,还是撞见了这鬼气森森、浑身散发着水腥味的贼头,嘤嘤姑娘虽然觉得他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怖,但也还是浑身不自在。既想多看他两眼,又怕看多了人家误会,自己长针眼。这种情形可以参看结婚之前新娘胡思乱想的洞房恐惧症。
熊通也没有想到,这次自己亲自贩卖私盐来南疆,能遇上弥林寨三番四次的血衣蛊,还被月神相中干一票大买卖。这阴差阳错的,就让他揪住了逃婚的婆娘。他虽然有过婆娘,却是死的,这一次看到会动会闹的,心里很是洋洋自得,恨不能把嘤嘤的嘴扒开看看牙口好不好,好的话,背回去压寨。
“它怎么了?”熊通掖着她的裙角低声问。嘤嘤穿着巫族少女的服侍,累赘得很。
嘤嘤没好气地回:“它肚子痛。”
在神蠰肚子里的几个人感到内腔开始翻江倒海。谢源顾不上脏乱,在消化液中打了几个滚儿,就死死靠住了太岁,想在激烈的摇晃中得到一点平静。可不想陆铭抓了他就要往前跑。谢源在巨大的颠簸中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声音。随即,身后那涨得通红的内腔一番挤压,像是浪头一样把他往太岁上拍。要不是陆铭在最后关头狠狠拉了他一把,他保准被拍死在上头。
几个人都不顾一切地往喉咙里跑。这蛇的食道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谢源只觉得这辈子的经历里头再没有比这个更恶心的了。头尾相衔在肉质的透明管道中爬行,黏液,巨蛇砰砰的心跳,不断从胃部涌上来的酸腥,稀薄到窒息的空气,蛇极力想把梗在食道里的他吐出来,他也很想吐啊混蛋!
这段时间因为精神上的折磨而不断拉长,最后,当他从大蛇的齿缝中闻到清新冷泉的味道时,昏昏沉沉忘记了闪躲,被大蛇的尖齿哗啦了一下,砰地一声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来。然后,他就被底下的肉垫拖了几步,感觉又再一次下坠。
这一次他稳稳地双脚着地,但是地底下传来金属的轰鸣与振动。不多久,身边又落下一双腿。盗曳抹了把脸,心事重重地望着上头。
他们头顶上有一层天然岩质,有小臂那么厚,岩质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腐蚀,布满了半丈方圆的孔洞。刚才陆铭就是把他从那里拖下来的。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孔,看得谢源又开始吐。此刻,他们还能从那些孔洞的光影明灭下见到巨蛇游移的踪迹。
光线很暗,谢源只能看到大如圆砧的层层鳞片从头顶的孔洞中缓慢腾挪,因为重量的缘故,还微微下沉。谢源看不到它的全貌,只是看着那冰山一角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连带屏住了反胃的酸水。盗曳指指反方向,意思是跑?然后发觉阿昭不见了。他思考了半刻,让他们跑,自己留下来找阿昭。
要谢源放着盗曳一个人对付这样的怪物,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但是四个人来三个人走,他又良心不安。两相权衡都会良心不安,他索性低着头不表态了。幸亏这个时候,远处又翻下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在他们踩着的这片金属上,发出打雷般的轰隆声,随即那巨蛇,居然就直直往他们身上压了下来!
虽然知道头顶上有岩层罩着,但三个人还是大吼一声“阿昭快跑”就拔腿逃走了。他们在底下跑,大蛇在岩顶上追,所过之处,细小的落石像雨点一样泼在脸上,不一会儿视线就变得血红。谢源就怕巨蛇这么大动静,会把岩顶压塌。
这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头被挡住了去路,黑乎乎的居然是一团树根。谢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树根,须枝盘结,大概有整个青莲坛那么大。他总觉得这是回到了史前时代,什么都大。陆铭和盗曳两个想都不想,就敏捷地钻了进去,谢源犹豫了一会儿,师爷一样笨手笨脚地跟在后头。
三个人在树根处躲了一会儿,又想往外头走,因为树根这里也哗啦啦往下掉碎土块。那巨蛇显然放弃了他们开始窜树。一片黑咕隆咚的,不好走,在盗曳第二次跌倒的时候,他气急败坏地点找了火折子。
“他奶奶的……恨起来就一把火烧了!烧死算了!连树带蛇!”盗曳骂骂咧咧地把湿黏的衣服给剥掉。谢源和陆铭羡慕地看他还有衣服可剥,在看看自己胸膛上恶心的透明粘液,跑起来凉飕飕的,真想自己剥皮。
盗曳剥了个赤条条后,树的晃动也变小了。三人总算歇了口气。盗曳一边抹脸一边“诶”了一下,“这里好像有楼梯!”谢源往他脚下一看,可不是,铁皮制的。他踩了几脚,很结实。现在想起来刚才那响声……大概他们就是踩着铁皮跑。
陆铭取了火折子钻到树根外头,“这么大个铁皮,听声音还是中空的。会是什么?”
盗曳冷不丁道不会是棺材吧,把谢源吓得浑身恶寒。盗曳是给他一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理直气壮道可不是,巫人就喜欢稀奇古怪的大蛇,给蛇做个铁皮棺材也有可能嘛,说不准外头那条还是底下铁皮棺材里的蛇子蛇孙呢。说完觉得自己这个推论真是太妙了,恨不能给自己鼓几掌。
陆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死活要下去看看,谢源再是吓得瓜瓜抖也不敢一个人留着,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在两人中间。盗曳吓他:“大蛇看第一个人走过,没来得及吃;看第二个人走过,赶紧吃;到第三个人走过,就吃饱了。”陆铭狠狠瞪了他一眼,走上来和谢源并着肩。谢源泪流满面,他觉得当初给这帮人讲盗墓笔记是个错误的决定。
那铁皮阶梯没有多少就到了底。下头是规规整整的小道,横平竖直的。谢源在里头静悄悄走了几步,发觉什么东西都没有,满眼除了铁青还是铁青,小道旁边一个个四方形的铁皮房子。谢源绕着铁皮房子走了一圈,没门没窗,敲了敲,里头是空的。
这里就像是埋在山体里的一个荒废工业区,只不过规划得太好,而且建筑原料单一。
“里头有东西,不是全空的。”陆铭仄耳听了一会儿。
盗曳嚷嚷这就是大蛇的骨灰盒。要不就是小蛇的育婴房。
谢源却觉得这一个个的很像仓库。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亮起了火把:“你们!”
一五七、狗咬狗与关门打狗
这个时候,武夫、杀手和脑力劳动者的敏感差就完美地体现出来了:谢源尚未回头、一句“哎呀就是我们呀”还噎在喉咙里,陆铭已经飞快地摆出“望秋晴”剑诀,打算一指剑气挡住来人。但是盗曳早足尖飞掠,只见乌漆抹黑里一身腱子肉横空出世,啪啪两下把人点住。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另少侠大失所望。他很珍惜在谢源眼前每一次展示武艺的机会,也因此愈发觉得,兄弟这个东西,一旦有了老婆就变得累赘起来。
盗曳点完才发觉是老熟人,呼噜呼噜人家的头发:“哟,傻子,怎么摸到这儿来了?”说完,毫不客气地把人家手里的火把挖出来。
傻子嘿嘿笑起来:“我刚在那儿休息呢。你们跑,我也跟着跑。我怕那顶塌,嘿嘿嘿。”
盗曳立马诶诶诶:“你好像不傻了嘛!”
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渐渐走近的谢源阴阴一笑:“想起来了?”然后就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傻子惊惧地承受着,虽然踢他的是最柔弱的谢源,可自己在这样的攻势下,连蜷起身子保护最柔弱的部位都做不到,提前变成了尸体,不由得害怕地闭上眼。他跟谢源他们并不熟稔,但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这些人都算是稀里糊涂帮过他一把,也没有加害之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了。傻子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恐吓:“你们如果不想死在慢吹红下……”
又是狠狠一拳。谢源把疼得连连嘶气的人从地上拖起来:“说!谁派你去西凉的!”
本来,傻子于他就是个熟识的隔壁家孩子,能陪自己孩子溜圈打屁。现在傻子不傻了,谢源立马从他无所谓的神态自若中想到西凉城中日日飘送的恶臭,船上青色古怪的虫蛊,烈火,死亡。
傻子也梗着了,总之眼睛被揍得睁不开,索性默然不语。谢源看他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来气,他好好一个西凉城,因为他乱七八糟的尸蛊被搞成什么鬼模样!谢源想起来就恨,当即拉了盗曳让他动刑。
“大家相识一场,没必要这样吧。”陆铭颇不认同。在他的认识里,动私刑是非常恶劣的事情,比如说老宋在他肩膀上钉了铁链,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要不是他还不屑与老宋混为一谈,他保准天天让老宋给他端洗脚水。
但是傻子这个时候吃错药似的,明明知道谢源在气头上,非得端起少君的架子,骂骂咧咧不说,还时不时把“慢吹红”挂在嘴上。谢源哪里知道什么是慢吹红,盗曳活动活动筋骨,就上前开始折腾他。
傻子被折磨了几下,感觉少君的架子端够了,巫族人民高尚的民族气节也守过了,至于有没有守住,他作为未来的大君,总归是性命重要,于是非常顺理成章地屈打成招。
从他倒糖豆似的叙述中,谢源得知,傻子是去年才来弥林寨暂住的,而请他出山的人,是一个着羽林天军鱼鳞甲、还披着玄氅的军人,时间是两个月前。但是傻子也非常肯定他不来自于王域。
“为什么?”
谢源思忖,当初想把自己从牢里换出去的人,也是那个装扮。但是说的确是帝都的印信。他很难相信他们不来自于王域。只是后来,盗曳把这条线索尽数断了,没留下一道活口,现在无法考证。如果他们都是一伙人,那么显然在此之前就拜访过南疆。
谢源总觉得这未免有些荒诞。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王域的动机。如果朝廷早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不在交战之前就动用南疆尸蛊?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剪除了西凉的情报网络,要送几个感染了尸蛊的人进城,不是难事,偏偏要在王域战败之后在多此一举,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而且王域自恃天子之都,做如此有损天德的事情,钦天监与卜筮监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如今也没有传出任何口风,可见是不大可能的。
那么就是傻子所说,那批人,并不来自与王域。他们属于另一个人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谢源想到这里突然嘘了一口气。他很害怕王域有所保留,现在想来,王域的确是畏畏缩缩地想要自保。而生生想要扼死他的对手,显然没有太大的权势。即使是聪明绝顶层层设套,在他面前摆出一刃一刃的机锋,谢源也未必就会输——西凉城不论如何还攥在他的手里,每个月要往他的户头上打数量颇为可观的市舶司航运税。他背后有一个西域独立政府千绝宫,还有一个暴发户诸侯龙夜吟,以谢源的风格,和王域拼光了也不可惜,哪里会怕一些暗地里使坏的人物。
不过他生性多疑,总觉得他的对手既然有如此强大的情报网络,手头的人力物力虽不可敌国,可也算不俗。这样的神秘机构要在西凉使坏,却去南疆请来一位身份颇为敏感的少君行巫蛊之事,到底意欲何为?巫族与华族屡有龌龊,他就不怕少君在西凉出事么?
他看着傻子长长地“哦”了一声:对的,他们不怕的,杀人灭口都做得出来,有假货嘛。不过这假货不也中了血衣蛊死了么?跟他们有关系么?
谢源突然模模糊糊觉得有哪里不对,问一直在那厢叫痛的傻子:“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不是王域来的?”
傻子答他二叔说的,问他二叔是谁,居然就是那弥林寨的族长。
“我二叔说了他们是……是……”
“是什么?快说!”
傻子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铁衣亲卫!”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傻子手心里渗出了汗水,甚至胸腔里都满满都是心在狂跳的声音。他想他终于说出来了,终于镇住了这批看不起他的汉人!不免抬头吐出一口恶气。
良久,盗曳轻轻问:“铁衣亲卫他妈是什么?”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谢源讷讷道是啊是啊,什么玩意儿。
就陆铭一个人是被震惊的:“丢人!武帝身边最精锐的虎贲近卫营!很有名的!街头那些个说书的说来说去就是铁衣十七亲卫,各有各的传记!最有名的事情是出销金河以北乘夜奋刀,追杀沙驰主君上百余里,斩敌首过万!我要是早生一百五十年,也去做铁衣亲卫!”
谢源长长地哦了一声,感情是罗成家的幽云十八骑啊……“所以呢?”
“死很久了。”陆铭冷冷道。
“妈呀这撞鬼了!”刚折磨过人的盗曳穿着裤衩上串下跳,“你们不要在这么阴森的地方讲这种东西啊!”
“我还是不理解,”谢源走到傻子跟前,非常流利地解开他的|岤道,“为什么是铁衣亲卫就愈发不可能是王域来的?不是武帝的直系亲卫队么?更应该是姬氏的爪牙了。”
想不到傻子理所当然道:武帝一系早就绝了呀!
这句话让谢源猛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武帝血脉,千绝宫的谢姓与姬姓,最后定格在茫茫的瀚海阑干,那个白雪皑皑中抱着箜篌的女子……
“如若……”
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叫谁……”
“……应该不可能!”谢源冷静地点点头,“不会是姬如若,她去极北之地找她的黄金王去了。应该不是——傻子,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跑那么远做那种勾当!”
傻子急切地争辩:“哪里是我愿意!武帝直系的要求,我们巫人是不可以不答应的!武帝有恩于我的先辈!他既然拿出了信物,再是背德的事情我也不可以拒绝啊!”
“什么信物?”谢源紧追不舍,傻子却闭紧了嘴。
“你让我猜?”
他一挥手,让盗曳继续动手,这一次傻子却不再躲闪:“你弄死我吧,我也是不能说的!”
盗曳转了个弯回来坐下,说了句很有文化的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谢源也知道他乏得很,并不再逼,只冷冷地告诉傻子:“你走了以后,弥林寨里有人冒充你。”
傻子道这个他是知道的,因为他的使命就是往来南疆诸寨抛头露面,让姑娘们爬他的床,小伙子们吻他的脚。所以走的时候二叔给他打过招呼。
“但是,”谢源深吸一口气,“他们现在都死了。血衣蛊。”
傻子听了之后很惊奇,很委顿,唯独没有很伤心。谢源也没有心力去探求少君的心理状态,休憩了一会儿。铁沁之中阴寒,他们三人不穿衣服吃不消,捉了傻子一同爬回上头。躲藏了一会儿不见大蛇的影踪,才东张西望地往回走。
未走几十步,居然就看见前头横陈一道身影。谢源以为是阿昭,陆铭却摇摇头:“他离树根没那么近。”说着近前,把人翻过来一看,竟是那弥林寨的族长老头,脖子歪在一边,嘴角还有血。一摸人身,还是温的!
傻子惊诧:“你不是说他……早已经死了么!”
“狗咬狗。”谢源面无表情道,想着一片虚空凌厉地扫过,“现在,关门打另一条狗。”
一五八、拣了好大个便宜女婿
傻子问他什么意思,谢源道:“那个所谓的铁衣亲卫是你二叔带来的?”
傻子忙不迭地点点头,“是啊。”
“血衣蛊是什么东西?有谁会养这种蛊?除了巫人,汉人可以么?”谢源突然跳着问。
傻子脸上露出恐慌的神情:“这个……古蜀地的少数人才知道这种蛊的制法,汉人……汉人不行吧?要取得原材料就很难的。”
谢源道你给个准话吧,傻子犹犹豫豫地点点头,“如果对各种草药虫蛇很熟悉的话……”
“神医。”谢源铁定道,“天下药毒是一家,如果有人告诉神医养蛊的办法,以他的本事应该炼得出来。”
谢源不再说话,乘这段时间又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整件事的出发点是,武帝直系的铁衣亲卫来南疆,请傻子去西凉对付他们。然后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开始灭口。
可是他们应当知道弥林寨中不是真正的少君,灭口找错人,这算什么?
而且,这个二叔显然是应该是最早被灭的那一个,他是铁衣亲卫和傻子的中间人。他之前死过一次,现在又歪着脖子倒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神山洞窟中,让谢源很是摸不着头脑。
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灭口。
二叔知道得要比傻子多很多吧?甚至那个冒牌的傻子也知晓更甚。冒牌傻子他是不知道,他只见着房间里的衣物,但二叔那天显然是诈死了。
诈死……
对,他们没进老头的屋里,只注意到了门前黏腻的血。真正去上头巡视的人,是夸猫。
一种可能性是铁衣亲卫想让族长老头死,他死里逃生,往这深山老林里避难,却在本应该安全的地方断送了性命。
“虽然看上去像是跌死的……”陆铭摇摇头,“但是脖子这里有错骨的痕迹,大概是没死透,被人强行扭断的。而且,他的手腕被砍掉了。”
盗曳连声啧啧:“这手法真是不漂亮。凶手应该没跑远吧,揪出来让本大爷好好教教他。”
谢源叮嘱两人不要走远,原地思索着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血衣蛊可能是老头设下的圈套。巫人寨子并不开放,外人想要下蛊,不太可能,应该是寨子里的内j做的,思来想去族长最有可能。这样既可以避免真正伤害到巫人,又可以让族中人人心惶惶。他也见识过这种蛊术的厉害,碰上的人最后都化作了一滩血水,除了衣物根本无法辨认。所以老头如果想乘乱脱身,非常方便。但是为什么?
是为了嫁祸他们几个?
谢源总觉得不对头。他联想到来南疆的起因,又联想到金克颐的话,还有夸猫在他坠崖前的动作……
绯色的瞳仁一缩:九煌?
他想到来南疆发生的所有,起于小荷的玉佩,还有自己的九煌。
武帝直系,真正的武帝直系,他自己不是最清楚么?西域中姬姓和谢姓的某一支,才是最有可能的龙脉。武帝对古蜀地的相柳一族有恩,那就是对所有巫人有恩。九煌和玉佩既然是一对,极有可能代表着当年的姬千绝和姬如若,那才是傻子口中的凭证。
现在他还不知道那对印信有什么用,但是很显然,有人晓得,并且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谢源觉得这背后可能不仅仅是象徵上的意味,毕竟不是御玺九鼎,武帝血脉也早已经沦为篡逆,那他们花那么大工夫,必定是为了现实的、摸得着看得到的好处。
他凝视着从老头手腕开始、一路淋淋漓漓没入黑暗中的血,觉得他们仿佛被带入一串预先设好的漩涡。漩涡的背后是非常可观的利益,但是现在自保为妙。
谢源未必没有考虑过铁衣亲卫是姬书夜的人,可是现下就觉得他没有嫌疑了,九煌本来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物事。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比他们本身更了解他们自己的秘密。
正思考间,前头突然响起踽踽的脚步声,一个异常轻快,一个异常沉重。谢源几人赶紧攀着石质孔洞翻下,尽力蜷在黑暗中。来人渐近,说话声也渐渐明晰,谢源听出来是嘤嘤的声音,不由得很是高兴。陆铭和盗曳却警惕起来,一把按住了要出头的谢源:“夸猫!”
只见涌动的黑暗中,赤足的巫族少女抖动着手腕足腕上的银铃,配合着那脆生生的嗓音,很是娇媚。而一旁的巫族男青年一脸愤世嫉俗地背着个大个子,时不时顶得小姑娘七窍生烟。谢源看出来,夸猫背着的人是阿昭,好小子头破血流的,现在还没醒。
“你算什么东西?”嘤嘤走路和跳舞似的,似乎一点都不畏惧他了,“现在我是巫域唯一的月神,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爱说给谁听就说给谁听。”说着,戴上那半张濯银的面具,轻轻扣了三下,谢源就注意到黑暗中传来了压抑的游移声。
不多时,那条五彩的大蛇睁着电灯泡似的眼,飞快地跟进了两人的身后!
“神蠰!”少君大人赶紧挣脱了盗曳的桎梏,砰一声摔在铁皮板上,然后三跪九磕头念念有词。
“这是打入敌人内部了?”盗曳眼见暴露了,一边说道一边抽刀。
那个时候嘤嘤离他们很近,飞快地跑到他们头顶上,谢源自然不好意思躲了,一爬上石岩顶上,就被小姑娘嘤嘤嘤地抱了个满怀。
谢源抱了死活都要往自己怀里蹭的小姑娘,陆铭和盗曳已经警觉地两旁跳起,对着夸猫呈包抄之势。夸猫嘿了一声,陆、盗两人就觉得背后一阵疾风,然后就有粗如水桶的触手卷住了两人的腰!
一旁的谢源抱着抱着觉得嘤嘤舔自己的脸,连说了几声别闹,突然反应过来嘤嘤姑娘在他怀里呢,怎么会舔脸!一抬头就看到好大两只电灯泡,水车似的,当即吓晕在神蠰的怀里。嘤嘤姑娘喝止了要跟沾染着自己气息的三人玩耍的神蠰,然后非常大方地将自己新宠物介绍给盗曳和陆铭,在介绍的背后很委婉地提出,疾风这个家伙就还给盗曳吧。
少君殿下与他的主人非常欢喜地相认了,嘤嘤是个没心没肺的,西凉死多少人也跟她没关系,傻子在就好,虽然已经不傻了。两个人不顾一旁未婚夫的强烈冷气,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抱完了,嘤嘤冷不丁道:“傻子,你不是也爱上我了吧?”
傻子很老实道:“没有!”
熊通挎着弯刀冷酷道:“什么叫也?!”
少君非常荣幸地被新任月神容许摸一摸神蠰。他又是个实诚的好小伙,心想你还没去过古蜀地呢,怎么能算月神呢?当即咬破了手指与她歃血为盟。这导致他爹——也就是巫域的大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位驯养神蠰的月神,也导致嘤嘤一辈子都觉得开后门真是个好事情。
几个人乘坐着神蠰浩浩荡荡游出山地洞|岤,嘤嘤姑娘护送着少君回弥林寨。于是少君又多了一行头衔:不死者。这样的话,就连姑娘们都愿意跪下来吻他的脚了。好不容易安抚了弥林寨里头的人,少君当即决定回古蜀地去,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这个寨子已经把他吓破胆了。嘤嘤很大方地把神蠰借给他骑,于是这五彩的大蛇终于回到了千里莽原中,驮着一个实诚胆小的少君作战略性转移。
陆铭和盗曳担着还没醒过来的谢源不知该怎么办,夸猫突然冷着脸说,你们快滚回西域去。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嘤嘤又被激起了满腔怒火,夸猫看着天,表示眼不见为净。
“你们跟着我去巫山派好了!”
“回巫山派?”陆铭、盗曳异口同声。
嘤嘤“嗯”得一点头:“他脸那么臭就是因为碧瑶宫主是他的朋友,现在就住在锦帆寨里!“
两人完全就是个复读机:“碧瑶宫主?锦帆寨?”
嘤嘤解释一通,两人不禁对夸猫,或者说熊通,有了新的打量:此前,这个人是穷心极恶的月神爪牙,现在可是一个品质恶劣的上门女婿。作为娘家人的二哥和大伯子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又觉得自家姑娘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很是痛心疾首。于是打算一路上敲打敲打这毛脚女婿,顺便还有时机对闺女劝服一番。
就这样,谢源一醒来就裹着棉被,被捆在陆铭的马后。陆铭解释说这样很方便,而且有利于增进感情。谢源横在马后被颠地直想吐,破口大骂增你爷爷,结果陆铭沉默了一会儿,很可怜兮兮地说要喝水。谢源是个文明人,不兴体罚那一套,很自觉就腾出一只手递水;过了会儿,林间有野兔子跑过,陆铭大叫一声拿弓来,谢源就递弓递箭。陆铭不禁很是得意:“龙夜吟说,那些当兵的抢来女人都这么裹在马后,打仗的时候递递水递递弓,晚上暖暖床,在马后驮几年,就出来感情了!”见谢源直翻白眼,就哈哈大笑着连人带被放到前头。谢源惊奇地发觉陆铭居然面对面抱他,除了陆铭上衣开口处蜜色的皮肤,什么都看不见,“你干什么蠢货!热死了!”
一五九、子系中山狼
谢源不知他是吃错了什么药,哭笑不得,这才发觉对面那匹马上,嘤嘤和夸猫居然在打架。打得那叫一个凶,夸猫脸上全是抓痕。陆铭得意地剜了眼熊通,熊通面无表情地继续跟未婚妻为了争夺缰绳而干架。跟在后头的她大伯子一路唾沫四溅地讲着黄段子,阿昭因为失血过多,委顿地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谢源这才知道陆铭这个屁小孩死要面子,不过这点面子,谢源是愿意给的,乖乖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看风景。只是他们俩上身比例不协调,谢源腿长身短,一坐上马就比陆铭矮了一大截,只能仰着头倚他,时间一长脖子很酸。陆铭倒是吃了鸦片一样的振奋,磨蹭磨蹭他的脖子,一个马力能跑出两个马力来。
谢源莫名其妙听他说闺女打算闪婚的事情,对象是搞碟中谍的熊通同志,简直又要吓晕一次了。
晚上,几个男人都在一旁捡柴火搭帐篷,谢源于这种事向来是能躲就躲,把活跃度增加百分之三百的嘤嘤拖到一边:“你真嫁啊!”
嘤嘤自豪地一比大拇指:“我男人!”
谢源就不明白了,一见钟情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屁都不懂的嘤嘤怎么能驾驭:“怎么就你男人了?!”
“我们俩订过婚约的!我就是为了逃婚才跑去找你的!”嘤嘤一抹脸上的汗,不小心把鼻涕揩了出来,大概是前两天挨了冻,那鼻涕浓黄浓黄的。她使劲吸了两下,选择性无视谢源目瞪口呆的神情,继续若无其事地蹦跶。谢源赶紧把她夹在腿间给她擤掉了鼻涕,“啪”地甩出一整串,乘人不注意在老树皮上使劲剐掉手指上的残余。
“你这样的……你这样的……”谢源看着二十不到的小姑娘死活吵着要嫁人,头都有两个大。
嘤嘤穿着那身巫人少女的明丽装扮,去拨弄衣角上漂亮的绣花儿,“唉,总是要嫁给他的嘛。我本来是觉得他不是人,我又不想这么早嫁过去……可是你跟小鹿这么讨厌!”
谢源这才算是晓得,小姑娘被自己刺激到了。这种时候再要劝似乎也理亏,只能默默地走开,找他那个便宜女婿去。便宜女婿正在火堆旁处理盗曳和陆铭插上来的鱼,一见他过来,眼睛都是斜的。
谢源莫名有些紧张,后来一想,他怎么说都是老丈人,虽说这女儿他肯收下的确是了了自己一笔心事,但无论如何得端着点范儿,于是一撩袍角在他身边坐下。熊通收回了目光,绷着唇角屁都不放一个,好像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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